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下乡那会儿,我还不到20岁,是个小嘎子。当年上山下乡,说句实在话,就是老师到家中动员,苦口婆心地讲一通大道理,说到底就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就只得报名了。 那年,在奔赴广阔天地的火车上,毛主席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高指示,记得车上的许多与我相仿的青年们欢呼雀跃了一阵,纷纷说这条路走对了。说句心里话,当时我是不情愿下乡的,便不以为然,因为在一两年之前有许多我的同学都进了工厂,加之那时候小知识分子的气味很浓,所以心理总不平衡。那时候不懂什么大道理,什么“与工农相结合”,什么“改造世界观”,什么“广阔天地炼红心”啊,只觉得那都是口号,与己无关的。中国人都有恋家的习惯,尤其是年青人。其实,只要看到当年许许多多的年青人与亲人与父母离别的场景,就知道都不愿意远离家乡,否则就不会伤心得珠泪滚滚了。 我下乡的地方是大兴安岭。当时由于没有滥砍滥伐,兴安岭还保持着那种原始而野性的风光。返城后我曾经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名胜古迹和高山大川,也看过雪山和草原,但觉得最美的还是那莽莽苍苍的大森林,还是那高高的兴安岭!美的粗犷,美的雄奇,美的令人心醉,美的让人终身难忘!如今在梦境中还时常再现那时的情景。 刚去大兴安岭的时候,我们干采伐和修路的工作,都是重体力劳动。有一段时间,我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吃的是高粱米、各种干菜,吃顿豆腐算是改善生活。有一年修“战备路”,冬天顺着河套进去,秋天修好路才能出来。那年,我们十个月没有吃上一顿猪肉和一顿鲜菜。多数知青的脸色蜡黄,有些人还得了肝炎。不过,这样的苦日子毕竟短暂,后来知青们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有的当了教员,有的当了司机,有的进了医院,还有的进了机关,多数成了林区各条战线的骨干。许多知青还同林业工人交上了知心朋友。那些林业工人粗犷、豪放,有着大山一样的胸怀,他们只要认定你是朋友,便会把心扒给你看。跟他们在一起,你会忘记诸多烦恼与忧愁。 我后来调到林场卫生院。卫生院的院长姓阮,长的很胖,大家都叫他胖院长。一次,他到省城哈尔滨出差,不小心被街上的摩托刮个趔趄。回来后,他开玩笑似地对我们说,这大城市可不能去,乱哄哄的闹心,搞不好小命儿都保不住。咱这山里多好啊!当时,我对他的话并不在意,后来细细地琢磨,还真有些道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在哪里生活,其实就是个习惯。在哪里呆贯了都一样。如今的农民工看似恋着大城市,其实内心深深地爱着他的家乡;那里,山亲,水亲,人更亲啊! 当年我们在大兴安岭的时候,国家并没亏着我们。城里的青年工人每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元,我们却挣七八十元,与我在城里工作的父亲的工资差不多。因为,大兴安岭属于高寒禁区,有地区津贴。那时候,国家的工资制度基本上是合理的。 后来,“返城风”刮起来了;搅动了平静生活的知青们。下乡的时候,无论是干部子弟还是工人子弟,大家都一样接受再教育。然而,由于老干部陆续得到“解放”,昔日的“走资派”重新走上领导岗位。有的“走后门”将下乡的子女送去当兵,甚至搞“空中飞人”,连户口都不要了。有的“走后门”将下乡的子女送去上学(工农兵大学生)。有的则利用职权将下乡的子女直接调回城里。而大多数工人子弟则依然在广阔天地里继续接受着再教育。多数知青并不认可什么“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的挑拨,也并不认为乡下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千千万万的农民、农工和林业工人,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农场和林区,他们都是“劳改犯”?“不是人呆的地方”,――可人家怎么呆来着?而且一呆就是一辈子! 追求平等也许是人的本性。最让知青们感到愤怒的是“走后门”造成的知青与知青的不平等。因为老子是个当官的,子女就高人一等?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这与封建社会有什么两样?!不平则鸣。于是,知青们反抗,知青们怠工,知青们闹返城。当然,知青们闹返城也还有其他因素,但追求平等却是主要原因。 当年,如果没有“走后门”,知青们也许不会闹;是“走后门”伤了知青们的心。哪里有特权行使,哪里便不会安宁。古今中外,莫不 如此。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