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晓林《林深不知处》散文集读后感
来源:知青情缘 作者:(罗明威) 时间:2020-06-07 点击:
经好友居德钧先生的介绍,有幸获得知青作家修晓林先生最近出版的散文集——《林深不知处》。吸引我的首先是书名,因为书名使我联想起五十多年当知青岁月的云南深山老林,使我回忆起国家这半个世纪以来的艰难坎坷!我们都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与祖国母亲同呼吸共命运,尤其是跟作者一样:在高中或者初中刚毕业之时,就被卷入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滚滚洪流中,在云南那片贫穷落后的红土地上,留下初涉人世的深深脚印……那时我年方十九,插队落户在谰沧拉祜族自治县竹塘公社东主生产队的山寨里。修晓林先生成为一名橡胶农场的兵团战士……可能各自的待遇经历不尽相同,但是社会身份完全一样——那就是“知青”!几十年的岁月匆匆过去,乃至曾经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烟消云散,那些鬓发花白的老知青邂逅或者重聚时,竟然都可以“老夫聊发少年狂”,仿佛找回了早已流逝的青春活力和共同语言!与“林深不知处”的感情纠缠同理,知青相遇也不分来处啊……
作者的第一辑“遥远的南疆”,以点带面,从橡胶林这个点切入,把读者带进西双版纳的密林中:版纳的浓雾潮气,建设兵团战士的茅草屋竹笆床,割胶工起早摸黑的艰辛劳作……都伴随着版纳浓得化不开的绿色美景展现,美中有苦,苦中作乐!橡胶林对祖国的贡献,是以知青们白手起家,开垦原始森林,亲自搭建茅草棚,喝盐巴汤,无数的血汗和青春的奉献为基础的!甚至有少数知青为此牺牲了生命……至今他们长眠在那片红土地的山岗上,庄洪等名字铭刻在冷冰冰的石头墓碑上!所以,作者才会由衷地感叹:橡胶树啊,你深深扎根在祖国南疆的沃土里,头顶烈日,身披雨露,默默地献出自己宝贵的青春……我胸中涌起滚滚思潮,眼前那一株株挺拔的橡胶树,逐渐化成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形象……这些双关语,都是作者的亲身体验,神来之笔!
如果说作家的生活是创作的源泉,那么,读万卷书,行千里路,观天下事,写人间情……就是他丰富自己,积累素材,和从生活中萃取灵感、升华艺术的必要过程!修晓林的足迹不局限于版纳的密林田野,他还走访了瑞丽的弄岛,描写了那里早市的风情:明丽的阳光下,身着五彩服装的人群似一条浮光耀金的河流,恍若通话故事中的彩练河……他又登临滇西香格里拉高原,欣赏碧融峡谷的悬崖绝壁,骑马沿着羊肠小道踯踈前行……马背上的晃悠,远处的雪山,谷底的湍流,躯体的颠簸倾斜,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勇敢者的道路,也是惊心动魄的人生体验!……“置身于空间,水上,真是心怀敬畏恐慌又情趣无穷.”读者跟着作者,体验了一把极限运动般的心跳感觉!“我翻身下马,脚踏实地地朝前走去,刹那间,一个渺小脆弱的生命,隐没在大自然无声的言语和怀抱中。”真可谓惊险之旅后对生命感悟的点睛之笔!另外,昆明翠湖的红嘴鸥的翱翔喂食,春城雪珠,版纳知青窗前的小溪,碧塔海的歌声,泼水节的欢笑……无不反映出作者热爱生活,感悟大自然,并从中吸取养分,丰富文学创作的努力和底蕴。
在第一辑的所有篇章中,“一双红舞鞋”是唯一具有故事情节,曲折而有悬念的叙事性散文:两个热爱芭蕾舞的女主人公,都是下乡知青,都有一定的文艺天赋,68届的初中生郑云霞,从上海来到云南文山乡村插队。在她的随身行李中,居然有一双红色芭蕾舞鞋……为什么要带这双鞋?这双红舞鞋将会对她今后的人生道路带来什么意义?一连串的问号……转折点来了,由于郑云霞在上海的区少年宫学习芭蕾舞打下扎实的基础,机会往往是青睐有准备的人的,她参加了公社组织的知青“毛泽东思想宣传小分队”,在县城举办的首届农民汇演中,她“用脚尖跳舞”,成功地扮演了当时革命样板戏——芭蕾舞剧《白毛女》里喜儿的角色,使十里八乡赶来看戏的老百姓大开眼界!在边远落后的山乡,就算在文山州府甚至在昆明大城市里,又有几个人见过芭蕾舞是什么玩意?!轰动效应,不仅让她所在的宣传队捧得奖杯,而且使郑云霞声名远播。更出人意外的是,下乡还不满一年,她就跳出了农门,成为当地民族歌舞团的专业演员!她是知青中的第一个,人生转折点就是才能加上机遇。看到这里,我也不禁感慨万分:我的人生道路转折点,好象与郑云霞有些相似,她会跳舞被选拔到专业文艺团体。我却因为会唱歌被选调到思茅地区文工团,那可是在我躬耕垄亩快两年的时候,据说当时地委领导和军代表,为了“抽调在农村劳动锻炼不满两年的知青参加工作,是否违反知青政策?”,经历过一番争论呢!真是捏一把冷汗……呵呵!
一双红舞鞋,两个少女的情缘。郑云霞的红舞鞋,不料又引出了部队孩子吴亚红的故事(既曲折又有悬念):随军孩子吴亚红看见上海姐姐优美精彩的舞蹈,心生崇拜,好奇到喜欢,吴妹妹本来也有文艺细胞,就跟着姐姐苦练芭蕾舞基本功。郑云霞上调歌舞团临别时,将那双红物鞋送给吴亚红。1973年底,吴亚红回到老家辽阳,同样成为一名下乡知青。非常巧合,她也参加公社文艺演出队,她的土台芭蕾舞,跟郑姐姐一样广受欢迎赞誉!尽管吴亚红最终没有走上专业表演的舞台,但是在农村,在大学的舞台上,在街道小区广场上,在上海外滩,在湘江橘子洲头,在武夷山胜景,在香港维多利亚港湾……同样熠熠生辉,给吴亚红带来生活的乐趣和精彩!最令人遗憾的是:两个舞台姐妹云南一别,天各一方,杳无音信……吴亚红在博文里倾诉自己的思念,此时她已经被病魔缠上!郑云霞也写下回忆文章《遥远的青春》,追忆舞动人生的知青岁月……由于偶然的机遇,郑云霞才知道吴亚红的下落,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谁也没有想到:两个阔别了48年的姐妹,“重逢”竟然是在杭州的墓园里!当吴亚红的女儿把那双保存了48年的红舞鞋,交回郑云霞的手中时,“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乐声四起,悲沧感怀,天地为之动容!一段难以忘怀的情缘,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戛然而止!作者的尾声如此总结:近半个世纪,云南的“红“与上海的”霞“,虽是相互念想寻找却未能如愿重逢,但淳朴、真挚、感恩的生命体验,已在人生的无尽时空传递与延伸。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辑“赤子的情愫”,作者出身于一个革命干部家庭,父母都是从事文化工作的,从小就有优越的生活环境。他和其他高级或中级干部的子女居住在上只角的瑞华公寓里,这种先天的优越感,使他跟住在石库门老宅和棚户区的工人子弟或者贫民家庭的孩子不同,童年和少年时代无忧无虑顺风顺水,不料在文革爆发后,一夜之间居然颠倒过来!“自来红”突然变成了“狗崽子”,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灵的冲击可想而知……“乌托邦”的梦碎,理想前途的破灭,受到家庭出身的影响,最后发配到云南边疆去战天斗地……这种身份和待遇的急剧转变,让他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之类的“血统论”是怎么来的?它究竟有利于中国社会的发展?还是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他的知青经历,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最底层,看到了生活的真相,让他寻求到问题的答案……艰辛的劳动,不仅锻炼了体魄和生存能力,也磨练了意志和思想。凭着他对于知识和文字工作的热爱,写写宣传稿,被提拔到农场的营部当干事。等到知青大返城,父母落实政策安排工作后,他又幸运地顶替母亲的岗位,做起了文学编辑。这个大转折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他真正踏上文学之路的起点。倘若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也就可能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不会有以后在文坛的杰出成就了!他给自己预定了奋斗目标:十年一个台阶。在尽心尽责为其他作家编辑出书的同时,他也付出心血为自己的文学创作开辟道路……天道酬勤,他的作品源源不断,才思喷涌而出。一个十年踏进上海作协大门,另一个十年又踏入中国作协的门槛……
《六弦琴响起来》等几篇小文章,叙述了作者对于音乐的爱好,尤其醉心于吉他。贝多芬说过:音乐是不分国界的。音乐声响起,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们都会听懂它的旋律,体会到它的美妙!且看作者如何描写吉他的传神之笔:……怀着无限的爱意和暗暗涌动的激情,我凝视着怀抱中的您(注:作者居然在此使用“您”字尊称!可见情感至深!),禁不住紧紧地贴近你光滑又闪亮的臂颈,迎着初春的晨光,我慢慢地拨动了你那柔韧又滑爽的根根琴弦。霎时,美妙的音符犹如透明滋润的水波,向远处荡漾开去……吉他——我心爱的伴侣,伴随我走过人生旅途的忠实朋友。立马在读者眼前呈现一幅看得见的鲜明音画,一首听得见的音诗……
第三辑“旋转的银球”,主要叙述了作者爱好体育运动,尤其是爱打乒乓球,也喜欢观看足球比赛等大球。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对于老年人而言,打乒乓是运动量适合的健身方式之一。通过打球锻炼了身体,增强了活力。因此作者说:感谢乒乓,感谢它所赠予我们的不老青春!在这里作者回忆起一段与乒乓球有“生死之缘”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为了解决连队没有乒乓球桌的窘境,他和另一名知青,在一天夜晚步行去10华里之外去扛木板,准备拿回来制作乒乓球台。但是不料在赶回住地途中,巧遇一只山中之王——老虎!“它圆如鸡蛋的双眼闪烁着荧荧的绿光,玻璃球般的晶体内散射着凶恶又略带疑问的目光。我们都被吓得一惊一乍汗毛倒竖却又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两脚灌了铅似地牢牢钉在地上。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在紧张对峙一会儿之后,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那只老虎低吼一声,纵身一跃,消失在对面的小山岗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当此后他和战友们活跃在白木制作的乒乓桌前时,不禁叹道:谁能想到,这是险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欢乐啊!此后,在《无限感觉在乒乓》、《乒乓,我们的最爱》等几篇小文里,作者都叙述了他爱好乒乓球运动,无论在农场,还是返城后在编辑部工作之余,甚至在退休以后,只要一有空闲和体力,他和球友们就会相聚在乒乓球桌前,挥拍对阵,攻来杀去……气氛热烈,挥汗如雨。他们在球台上结成了友谊,收获了健康和快乐!他如此总结自己的乒乓情怀:“近五十年来,从初中学生到知青,从边疆生活到回城,我一直从中获得昂扬的斗志,快乐的心情,健康的体魄和令人羡慕的机敏灵动。”真是源于生活实践的肺腑之言!
生死相依乒乓缘—修晓林的高抛旋转发球
在第四辑“挚爱的文学”的数篇文章里,作者娓娓道出了他此生喜欢读书,跟书作伴,与文学结缘的心路历程。是的,一个嗷嗷待哺的初中生,正需在知识海洋里遨游之时,因文革而失学,一记闷棍被下放到边疆农场去“接受再教育”,每天面对的是沉重的体力劳动……这种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和其他的知青发出同样的呼喊:“我们要读书!我们不是简单的劳动力!”当几年后,忽然有一天大学要招生了,尽管属于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但是却被一个叫张铁生的家伙搅了美梦……“黑白被颠倒,是非被混淆,我的大学梦也彻底成了随风飘逝的泡影。”功夫不负有心人,孜孜以求的努力终成正果:他在回城以后,“在年龄偏大,家务缠身,工作紧张的不利条件下,经过坚忍的努力,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大学梦,拿到了那张红灿灿的大学文凭。”
他说:“……各类图书的海洋中,所有关于书的故事、书的作者、书的出版人、书的知音、关于书籍改变人生道路甚至命运走向的往事,都是我的精神寻求和心灵关注点。”从中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不仅是一个读书人的情怀,更能透视一个出版人和作家的心声!作为一个编辑,他与著名作家程乃珊、秦瘦鸥、江曾培等人的交往和结成的深厚友谊,也是他从他们的书中和身上获得了品德和文学修养的滋润。三人行,必有我师也!圣人之言,也是修晓林践行之路……
高山仰止,上善如水。修晓林读书,编书,写书几不误,如饥似渴的在书籍的海洋中吸取营养……在他的几篇读后感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读书的品味,编辑人对于作品纵览全局字斟句酌的探究,作家对于作品独到的见解!
简而言之,修晓林的这部作品给读者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就用他自己的一段文字,作为本篇的结束语吧:“……艺术的目的,是为着以形象感染的力量来陶冶人的灵魂——以表现人为中心的文学,才是真实的艺术。”
写于2020年5月30日
作者简历
罗明威 ,1968年高中毕业后,于1969年3月从上海去云南思茅地区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竹塘公社插队。两年后抽调到思茅地区文工团,恢复高考后进入某师范大学就读英语专业,此后从事英语教师工作……1992年工作调动到上海长宁区仙霞高级中学,至2009年退休。
业余发表的知青生活回忆文章有:
《春节狗肉宴》、《荒山迷路,绝处逢生》(发表于北岳文艺出版社1994年《咱们老三届》一书),
《哦,那遥远的石灰窑!》(上海青年报1989年2月17日,几度春秋征文),
《大山深处起歌声》(上海《现代家庭》杂志,1998年7月号,“老照片”专栏),
《干什么都像抓阄》(上海新闻晚报2003年8月30日),
《书香伴人生》(2003年上海读书节征文三等奖,被收入上海振兴中华读书指导委员会编辑的《读书,将希望变成现实》优秀征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