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情味、果子味
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李丹崖 时间:2024-02-20 点击:
每近年关,总想起少年时走亲戚时的情景。父亲带着我,踩着满是积雪的路面,嘎吱嘎吱地前行,他要带着我到舅爷(父亲的舅舅)家去拜年。在吾乡,舅甥之亲尤为重要,年初二,必须要到舅舅家去,时令要切得准,过时不恭,即便是年初三去了,舅家会板着脸子不开心。我也喜欢跟着父亲走亲戚,可以在亲戚家吃到一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美味。
拜年礼是必不可少的。父亲手里拎着牛皮纸包着的果子,“果子”是吾乡称谓,一般里面会包裹着蜜三刀、油枣子、大金果、糖饺子之类的点心,通常是四样,预示着四时甜蜜、四季来财。果子用敞口的纸屉装着,外面裹着牛皮纸,牛皮纸上覆以大红的果帖子,耀眼的红纸,上面印着福禄寿喜的年画,还有该种果子的品名,通常会被果子里渗出来的油晕染一些,有浅浅的国画质感。这些果子多用纸浆做成的绳子捆成十字扣,代表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仪式感。
老实说,父亲拎着那四包果子走起路来的样子是很有派头的。他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阔步前行,摆动的幅度不大,四包果子前后甩动,在雪野的映衬下,异常耀眼,一团黄褐色的牛皮纸上伏着一张张红果帖子,晃动之间,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那果子是真香,在父亲晃动果子的时候,一股甜香被旷野的风带到我的鼻息,甜香、脂香、芝麻香、米糕的糯香,我简直是跟着那些香气到达十公里以外的亲戚家的。
到了舅爷家,照例是要给长辈磕头行拜年大礼。礼毕,舅爷会拿出压岁钱塞在我的裤兜里,继而拆开自家炸好的果子,蜜三刀的甜,油枣子的酥,大金果的脆,糖饺子的黏,大口嚼食,现在想来,春节应该是少年时我吃糖最多的时间。
我曾见过母亲炸制这些果子的过程。
蜜三刀是面粉做的,和面后,发醒面十五分钟,搓成条状,用擀面杖压成条状,三条压制在一起,划开三道线,烹炸至金黄,捞出控油;然后把白糖用小火熬成糖稀,炸好的蜜三刀滚上糖稀后,撒上炒好的芝麻,即成。整个过程,灶间全是甜香在肆虐。
至于油枣子和大金果,做法大致相同,都要用糯米粉与面粉混合,以食用油和面,醒面后,搓成花生大小的条状,油枣子是直接烹炸,裹上糖稀,撒上糖粉。大金果用的糯米粉多一些,炸出来,呈拳头大小,稍稍过一遍糖稀后,撒上芝麻。两种食物的口感很相似,都是酥脆可口,吃起来,要以手相接,否则,就会跌落一地甜蜜的渣渣。
糖饺子最甜,捏成花边的饺子状,烹炸后,浸入糖稀中,待到糖稀快凉时,捞出,所以,它的糖分最足,每吃一颗,需要以白开水相佐,否则,甜到齁。
旧时,寻常人家的拜年礼无非是这些,把平日里落下的甜,在春节期间拼命补回来。最有趣的一点是,拜年礼一般是互换的,你拎着去他家,他拎着到你家,有一些互换甜蜜的意思,甜蜜被叠加了很多层,祝福就翻了好多倍。
时代在发展,很多旧时美味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总还有怀旧的人把它们请出来回味。近些年,很多糕点铺子再次“回潮”,推出了复古拜年果子礼,照例是纸盒,旧式果帖子。今年春节,我拎着几包果子回家给父亲看,年近古稀的父亲尽管不爱吃糖了,也孩子般让我拆开,吃上一颗蜜三刀,很享受地眯起眼睛——“嗯,还是老味道!”父亲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些果子……”
“春风送来蜜三刀,金果膨大油枣小,今朝喜提拜年礼,旧岁新春付糖饺。”这是父亲的旧体打油诗,我读起来,也觉得和拜年果子一样甜。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