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9日,观天下讲坛第4期——特邀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副教授沈逸、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对谈“中美俄三角与叙朝危机”。此前观察者网已推出沈逸老师《读懂中美俄三角,先要认清两个美国、两个特朗普》一文。相比之下,王文教授对未来局势的看法更加乐观,他认为当前美俄对中国空前倚重,即使在叙朝危机之下,中国崛起乃至重塑中美俄大国关系都有很大的机遇。】 二战后,全球进入中美俄博弈的新大国时代 二战后,全球互动的进程正式跨越了以欧美国家为核心的运作模式,逐渐进入到中美俄博弈的新大国时代,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如果按照基辛格在上世纪中叶提出的“三角战略”理论,那么1990年冷战结束以前,中美苏三国关系是倒三角形,美苏冷战竞争主导和牵引着三国关系与全球格局,也相继拉拢着中国的对外关系。不同的是,1980年代以前,苏中关系的一“边”更硬;1980年代以后,美中关系一“边”变硬。 1990年代以后,美国一超独霸时代形成,三国关系呈现正三角形状态。美国在上方,俄中两国成为下方的两个点,美国牵引中俄的三国关系,进而主导着全球局势。 2008年以后,正三角形的状态不变,但三国的位置逐渐呈现了位移,中国开始转为上方。尤其是2017年以来,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为三角关系最上方的位置,开始牵引与主导着美俄关系乃至全球形势的发展。法国《费加罗报》4月11日也发文讲,“中国上升到了中美俄战略三角的顶端”,也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判断。 2017年以后,美俄两国对中国的倚重空前 正是因为中国战略地位上升到了三角关系的顶端,我们从种种迹象中看到美俄两国对中国的倚重程度达到了空前的状态。 前段时间我在莫斯科接受了“今日俄罗斯”(RT)的长篇专访,而且我也参加了莫斯科最大的一个经济与金融论坛——莫斯科经济论坛,发表了主题演讲,在跟他们对话中了解到一些非常详实的俄罗斯对中国的看法。 我跟一个俄罗斯朋友深谈过很多次,他叫Glaziv,是非常著名的俄罗斯学者,也是普京总统的经济顾问、俄罗斯科学院的院士,曾当过俄罗斯对外经贸部的部长。他在新作《世界经济体系危机与中美俄关系》一书中讲道:俄罗斯的未来有七种选择:1)维持目前的中美俄现状;2)成为美国的殖民地;3)成为中国的被保护国;4)孤立和军事被干涉;5)孤立和全民动员;6)俄罗斯—中国战略协作关系;7)中美俄合作伙伴,俄罗斯最舒适,但不稳定。最后他认为第6项是最优选择,并且用了将近一本书的篇幅论证中俄之间的战略协作关系。从目前看来,无论是金融、投资和贸易领域,还是政治、安全、战略领域,都逐渐显现某种现象:中俄之间“结伴不结盟”的准盟友关系正在形成。 那么,美国对中国怎么样呢?特朗普上台后,我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美国与中国的战略利益重合度、相向性也达到多年来的最大值。比如中美都希望抑制朝鲜“拥核”、都希望能够扭转贸易的战略失衡、都希望加强基建合作,都希望人民币能够呈现升值的趋势。可以说,特朗普迄今为止的表现对中国都是利好。 习总书记说,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现在美国主流社会的确非常难找到搞坏的“一条理由”。中美已经互为第一大贸易伙伴国,双方贸易并非直接竞争,而是具有较强的互补性,合则两利,斗则俱伤。特朗普的牌都在明面上:贸易谈判、汇率问题、叙利亚的导弹、阿富汗的炸弹之母以及朝鲜半岛的航母战斗群。 今年4月初,我曾在华盛顿与美国多家顶级智库开展密集调研,对新时期的中美关系进行一轮深度摸底。我认为,特朗普目前仍处在“学习期”与“试探期”。上任两个多月来,在重大涉华问题上,特朗普处于“轻率表态——补充认知——重新表态——可能再度轻率表态——再度补充认知”的螺旋式循环。 在三角关系上,特朗普的调适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对于俄中两国,特朗普的“试探”变得有一些忌惮。在叙朝问题上,对中俄的态度很是关切与顾忌。比如,执政以来,特朗普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和传统政治人物有多么不同:既有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手腕,也有自食其言、反悔如翻书的表演。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特朗普想要达到的目标很少轻易放弃,某些食言不过是某时某刻的战略放弃。比如废除奥巴马医改和气候变化政策、退出TPP、一再不屈不挠地颁布禁穆令、推动美墨柏林墙的建造等。但是只有两个领域是例外:一是对中国,二是对俄罗斯。 对中国,特朗普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而且还反复强调对习主席的好感,实际上实力决定了美国对中国必须要有的尊重。虽然前期有过波折,但最终还是在台湾问题上重返历届美国总统的立场——这被视为中国的一个外交胜利,而且还接受了中国多年以来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的说法,甚至西方11国大使联名发起的针对中国人权的挑战,美国也极其罕见地拒绝参与。
海湖庄园 “习特会”
对俄罗斯,特朗普也保持着相对温和的态度。尽管中国所担心的美俄关系改善将削弱中国对俄主动权这一幕并没有出现,但是在对叙利亚动武上,特朗普感受到了来自俄罗斯方面的压力。特朗普干了奥巴马都没做的事情,几乎彻底断送俄美关系改善的可能性。现在,特朗普明显往回扳美俄关系,不希望看到美俄关系下滑,而是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可见,总体上,以中国“稳中求进”、和平解决国际热点问题的外交政策总基调的主张,正在引导着全球问题解决的进程,也引导着美俄两个大国对这两大热点问题解决方案的重大判断,使得美俄两国往常所惯用的武力军事解决方案,变得不那么通行。而美俄对中国诉求的重视,为中国可持续性的崛起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中美俄的G3状态 未来,由于中国的协调与引导,中美俄三角关系已从零和博弈变成竞争与合作博弈,在某些军事与安全领域呈现G3状态,如叙利亚、朝鲜问题。 首先,中美俄“三角关系”已从线性的零和博弈变成复合型的竞合博弈,不比当年中美苏“三角关系”在东西方对峙的冷战年代的零和博弈关系。目前,从中美俄三国的双边关系内容来看,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超越了冷战、超越了零和博弈,呈现出复合型的大国协调式博弈状态(comprehensive great power coordination Game,简缩为CGPCG)。 其次,中美俄三边关系在重大敏感安全领域呈现“G3+”状态。如叙利亚朝鲜问题,除去毫无实质意义的59枚导弹之外,三国保持着在“反胆小鬼博弈”外交、与由于国内因素而产生的外交冒进与协调。未来G3的博弈情况直接决定了世界的安全形态,而中国的和平引导作用越大,全球和平形势就越大。朝鲜在可预见的将来发生大战仍然是低概率事件,这不仅是金融、军事、安全等因素,更是“G3+”协调模式。美朝有点像江南小男人之间的打闹,只是相互叫骂,就是不动手。但这也是理性,因为我听上海人说:打赢了进法院,打输了进医院,所以根本没有必要打架。 第三,尽管中美俄三国存在一些无法短期调和的矛盾,但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美“建设性”、“合作型”、“结果导向”的战略性关系正呈现全球新型大国关系的新格局,重写着国际关系“大国兴衰史”。要知道历史上大国之间是要战争的,但现在中美俄之间在叙朝危机等方面的博弈都是小心翼翼的,完全不同于冷战时期的零和博弈。 在未来,美国可能将会逐渐放弃“亚太再平衡战略”,寻求与中国的战略交易,俄罗斯“欧亚经济联盟”希望能够加强与中国一带一路战略对接。我有一个设想,未来中美俄三国很有可能呈现出的一种乐观状态,即在“一带一路”大倡议下的三国合作,如合作基建、合作反恐、合作抑制安全事件,这个概率远远大于中美俄三边关系破裂的概率。 结论 第一,在复杂多变的多极化时代,“积极性的均衡外交”应该是中国明智的选择。保持国内平衡、区域平衡,将使中国崛起变得具有可持续性。这两天有篇文章在微信上传得很广,说中国丧失了很多崛起的机会,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从目前中美俄关系来看,中国崛起的敞口反而正在加大。 第二,加强与美俄协调,和平解决叙朝危机,这个进程就是中国特色式的大国崛起进程。我们不是偏袒朝鲜,而是希望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国内有一种论调说中国保护朝鲜,其实这是错误的,中国保护的其实是大家,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 第三,如果加强中美俄的全球政策协调,逐渐改革目前的全球体系,相互缓解各自的战略压力,就是我刚才讲到的“G3+”,尤其是在安全领域,我觉得未来世界局势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很多,会逐渐呈现一种螺旋上升的积极状态。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