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旧事

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雨溟 时间:2022-02-26 点击:
摄影/日升
 
      雨溟

      小时候洗浴不便的问题主要出在小孩身上。天热没问题,男孩们都有在自来水龙头下赤膊穿条短裤,浑身涂满肥皂汏冷水浴的经历。问题主要出在深秋到春节这段时间,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在逼仄的房间放个木盆,煤球炉烧水灌满四五个热水瓶,冒着感冒的风险,佝头缩颈抖抖豁豁,尴尬和不便是可想而知的,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在家洗个澡。隔三差五到浴室洗个澡属捏鼻头做梦,没这个可能。男孩皮,出汗招灰,两三个月不洗澡,脚膀上、脖颈上,啧啧,乌漆墨黑!

      记得当年《参考消息》报道苏联占领捷克首都布拉格,捷克前领导人杜布切克写文章回忆:在被苏军羁押第一天的晚上没能洗上澡,自己脏得就像一头在圈栏里打滚的猪。

      这种情况会在每年春节前改变。父母单位大都有浴室,会在大年夜前两三天对家属开放,现在想想,洗完澡后周身散发的那股檀香皂香味就是最好的年味啊!我有个同学,娘死得早,父亲工作忙也不大管他,人小老相,绰号“老棺材”,平时一副心事重重、落寞猥琐的样子,一件背心从秋天穿起到春节洗澡时扔掉,破旧龌龊得像猪油渣。但当他从热气氤氲的浴室出来,换上整洁的衣裳,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就感觉到他变成了个龙驹凤雏的美少年。梁实秋先生说,澡雪垢滓乃人生一乐,我想,洗澡或许不只一乐也会改变人生吧。

      如果放寒假到母亲家乡浏河去过年,娘舅会带我到镇上混堂洗澡。有一年,大概是冲澡莲蓬头不出水,混堂师傅想让我们在浮腻足有寸把厚的大池里泡好后,再拎几桶头池里烫过脚癣的热水,冷一冷冲冲就算了,吓得我重新穿好衣裳逃出来。好在表兄弟们一番神操作,让我洗了这辈子不会忘记的一个澡。以前乡下柴灶有三只铁镬,最外面烧猪食的镬子最大,晚饭后,他们换上一只200支光的灯泡,把大镬子刷干净放满水,人坐在镬口横放的一条矮脚长凳上,旁边围着塑料薄膜,灶膛里烧着花萁柴,炉火烧压得恰到好处,水热气腾腾又不很烫,洗得大汗淋漓、浑身通畅。几十年过去了,还历历在目,鼻子翕动几下,空气中依然飘着一丝猪食中米糠的香味。

      上海人洗浴条件的普遍改善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的,当年一家生产煤气热水器的合资厂日方老总,喜欢到装有自家产品的居民家走访,一些50-70后、以前深受洗澡不便之苦的女主人,谈及每天洗热水澡的幸福,抚今追昔,恍若隔世,会激动得哽咽啜泣。其实,没有住房的改善,没有煤气、自来水等公用设施的配套,有只热水器又有啥用呢?

      中国洗浴史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记载,宋代的汴梁、临安城里已遍布澡堂,但真正让从南到北、从城市到农村的全体中国人都能方便洗个澡的,只有在开始富裕的当代中国。现在,哪个不是天天洗澡!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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