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知青范卫平讲述在德都县六角钱一天的浴室里学会了抽烟。 2021年10月中旬，上海的天气仍十分炎热，最高温度达32度，于是我们想找一个地方避暑，查看了中国气温图，西北比较凉爽，于是马上乘飞机到了青海的西宁，飞机降落时预报，地面温度5度，想避暑撞上了寒冬。 10月18日，早上5点钟就爬起来了，为了去300公里外的茶卡盐湖及青海湖，冷风里，我们在离宾馆不远的西宁大厦集中，三三两两的游客立在路边，马路上时有车辆驶过，发出清晨独有的沉闷的响声……路灯还亮着，照着路边似真似幻的树叶。同行的老知青范说，这种感觉，像58年三年自然灾害时起早去菜场排队，等天亮了开秤买菜……我说，像在黑龙江插队时，起早铲地，相互间说话的声音，很空旷不太真实……就那种感觉。我们都笑了，生活里的一个细节，都会唤起对童年、少年的回忆，一串串故事和故事背后的酸甜苦辣，重又唤起。 车来了，游客们稀里哗啦的上车。坐定了，车要开四个多小时，范说起了他下乡时的故事，怎样开始学会抽烟的。 “大概是1971年底，到黑龙江德都县团结公社前进大队（现五大连池市团结乡前进村）插队的第二年年底，生产队已經打完场，分完紅，我从生产队回上海，一路颇费周折: 先从生产队乘班车到德都县城（一天只有一班车）；再从德都乘大客车到北安；再从北安乘火车到哈尔滨；到了哈尔滨在三棵树站转火车，当时火车经常晚点，赶不上合适的班次，有时要在三棵树的候车室里过一夜。 去德都县的破旧班车里挤满了乘客，每个大队都停靠，摇摇晃晃的到县城已是下午了。碰巧在车上遇到了董维伟（我们同一列火车到黑龙江德都县，同在团结公社，他分在永安大队，我分在前进大队，虽然在一个公社，平时各忙各的不怎么见面）。那天到县城后他送我一包烟，是哈尔滨的迎春牌，记得是蓝壳子的。我不会抽烟，他何以送我一包烟，至今我也没有问过他。也许，他见我一个人回上海，三天两夜的火车，路上会很寂寞；也许他认为知青嘛，过得苦哈哈的，抽上烟，也是不错的排解。那天晚上，洗了热水澡，睡在斜躺椅上，在6毛钱一夜的浴室里，我第一次给自己点上了烟，摆出成熟男人的姿势，眯缝着眼，竟然会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因为知道烟吸下去是不利于健康的，所以我抽烟仅仅含在口腔中，最多是从鼻孔里喷出来，从来不往肺里吸，享受不到烟雾在胸腔里的那种麻香，及那一瞬间的神仙乐。 次日早晨，我要和董维伟分手了，他要去虎林探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当时在虎林的劳改农场。昨夜我听到董维伟说他不回上海，而是去虎林探视他的父亲，不由心里 “咯噔” 一下，我已经够惨了（当时父亲在接受隔离审查，被下放到奉贤 “五七” 干校监督劳动，母亲也在崇明干校下放劳动）。董维伟的父亲何以会在虎林的劳改农场，我是不便问的，人家的处境已经这样了，不能雪上加霜聊这个话题，当时我觉得这沉重的十字架可能会背负一辈子。 那个年代回上海不可能买卧铺， 回上海三天两夜的火车上，一直是坐着的，瞌睡了闭上眼睛打个盹。我将要回到的上海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们三兄弟都在外地下乡务农，父母被监督劳动，只有读中学的小弟弟在家。想想父母亲都是新四军，从苏南到苏中、苏北、山东，1949年南下接管上海，在区政府、市府工作，文革开始被打成陈、曹死党，自此政治阴霾笼罩着我们家庭，家庭成员备受牵连，三个兄弟均被赶到农村，连黑龙江军垦、呼玛插队都不让去，在农村时，当兵、招工、招生都因政审而去不了……回沪寂寞沉闷的火车上，那包迎春烟给我解闷了。我还暗暗做了一个计划，回沪后不住家里，去奉贤的 “五七” 干校陪伴我爸爸，也正好体验一下这些华东局、市委、市人委的 “走资派” 们在艰苦的干校环境下，是如何生活劳动的。 火车抵达上海火车站时，烟盒里还留有两根烟，被我悄悄塞在座位旁边的烟灰缸里了，主要不想让母亲知道我抽上烟了。但，从此我学会了抽烟，自己买烟抽，也给别人发烟，接受别人递上来的烟，但始终没有享受和体会到抽烟的那一份乐趣，更多为了社交的需要。直到五十多岁时，因咳嗽气管不舒服，戒了烟。很多年后，我还会想起，董维伟在去德都的客车上送我一包迎春烟，蓝色的壳子，定价2角8分，他让我学会了抽烟，这是 “天涯沦落人” 之间的一种默契，男人之间无须言说的交际方式？” 车厢里暖融融的，窗外的天色明亮起来，离茶卡盐湖不远了，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一片，和东北的雪原差不多。 盛文秀 记录于西宁市潮漫酒店 2021.10.22  （作者盛文秀：1953年出生，下乡到北大荒的上海知青。上海教育学院中文系毕业。1969年下乡黑龙江瑷珲公社外二道沟生产队(插队落户)。1976年因父亲落实政策被招工到徐州大屯煤电公司。1998年回沪任中学语文教师至今。讲师职称。1987年加入徐州市作协。中国煤矿文学研究会会员。已发表文学作品40余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全国奖项。瑷珲知青文集《那山那水那圪垯》、《那人那情那命运》编委之一。 文中讲故事的范卫平 ：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67届初中毕业。黑龙江省德都县团结公社前进大队插队6年，转点回扬州老家插队3年，1979年回上海后在几家企业任总经理、董事长。2000年开始在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六师分会任副会长，研究党史，军史，地下斗争史。在市级以上刊物发表作品30多篇。） 责任编辑晓歌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