 那年元旦后，父母让我去看望早年因受冤而被下放到安徽宣城农村的叔叔一家。记得我是从十六铺码头坐的长江客轮先到芜湖，第二天晚上在芜湖下船时正遇到一场大雨，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一对小男孩（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小的不到十岁）上来兜生意，他们与我讲好两角钱送我到芜湖长途汽车站。兄弟俩大的这个穿着蓑衣、小的那个披着一块薄膜塑料布，一前一后推拉着一辆黄包车，我带着两件行李坐在那漏风漏雨的破车上来到几里路外的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家旅馆门口，下车时我身上的外衣全湿了。那时的旅馆条件极其简陋，想多要点热水擦擦身都不行。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床去排队买了开往宣城的长途汽车票。芜湖到宣城有70多公里，快九点钟到宣城下车后，根据事前叔叔来信所嘱知道宣城到他家的生产队有50多里路，没有汽车可坐，都是乡间土路。那时对这50里路的概念很模糊。我将两件行李往背上前后一搭就这样迈开了步伐。一路走一路问，掌灯时分总算找到了叔叔的家。走了七、八个小时的路程，浑身是汗，那个难受劲就不用说了。 吃完晚饭后，叔叔的＂毛脚女婿＂来看我，他是堂姐的男朋友、一个纯正＂贫下中农＂出身的当地孤儿。寒暄后他对堂姐说他要去找生产队长，请求队长同意烧洗澡水让我这个上海来的兄弟洗个澡。叔叔一家在生产队人缘颇好，尽管这天不是队里洗澡的开放日子，队长也很痛快答应了此事，当即把队里澡堂门上的钥匙给了他。 洗澡的地方是村边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这位未来的"堂姐夫"从300多米远的地方挑来几担清澈的河水倒入一个直径有1米5、6的大铁锅里。因为有队长的批准，所以今天可以用队里的柴草来烧水。灶膛里燃烧着红红的火光，映照在＂堂姐夫＂古铜色的脸庞上，他兴奋地对我说，队里是不允许个人在这里烧水洗澡的，必须是集体洗澡的时候才开放这＂澡堂＂，今天队长真是开恩了。 看着灶膛里被风反刮窜出来的火苗，我不禁有些害怕：万一风大时窜出来的火苗烧着这间茅草屋不就麻烦了？ 水热了，＂堂姐夫＂叫我脱了衣服先下锅去洗澡，可我怎敢？我从来没有这样洗过澡。他垂先示范，赤身爬上锅台坐在约半尺宽的锅台上把双脚放入锅里试了一下水温，然后从锅台边拿起一块直径有20多厘米的木板放入锅底、人即刻下沉坐在这块圆木板上悠然地洗起澡来。我照着他的一招一式，坐到锅底背贴着锅壁也不觉的烫人，倒也洗了一次别有趣调的热水澡。昏暗的马灯下，我俩坐在大锅里闲唠起来，＂堂姐夫＂告诉我：这样的大锅洗澡在皖南农村很多。队里的这个澡堂每星期开放两次，洗澡的顺序是先男社员，待男的洗完统统走后，才可允许女社员进来洗澡；基本不换水（可添加凉水继续烧热），以节省队里的柴草；洗澡者如要抹肥皂时必须到锅外来，身上的肥皂沫必须从锅里舀出水来冲掉后再入锅浸泡身体，以尽量保持锅里热水的干净。至今我还记得那天这个大锅澡洗的无法忘怀，感觉比当年在上海澡堂（又叫＂浑堂＂）里洗的舒服多了。 现在堂姐夫妇俩都70多岁了，几年前就在电话里邀请我们再到他们那里住一阵，看看他们新盖的三上三下楼房，每层楼面都有两套卧室，还各有浴室，每个浴室都近10平方米，装修的很讲究，跟大城市人家没什么两样。我问他们大锅洗澡还有吗？他们回答我说：“早就进历史博物馆了”…… 好啊， 我衷心祝愿他们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责任编辑 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