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有一片我们种下的红松林

来源:原创《我的同龄人系列之一》 作者:费凡平 时间:2023-09-26 点击:
 

我清楚地记得,我插队到瑷珲松树沟的第一年春天, 100多名知青就在通向瑷珲公社的村东头路边栽种过一片红松林。
 
现在我们一个个都年届古稀,当年的红松早就长成一片葳蕤的树林。
 
其实,当年我们心里谁也不想在松树沟扎根,但种下这一棵棵红松,在当时就意味着要扎根边陲。种好“扎根树”,他就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有机会一定要逃离。”
 
“听天由命吧!”我回道。
 
他与我1970年4月4日,乘坐同一趟知青专列离开彭浦车站,到黑龙江瑷珲松树沟插队的。果不其然,他下乡不到四年就幸运地招工去了东方红煤矿,“变身”而成一名挖煤的矿工。
 
他看似觅到一条逃离松树沟插队的生路,可是他却要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在黑暗的地层深处挖煤谋生。
 
我与他有个共同嗜好一一喝酒!
 
那些年,他挣工资了,我借去黑河日报学习期间,每逢星期天,他总要赶来黑河与我一起喝酒,喝完酒便在江边一起发呆。
 
80年代初,我有幸重返我曾经插队八年的松树沟。孟宪明队长在他家里的炕桌上,盛情地招待我和他。他是接到我的电话,特地向矿上请了假来松树沟与我相聚的。 
 
那时的他已经在瑷珲成家,完完全全就像一个地道的东北人。
 
浓烈的高梁酒,我们碰了一杯又一杯,喝着喝着,他眼眶红了,眼睛变得朦胧,他仰脖又干了一杯,突然哭泣起来:“你为什么要来折磨我?你走后,我要几天睡不着的……”
 
说完,他伸手“啪”地揍了我重重的一拳,然后跳下炕头走过来,双手颤抖着紧紧地抱住了我,放声哭道:“请你原谅我,我已经忘记自己,曾经还是个上海知青……”
 
我的双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孟队长在一边眼眶也潮乎乎的,他深沉地对我们说:“我今天才真正理解你们这些知青,你们心里始终没有忘记留在这块土地上的情谊,我相信松树沟人也会永远记住你们这些知青的,村东头你们种下的那片红松林,就是你们留给松树沟最好的念想哦……”
 
秋阳渐渐西沉,他与我告别,要赶回矿上去加夜班。我们默默无言,沿着村东大道,来到了那片当年我们曾经种下的红松林,红松长得很高,很粗,显然已经成林。
 
他说:“还记得吗?我说的,有机会一定要逃离,你们都走了,我却留下了,这就是天意!”
 
“你一定会回家的!这片红松林可以作证!”我轻声地回道。
 
“假如有一天,我们知青中有人不幸离世,松树沟人要是借此放倒一棵红松,以示纪念就好了!”我自言自语。
 
“可能吗?几年后,老乡还能记得我们就不错了!”他抚摸着当年自己栽种的那棵红松摇了摇头。
 
直到天快黑时,我们才离开那片红松林。
 
又一次回到松树沟,我和他又去了村东的那片红松林,我看到林中真有一棵红松被放倒在地。难道苍天真的应验了我的臆想,放倒的这棵红松,就是为了纪念我那不幸早逝的另一位插兄?!
 
十几年前,在煤矿挖煤的他,终于如愿回到了上海。于是,每次我与他聚会喝酒,总会说起村东那片红松林,还有那一棵被放倒在地的红松……
 
记得,那天晚上,我睡在孟宪明队长家的土炕上,竟做起梦来,我梦见了我曾经居住过的“知青屋”,梦中我和孟队长一起,在村东头那片红松林里竖起了一块铭牌,铭牌刻了五个大字:上海知青林!
 
我时常想,这个梦或许那一天会变成现实的。
 
果不其然,因为疫情,我们都被困守宅家,松树沟的老乡却将自己口中省下的一包包干菜,紧急驰援了远在上海的知青,已经去世多年的队长一一孟宪明,赫然清楚地出现在捐菜的名单上!
 

包包干菜,饱含真情!几十年过去了,危难之际,松树沟老乡仍然情系着我们这些在村东栽下过“扎根树”的同龄人一一上海知青!
 
红松,仍在,念想,就在,顿时,我和他在视频中眼眶湿润了……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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