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了。今年的寒假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即使再迟,新学期总归是要来的,就像不期而至的立春。新冠状肺炎正在肆虐,伊于胡底?不知有多少人生离死别,有多少家庭从此没有明天。站在新学期第一课的讲坛上,作为教师,我们还能象过去一样吗?课前总该说些什么。 首先是哀悼,想象死者的无助和最后的挣扎,感同身受地深深地哀悼。生命只有一回,哪怕是自然死亡,也有哀惜的必要,何况是非自然的、群体性的死亡。过去是我们的认同所在,像紧箍咒,时时提示我们要为苦难发声。现在是未来的过去,在对眼前的苦难发声前,要尽情地哀悼,什么也别说。 真的哀悼始于忏悔。忏悔源于西文confessiō,有两层意思,主要是赞美,其次是忏悔。这些年,我们只知道赞美,如一个不懂反省的单面人,直接间接有意无意不知说了多少大话,加起来肯定超过四十年的总和。讲大话,就不会正视现实,更不会直面惨淡的人生。新冠疫难要求我们重温启蒙时代的训诫:应该服从的是人的理性,而不是任何权威。不受监督的权力如一头猛兽,真正的公权力应该是公民的公仆。 说大话者,必讲假话。百年前,鲁迅叹息“中国的事情一切都糟糕透了”。“在这样荒唐的社会中生活的人,无论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无论考虑什么,无论做什么,如果不说谎,什么也做不了”。鲁迅时代早已逝去,但摆在我们面前的仍是同一本旧书。为什么大话重新满天飞?为什么谎言积习难改?谎言是有意为之的产物,比谎言本身更糟糕的是生成谎言的机制,因此西哲们关心由恶意而来的谎言,而新冠疫难,让我们见识了另一种所谓善意的谎言。八个拒绝说假话的医生,我们应该为他们竖碑,要有名有姓,和死难者一样,拒绝一切匿名性的纪念。 新冠时期的第一课,应该从不讲假话不说大话开始,不讲假话不说大话就是要倡导说真话。说真话的历史,血泪斑斑,无论在民主制还是在君主制下,都需要有追求真理的道德勇气。性格古怪的赫拉克利特曾诅咒自己的同胞:以弗所的成年人应该把他们自己都吊死,而把他们的城邦交给未成年人来管理,因为他们放逐了赫尔谟多罗,放逐了他们中间那个最优秀的人,并且说我们不需要最优秀的人,要是有的话,让他到别处去与别人在一起吧。曾几何时?在课堂上,讲真话成了高危行为,有多少教师思之战战兢兢,老赫拉克利特地下有知,当不会将城邦交给未成年人来管理。但是,新冠疫难后的中国,一切都将改变,必须改变,年轻人应该成为有批判精神有担当的一代。因此,仅止于哀悼是不够的,我们还有追究责任所在的义务,无论是刑事的,还是政治的,抑或是道德的。历史如一把刀,疏而不漏,一个都跑不了。即使明天重新开始,也不能原谅昨天。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