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 俞晓夫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华心怡 时间:2023-06-03 点击:
俞晓夫倾情投入创作
哲学家之丑角 俞晓夫作
鲁迅先生在上海 俞晓夫 作
◆华心怡
很多年前,俞晓夫以一幅《我轻轻地敲门》震动美术界。入了题却没有入画的“我”,画面中神情恬淡的晚清沪上四大家任伯年、吴昌硕、虚谷、蒲作英,还有墙角竖起耳朵的白猫,让时光错位,意境满溢画外。这幅画是俞先生个人化的“内心独白”,是一个后生对同行前辈的历史关照和感怀。这幅呼声极高的作品在全国美展中戏剧性地落选。
不过,这个“我”,后来不仅敲开了中国艺术大门,更是登堂入室成为海上名家。
俞晓夫的门生很多,拥趸很多。这自是缘于其油画布上出神入化、自成一格的演绎,但也不得不提老先生闪闪发光、充满生气的性情。举重若轻,画风所成,实是性格使然。圈内圈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白相的人。”“好白相”是句上海话,是俞先生的通透与智慧,作画和做人,都是这般。他说宁作平庸状,也决不随声附和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话。他画了一辈子油画,现在又开始规划漫画创作,并且还要做成雕塑。真是好白相。这周,“首届世界华人美术金笔奖”提名揭晓。“好白相”的俞先生获得“艺术功勋奖”提名。
今天,让我们稍稍游离学术与艺术之外,只来聊聊一个可可爱爱的“老顽童”。送你一朵小红花,开在那历骤雨、沐和风,始终生生不息的枝丫之上。
1 追星追得蛮开心
生活中的俞晓夫自称凡夫俗子。他追星,不亦乐乎。俞先生追的,是影视明星、政治明星,尤其是体育明星。
“那些体育的专业知识,我是不大懂的。我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凭着自己的直觉。”俞先生热衷网球,顶喜欢潇洒内敛的瑞士人费德勒。费天王“独孤求败”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被老对手纳达尔赶超。“我一度是崩溃的。在我看来,费德勒几乎是完美的化身。那个时候,我不仅看费德勒的比赛,还要看纳达尔的比赛。看费德勒的比赛是希望他赢,看纳达尔的比赛,则是希望他输球。我知道自己有点不公平,但是没办法,我就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俞晓夫对德约科维奇也颇为欣赏,其一是出于对前南斯拉夫的怀念,再者还有点小心思,希望小德能够牵制纳达尔,不要打破费德勒创造的纪录。这么多年了,世界网坛的头条还是由此三人占据。当费德勒不再领跑之后,俞先生对纳达尔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虽然谈不上回心转意,但佩服还是佩服的。受伤,复出。再受伤,再复出。实在不容易。”前些年,俞晓夫去西班牙采风,还特地飞去纳达尔的家乡马略卡岛。那里有保持完整的中世纪欧洲修道院,那里乔治桑与肖邦曾有过爱的陪伴。矜持的修女依然在房间的地板上种花,各种奇异的花,就像英国拉斐尔前派的米莱士所画,着实美不胜收。“我想,纳达尔的善良,一定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形成的。现在网球世界已不是三分天下。随着费德勒的退役,纳达尔没完没了的伤病,德约科维奇尽管还能继续领跑大满贯,但已呈勉强之势。”
俞先生追星,与时俱进。手里一篇关于网坛三巨头的文章还没写完,所配的三巨头漫画还在打磨,这边中国网坛小将吴易昺打破中国男网天花板,历史性地闯入世界前100。“这个我肯定不能放过。励志的文字已经写成,但这个易昺不太好画,画来画去都不大满意。”
俞先生追星,涉猎广泛。他欢喜看斯诺克,追奥沙利文。他欢喜看F1,追阿隆索,他喜欢围棋,追申真谞……“我一直和别人说,一个画家,一个艺术工作者,要懂一点体育,懂一点政治,懂一点经济,天下事都要关心一点,潜移默化中,会对画画大有帮助。”无穷的好奇心,充沛的思考力,俞先生凭此,保持活力。
2 聊天聊得打地铺
圈子里名家名流的故事,他有一肚子。圈子里画作技法的讲究,他有一斗车。像块磁铁,深深吸聚,各种各样的人。
5年前,美国有家画廊请俞晓夫去交流访问。在华人聚集的纽约法拉盛,俞晓夫住在一家酒店的套房。当地的华人艺术家像是找到了“组织”。夜深了,大家都舍不得回家,聊不完似的聊,后来索性打地铺不走了,继续聊。“聊着聊着,我也从床上聊到地上,可惜了那张席梦思大床空在那儿。其实呢,翻来覆去也就是聊那些事,大家就是想聚在一起。”俞晓夫说话是有点冷面滑稽的。“后来夏葆元夫人也不肯离开了。”夏夫人带来了上海烧法的咸菜毛豆子,他和夏夫人说:“这个咸菜毛豆子是宾馆对面香港超市买的对吧?我自己也买来了,准备烧给大家吃的,不过时间都用来聊天了。”友人们经常开车带俞晓夫出门转悠,难免会讲起相熟的知名画家在纽约的往事,点点滴滴,红尘滚滚。俞晓夫过得充实。这段时间,他可不仅仅是在自己房间里和朋友们“开沙龙”,他参观、写生、创作、访友,去新泽西纽约大学讲学,更完成了《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大学》《从纽约带回来的朋友》两幅大作,众人皆服。
和俞先生做朋友,肯定是有趣的。他是上海老克勒,平时喜欢淘淘西洋老家具。有懂行的老友凑齐了一起去。来到店里,东看看西瞧瞧,看中了小摆件。店家也是大方,或慷慨相赠或半价出售。相看半日,老友问他,“侬到底买(口+伐)?”俞晓夫又是玩笑:“我肯定要买的。我不买,这个摆件你怎么带得回去。”艺术圈里的名气和地位,并没有让俞晓夫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老先生。不拘一格,多少因他早年的文学修行。从德莱塞到马克·吐温,从海明威到茨威格,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索尔仁尼琴……他在书本中看到人性,并思索人该如何自处。“看了一本好书,就像把灵魂洗了一遍。”曾一门心思想要考入复旦中文系的俞晓夫最终还是听从了艺术的召唤,但他从楼下邻居处借来了所有的课本和推荐小说,“啃”了个干净。“连报告文学,我也跟着一起写。现在想来那几年对自己的训练,其实是非常受益的。”所有能够长久留存的文艺作品,无不闪耀人文之光。
小年轻的时候,俞晓夫想当一个插画家,为名著点睛。这倒像个轮回的起点。如今,老了老了,他又辟入漫画精巧却亦可深邃的世界。“画笔的表达是触类旁通的。用一种更轻松的方式去讲述生活。”
3 养猫养成饲养员
想要认识一个人,从他如何拥抱生活,可窥一二。俞晓夫会应朋友之邀,一早赶到苏州甪直去吃碗头汤面。升腾的蒸汽,迷了眼,那是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俞晓夫会跑小菜场,挑块肋条肉,拣一把香葱,再来几条带鱼,要眼睛小的,就是做家常菜也有大讲究。家里的大菜师傅,是他。烧完菜,再去上班。和大文豪汪曾祺、陆文夫一样,俞晓夫会烧会吃,他又是中国胃,到了国外也是一定要吃到中国菜的。“吃西餐要一大把刀叉,画油画也是,大大小小一大把笔,用刀叉不就是用油画笔嘛。我们中国人吃饭用一双筷子,画中国画用一枝笔。”俞晓夫如是说,“天天画油画,吃饭就想试试中国画了。”
说起来,俞先生的家,只有两口子,和儿子分开住。但俞先生很忙,他是个资深“铲屎官”,照顾着5只猫咪。头一只,是十几年前来到家中的流浪猫。俞晓夫叫它“老白”。“老白”是不知什么人放到自家门口的,“我家在6楼,一开门就看到它。”“老白”老了,有皮肤顽疾,还住过四五次医院。“动物医院也有住院部,正规得来,也有探视时间的。”住院部晚上7点到9点才对外开放。俞先生和夫人吃完晚饭去看“老白”,带一点它喜欢吃的零食。“老白”也通人性,知道主人来了,在楼道里早早相迎。俞先生家的第二只猫是英国短毛猫,别人送的,养了也快10年……最后一只还是在路上拣的。下雨天,俞先生晚锻练散步,他一叫,猫咪就可怜兮兮地跟了来。“后来它还离家出走过,谈朋友去了,回来时已经怀孕。”如今,五只猫咪住在一间阳光房里,嬉闹,发懒。俞先生这个“饲养员”从不嫌烦。他画起猫狗来如此生动,也算来源于生活了。
俞晓夫总是这般,在最真实最寻常的生活中,找到内心的平静与激荡。平静,用来笑看风云。激荡,用来涂抹画布。俞晓夫还饶有兴趣准备建一个漫画工作室,美其名曰:“俞晓夫玩偶之家”。“为什么上博正在举办的英国国家收藏展那么受欢迎?我认为这是国民为提升自身素质的一个感人的现象。”不管什么时代,不管什么题材,不管什么表达,把美画到极致,就能得到人们的呼应。
“画术高明何处寻,似他这个玩童心。认真活着成风格,率性描来忘古今。”这是诗人林在勇先生在看完了俞晓夫《表情》个展后即赋的一首诗,道出了俞先生从心所欲之年萌萌的艺术状态。俞先生的画,俞先生大半辈子的处世哲学,其实都在用力地呼喊着——生活万岁。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