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青时(续二)》---学徒纪事
来源:音韵墨舞 作者:文士明 时间:2024-07-19 点击:
此人手艺甚好,生意一直不错,但听说没有见他带过学徒。谁也没探究过其原因,偶尔有人问及,他摇头说,如今生意难做,多一个人多一张口,多要谋求一些事做,盘口难哪。这一回我亲戚找他一说,他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亲戚惊讶之余,感叹道,你们之间可能有缘,你学徒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
曾师傅三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头,人前人后都不太爱说话,一副含辛茹苦的贫下中农模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对我摇头感叹:“学徒是件很吃亏受苦的事,你一个有文化的人,何苦跑这么远来受这种罪!”
至于师徒合约,竟与罗师傅所定下的出奇地相同,大概这是学徒的通常作法。只是因为他家狭窄,我只能在亲戚家住宿,另外他的家与工场合二为一,平时可能需要帮着做些家务。口头合约定完,我立刻进入角色,开始在曾师傅的指点下干起活来,这倒是我所希望的,于是,我的学徒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按照规矩,学徒的起始阶段只能做些简单的粗活,主要是使用斧子劈出粗坯、毛坯和使用刨子的功夫,刨刨木板、木枋之类。每天早晨或上午,曾师傅会搬出一大堆木料来,有的还弹上墨线,吩咐我该如何如何。然后我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其间只有当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或他觉得需要指点我的地方时,曾师傅才说上几句,一般情况下都是各干各的,使得小作坊里充满着一种相当和谐的气氛。这正合乎我的性格,也让我感到高兴和欣慰。
由于小作坊的工作任务是制作出各种家具和木器出售,以及代为加工制作他人送上门来或预约的木制器物,所以,工作起来总是比较“赶”,每天的工作量满满的,常常感到相当繁忙,有时甚至除了吃饭外,几乎没有过休息时间。不过,对此我不以为忤,反倒有几许暗暗高兴,因为我认为这样会加速我的学艺过程,竟然让我还产生出“何乐而不为”的心态呢!
而且,在这里,经常甚至隔不了一两天就会有成品制作出来,这可以让我能够提前观看到并有可能在短时期中重复观看到一件木制器具制作的全过程,较早地知悉木器制作的所有工序,这是在别处学徒难以遇得到的好机会,显然也是能够加速我的学徒过程的。
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由于制作任务的性质决定及赶进度的需要,我还极有可能提前或尽快进入器物的后期制作过程,即制作出精致而规范合格的零部件来,包括参与一系列的高要求程序,诸如划线、下材、初加工、凿卯眼、制榫头,等等,到再加工与精加工(包括精细打磨)、掌握零部件的榫卯结构组合,直到最后的整体组装,制作为成品。
假若能够达到这样的情况,岂止是加速了学艺过程,那才是学到了真技艺,真本事,算是有幸遇上了学徒的理想境界、最高境界。但愿老天保佑,能够真的如此。让我确确实实找对了门庭,让我能够实实在在地如愿以偿。那才不枉我的一片苦心,不枉我亲戚的一片好心。
出远门来学徒,本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心中总有些疙疙瘩瘩。不过,我们知青,从来都是不信狠、不信邪的,更不会自甘言输。既然是这个命,就认了,但一定不甘示弱。干,就要干出点名堂来!即便像上边所述的仅仅是某种有可能出现的客观必然性,我也要通过自己的积极努力,将其实现出来,争取得到不俗的成绩。我们当年不是时常念叨着“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嘛,敢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我居然在曾师傅的小作坊里,真正安下了身,而且安下了心,真心实意地学起了徒来。我想,就算再有困难,再有不顺心的事,我也会继续干下去的。
曾师傅时常不在工场,外出办事,任凭我一个人在工场自主地干活。这时,我特别怡然自得,俨然成了这个小作坊的主人。
作坊的工场临街,我一边做工,一边可以观看街上的过往行人。反过来,我也常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不时有人走进来,向曾师傅或我本人问东问西,不外乎是打听我的来历、身份及为何来此学徒的原因。后来,也有人向我打听其它方面的事情,或者同我聊天扯谈。
这样我慢慢地认识了不少人,结交了一些朋友。荷镇居住着不少双峰籍人士,这些老乡也纷纷前来与我交谈,乃至时常出现在一起感叹“人是故乡好,月是故乡明”的泪眼盈盈的场面。
到了晚上,我回到亲戚家,亲戚家里有一个与我年龄差不多大的表叔,也是一位上山下乡知青。插队在荷镇附近的农村,仍在自己家里食宿,依他的玩笑话说,他还是在“读通学”而不是“读寄宿”。他有很多朋友和同学,常上家里来玩,我也慢慢融入其中,一起谈笑欢歌,甚是快乐,使我感觉如同在在自己家中一般,全然没有身处异乡并且是充当学徒的那种孤独卑下与难熬之感。
曾师傅的妻子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根本不像她的男人,多嘴多舌,成天叽里呱啦,爱在我面前显罢师傅娘子的架势,还常支使我干这干那。他们夫妇有两个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两岁左右,她每天的事就是带带孩子,做做饭菜,喂了一头猪,还常常嘟囔着“忙死了”。
我到他们家第二天,她便要我剁猪草,然后就夸我做得又快又好,还说,那么今后剁猪草煮猪潲喂猪的事就由你包了,果真她就不再染手喂猪之事。她还不管我是否在干活,经常将小孩往我手里一塞,惹得我几次差点发火。尽管有约在先,其实我的主要任务是干木工活,不是来做家务的。
曾师傅不知是因为惧内,还是认为本该如此,只冷眼观之,不置可否,我也没有办法,表现出逆来顺受,谁叫我是身份处于“奴隶”级别的学徒呢?
不过,作为一个已度过几年知青生涯的我是不会甘于逆来顺受的。忍受一时半刻那还罢了,要我长期忍受则是绝对办不到的。这天,我终于向曾师傅摊牌了:
“师傅,感谢你收我为徒,并且尽心地传授我手艺功夫。你是一位好师父。但我必须声明一点,你带徒弟是有规矩、有原则的,不能违背;而我学徒也是有原则的,就是学得合适便学下去,学得不合适就拉倒,走人。我本来就是可学可不学的。当初定合约时说的是尽可能帮着做家务,即是兼顾。如果专门做家务,那就不是木工学徒了,相信你也不会特意收一个专做家务的学徒。那是雇保姆了,与你的木工生意毫无关系。
“况且,我在家是从来不干家务事的,现在要干肯定会干不好,还怕干出差错和问题来,那我是绝对不负责的。同时,让我天天忙着喂猪,忙着带孩子,做这种本来是属于女人家的分内之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看到以后岂不笑话死了?当然,大家绝对不会笑话我这个当学徒的。”
曾师傅耐心地听完我的话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以后就没有要我专门喂猪了,抱孩子的事也减少了不少。
可是,曾师傅的妻子却似乎心有不甘,嘟嘟囔囔得更厉害了,对我呼东唤西、指手画脚的做法也更加频繁了。这个女人确实令人反感,又天生一副愚笨相,呆板的脸上成天看不到一点笑容,加上常常头不梳衣不整的,谁见了也不会舒服。按理,我还要叫她一声“师母”的,但让我怎么叫得出来,只好用一句“师傅娘子”代之。
终于有一天,我让自己的反感爆发出来了。那天有一个卖水果的挑着担子从门前经过,被师傅娘子喊进屋来,说是看看再买。后来左邻右舍及一些路人都想要买,一大帮人围着前面的箩筐挑挑选选。
趁卖水果的人忙乱之际,曾师傅的大儿子悄悄揭开后面的箩筐,拿了一大把水果送进内室,先后拿了好几次。待众人都走光了后,师傅娘子居然大笑着,直夸自己的儿子聪明能干,又会顾家。
我本来对他们不制止儿子的偷窃行为非常反感,此刻更是感到有些愤慨了,忍不住大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愚昧,儿子做这种事不及时制止,不打不骂不教育也罢,竟然还夸奖。怕是鬼迷心窍了吧?你晓得不?你这样做是在害你儿子!都说做贼偷瓜起,你们现在不加强教育,等到以后出了大事,你哭都来不及了!”
师傅娘子没有做声,曾师傅脸讪讪的,将儿子骂了一顿。奇怪的是,师傅娘子自此以后对我不再经常指手画脚了。
日子在有快乐也有烦恼的情况中飞快过去,我的技能慢慢有所提高,曾师傅已开始安排些锯木料、凿孔(卯眼)、拼接木隔板障板的事让我做了,有几次还要我打磨他车制出来的装饰于木器上的木葫芦。每每看到制造出来的成品,看到一件件成品被人买去或领回去,认为那里面也蕴含着自己的劳作,浸透着自己的汗水,竟常常产生出些许成功的喜悦感。
作者简介】
文士明,网名文明之士,湖南省双峰县人。1965年高中毕业于邵阳市一中,随即上山下乡务农。1978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分至湖南长沙某高校执教,后来调任学校某行政管理部门负责人,以后便以行政管理工作为主,但始终兼教学工作,在该大学管理学院党委书记岗位上退休。从小爱好文学,尤喜古典诗词。作为兴趣爱好,常写一点小文章与诗词作品,在多个网刊发表,受到读者欢迎。
(晓歌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