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诗和远方

来源:知青杂志社 作者:翁敏华 时间:2020-05-10 点击:

我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工厂会计,却酷爱文艺,年轻时从宁波移民上海,共读过三个夜校:工业会计、英语、评弹。我略略懂事,学龄前,就让父亲领着去书场听书了,可以说,书场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学校,是我的启蒙老师。记得第一次去了回家,母亲等在弄堂口,问我:“哪能啦,好看伐啦?”我答:“难看煞了,一个人坐下去,一个人立起来;一个人立起来,一个人坐下去。”父母亲与众邻居皆哈哈大笑。但父亲锲而不舍,继续领我去书场。慢慢的,我好像开窍了,顿悟了,能够享受弦索声声、吴侬软语之美了。及至后来,能够跟着哼唱了,能够上台表演了,又发展到不可一日无此君了,《罗汉钱》,《新木兰辞》,《蝶恋花》什么的。后来学习繁忙,父亲不许我晚上听收音机,我就常常伫立楼梯口,偷听父母房中传出的妙音叮咚,一有动静则匆匆逃回自己房间。就这样,到初中毕业时,我跟我父亲表示:我要去学评弹,我的理想是说书。父亲朝我嘿嘿一笑,不说好不说坏,不了了之。我心里失落极了,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个理想啊!暗想爹或许是嫌我长得不够好看。从此不再提起。 
   可是评弹却成了我的终生爱好。近十年来高雅艺术进校园,我校的唐力行教授引进评弹艺术,我几乎每一场都去听。后来与演员们处熟了,还在一起切磋学问。还曾经让上海评弹团团长秦建国先生伴奏,我去唱了一段《情探》、一段《新木兰辞》呢! 
   十年动乱,京剧大盛。于是学京剧。与学骑自行车同步。初学不易,记得在人民广场学会自行车那天,心里高兴,一路引吭高歌,“提篮小卖——拾煤渣”,只会一句,唱了无数遍,这才到家。有学唱评弹的基础,京剧学得极快,到1967年下半年,我已经可以八个样板戏倒背如流了。那年在一个军营深入生活,我手持半导体,唱一句,半导体里唱一句,一个小战士看到惊讶坏了:“啊,匣子里的人是跟你学的啊?”
   这样的本事带到北大荒。到1970年连队演出《红灯记》时,我既是导演又是舞美,还亲自粉墨登场在戏里扮演了李奶奶。这还不算,扮李玉和的北京知青,“赴宴斗鸠山”最后那一串意味繁复的长笑不会,还要我在幕后替他笑,他在前台甩头——演双簧一般。有一次忘了,害得他空甩了一串头,台下哄堂,他则恼羞成怒:“懂吗,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前年纪念知青下乡五十周年,回访九三红五月,本打算重演《红灯记》来着,结果李玉和心脏病,李铁梅走不开,只奶奶一人前去,只好与“蕙莲”痛说了一段“革命家史”。时隔近半个世纪,还能说,只字不漏。现在我隔三差五说一回,哪怕没有听众。防老年痴呆。
   我1979年考的研究生,当时许多专业尚未开放,可选择的面很窄。语言学、古籍整理都没有兴趣,我在唐诗与元曲间徘徊,最后以抛硬币决定的考元曲。我考的专业全名“元明清曲学”,当年一同考上的,一位是师兄史良昭,一位是师弟沈广仁,师兄比我大两岁,师弟比我小两岁。我正好三十。读研三年我幸遇三位导师——章荑荪、赵景深、陈古虞先生。三位都是昆曲专家。入学不久,章先生就陪我去复旦大学赵景深先生府上,参与上海昆曲研习社拍曲了。后来章先生不幸逝世,我与师兄又师从上海戏剧学院陈古虞先生,并到赵景深先生膝下当“私淑弟子”。赵先生对昆曲断不是唱唱而已,他年轻时在复旦大学礼堂粉墨登场,与夫人儿女同台演出过《长生殿.小宴》的,人称“赵家班”。但当时八十多了,只唱不演了。陈古虞先生当年六十刚开外,还能演,且曲学的造诣高深,案头场上两擅长。陈先生有一次在上师大开讲座,讲着讲着边唱边表演起来,兰花指,小碎步,工小旦,女态十足。你别说,经他老人家这么一演,啥叫“手眼身法步”,学生们一下子就明白了。正如吴新雷先生写在陈古虞条目中的“结合舞台实际、身段动作讲解”,令全场从未接触过昆曲的学子们,第一次就领略到了昆曲的美处。我旁观着,心里想着先生当年在北大求学,研究莎士比亚,学习唱演昆曲,是怎样的古今中外、昆乱不挡!我以后也要成为像先生这样的曲学学者。这是我当年的向往,可惜没成。最近参加纪念陈古虞先生诞生100周年会议,看到陈先生还有十册编订的昆曲曲谱存世,心里感慨万千。陈先生才是真正的“继绝学”呢!我当年在陈先生身边求学,没能把曲学学到手,真是遗憾。后来我选择戏剧民俗学研究,既是我的聪明,也是我的无奈之举。曲学太难了!我的天赋不够。
  但是,这三位先生说说唱唱、生动活泼的上课形式,我继承下来了。这传统经验,又何尝不是苏州评弹给我打下的基础呢?
   我一留校就给本科上宋元、明清文学。众所周知,中国文学史上向有“唐诗、宋词、元曲”之谓,正是王国维所谓的“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诗词曲,三者在当时可都是歌唱文学。可惜歌唱法都没有流传下来。我有一次跟学生们讨论“倚声填词”,大家一致认为这是我们民族的先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贵遗产。在中国的工尺谱还没有发明之前,先人们就是根据词牌、曲牌来歌唱的,词曲牌子就是曲谱本身,多么简单易行!一个人感情上来了,需要抒情了,“言之不足”则要“歌之”了,只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合适的词牌曲牌,根据词律曲律来写作,一首歌词就写成了,立马就能被之管弦、得以抒发了。如果说抒情就是放飞自己的情感,那么,感情来了再想着去造飞机(谱曲)显然是来不及的,也是技术上达不到的,毕竟懂得谱曲的人少之又少。于是,中国人创造了“倚声填词”——去买一张现成的飞机票(词牌),借用前人已经造好的“飞机”,来放飞我们寄托着诗情画意的歌声。
   讨论到这里我忽然眼前一亮,我问学生:我们也来实践一下好不好,无论什么样的曲子,只要能运载我们的长短句,只要那让我们书本上躺着的文字随着乐歌站立起来,飘扬起来就行。学生们一片叫好声。于是我说:老师的成长年代,毛泽东诗词歌曲盛行,我会唱许多词牌,且很好听,朗朗上口,我们试试?
 ——好!
   首先纳入我们尝试范畴的,是李白的【忆秦娥】。这是词史上公认的最早的词作。“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我对学生们说:许多词牌曲牌,在它初出现的时候,都是作品的题目,这曲【忆秦娥】就真的是“忆秦娥”,追忆秦地的一个美丽的姑娘,相当于现代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李白唱过以后,“忆秦娥”就成了一个乐谱标识,成了后人“倚声填词”的“倚”靠对象。离我们最近的,有毛泽东的【忆秦娥.娄山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唱起来悲壮缠绵。我给他们唱了一遍,掌声雷动。
    ——下面,就让我们试着逆行,让【忆秦娥】音乐的最新翅膀,插到最古老的篇章上,令其“飞”将起来?
    ——好! 
   于是,就产生了我们第一个成功之例。相距一千多年的两首【忆秦娥】,其实是相通的,你看毛词劈头就是“西风烈”,李词则最后一句是“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再则,两者还都有秋“月”的意象,一则是“秦楼月”、一则是“霜晨月”,“声咽”的氛围,一则是“箫声咽”,一则是“马蹄声咽”。毛泽东古诗词的造诣很高,他严格按照词律来填写,所以入曲能唱,字字妥帖。而且,《娄山关》的音乐,非常符合中国雅乐的规律:一字一音。所以同学们听到的李白词,才会如此谐耳、如此古意盎然。
    我教过的学生从上个世纪60后,一直到新世纪的00后。只要是经历了“重唱李白【忆秦娥】”的,无不喜欢。有了这一次的试验成功,后面就顺理成章了:我们用弹词【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曲调,唱过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用【沁园春.雪】的音乐,唱过辛弃疾的【沁园春】“叠嶂西驰”,用【菩萨蛮.黄鹤楼】的曲子,唱过无名氏的敦煌曲子词【菩萨蛮】“枕前发尽”。或清新,或豪放,或改以不同的风格歌之。当然不都是逆行,也有顺行的。陆游【卜算子.咏梅】可以用昆曲吟唱,毛泽东的同题词虽也能唱,但不如昆曲好听,我们就搬用昆曲重唱了。有时,一些文学史上的基础常识,光用嘴讲要讲半天,效果还不一定好,比如:什么叫“倚声填词”,什么叫“衬字”,入曲一唱,就全都明白了。
   我说同学们,会唱了这首【卜算子】,以后翻开古书,看到所有的【卜算子】就都能唱了,自己高兴了写一首也能唱,世界上竟有这样经济实惠的精神享受,除了中国,试看还有么?同学们都笑了。这是实话。我说我们以上做的,还只是“倚声歌词”,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倚声填词了,这是创作。女子学院过女儿节时,我们曾编写过《女儿歌》,调借范仲淹的【苏幕遮】,那是邓丽君唱过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我们填上的歌词是:“三月三,女儿节,春光明媚好个艳阳天”。师生们唱得很起劲,后来把“五月五,端午节”、“七月七,七夕节”、“九月九,重阳节”都给填唱了一遍。课堂教学与校园活动结合起来,这样的教育,才是活的教育。
 这样的说说唱唱的上课法,学生很欢迎。我们管它叫“茶馆式”课堂。中国的茶馆向不缺歌乐管弦。
    我给学生们讲苏东坡诗《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时,每每要添讲一段往事。我说我初读本诗,是在北大荒“炕大”——火字旁的“炕”。有一天炕上正开着一个长会,渐渐不耐烦,旁边坐着的哈尔滨知青战军,雪里送炭一般,塞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抄着的,就是这首诗。当时缺书,知青们互为老师,传递纸条这样的游戏,做了有一些时日了。我知道按规定事后要背诵的,就默记起来。果然,会一结束,战军就来考我了,我张口:“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八船”,一看,战军已笑趴在那里了。等她喘过气来,说:“乱入船,我的小姑奶奶!”我说你看看你写的字,一撇一捺离老远,哪像个入字。她说:那你总该知道对偶吧,上一句“未遮山”的“遮”是动词,则下一句的这个字也应该是动词,而“八”,却是个数词。
    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我在课上继续说:“从此我懂了,一直懂到今天站在这里给你们讲这首诗。我还要倚声填词,自嘲几句。”当时梁晓声的电视连续剧《雪城》正走红,主题歌“天上有个太阳”家喻户晓。我改词而歌曰:“炕上有张小纸,纸上有首小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对偶,什么是排比,啊——啊啊。”同学们笑着,许多人眼眶中却有些湿润。他们需要知道那个离他们并不遥远的时代,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我也写诗,写着玩儿。小时候妈妈教的儿歌童谣,我一学就会;年轻时受毛泽东主席的影响,喜欢韵文,喜欢那里边的韵味。用宁波话吟诵“小辫子阿三,桥头蹬摆摊”等等,我至今还一字不落地记得,并能指出:这是数数歌,这里转韵,这种修辞叫“顶针格”云。毛泽东诗词的豪放气概,是我数十年人生的精神支柱,是我战胜人生途中各种各样困难挫折的精神武器。现在回想起来,由于时代的原因,我们这一代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语文老师,在没有语文老师的日子里,毛主席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现在重读他老人家的诗词,几乎每一首都有我们成长的痕迹。1968年8月19日,我与我的战友们坐火车去北大荒,车过南京,我们高唱“钟山风雨起苍黄”,车过秦皇岛,我们高唱“大雨落幽燕”,车过山海关,我们吟诵“不到长城非好汉”。那天我的日记里有仿毛词之句:“今日向何方?直指兴安岭下,岭下岭下”,后面没有了,不会了。在北大荒应该也写过一些诗的,口号加韵式的。记得有“热血融寒疆”一句,还遭到过批评,说悲观。但对自己对战友,有励志作用。一本红封面的笔记本,我的诗集,后来丢失在宿舍着火中。1995年我们第一次回访北大荒,一位昔日的学生,在酒酣脸热中颂诗一首,说是我写的,这才知道:当年那本红诗集,没有丢,是被孩子们捡了去,一人撕一页两页,拿去当字帖了!
   那些在生活中随写随丢的,都散失了。留下一些,可以见证我与诗和远方的亲密关系。我散文集《遗落在北大荒的青春》一书,前言就是以诗的形式写就:“春花秋月,莫问何时了,春花不老,秋月不老,唯有人易老。往事,过往了。往事回顾,将人渐渐催老。往事知多少,往事难知多少,多少往事,酿就了一个老。往事自己,却在梦里、在日记本里、在追忆的屏幕里,迟迟不老。”
     2013年7月,我的这本记录军垦经历的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捧读自己的书,自有不一样的怀抱,便拿辛弃疾词【破阵子】开涮,“篡改”了一番,以作自嘲曰:“醉里挑灯读信,梦回吹角连埂。八百里分苞米饭,五齿耙翻兴安岭,军垦秋用兵。马非的卢亦快,镐如霹雳不轻。了却屯垦戍边事,赢得人生书一本,可怜白发生!”辛原词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豪迈中不乏细腻妩媚,英雄气外加淡淡的自嘲,真所谓慷慨悲歌。
    昔年在北大荒常常喝酒,老白干儿,56度,知青一喝就醉,醉了每每把家书再翻出来重读,一边读一边哭;当时战备紧张,半夜三更集合号吹响,兵团战士们就得起来行军,在雪地上摸爬滚打,或把田埂里的大葱踩得噼里啪啦响。笔者原来所在的师团地处九三农垦局,农忙时就地分食,用五齿耙子翻晒庄稼。军垦农场秋天用兵最忙。“的卢”马是名马,辛弃疾当年所用;兵团虽也多马,知青副连长甚至把马用作自行车,当然,“马非的卢”,速度尚可。刨大镐是记忆中最累的活,因为铁镐重啊!白发年,终于将屯垦戍边之人之事,集成一本书,一本人生的大书,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赢”吧?
  也就在这本书出版不久,我竟被查出来得了癌症。这癌症的癌字我从来没有写对过,病字头一个品一个山,我总写一个土。我这个人胆小,一生怕字当头。小时候怕弟弟远超我的成绩,年轻时怕被逐出“革命”阵营,进入晚年,别的还好,就怕这个字:病字头品山。朋友发来的E-MAIL,一看到题目中有“癌”字就删掉,以为不看它它就不会找上门来,结果,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无奈,只得听医生的话,住院,手术。同病室邻床是位费玉清迷,成天听《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等我听会后,糅合着自己的反省,唱道:“只是因为在饭局上多吃了你一点,再也没能摆脱你纠缠。……怕你时你在天边,怕你时你到眼前;怕你时你在脑海,怕你时你在心田。因为相信我们前世无约,今生的健康保障不会再改变;因为从来不拿正眼相看,你却是如影随形从未走远……”那天一唱,费玉清迷笑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跟病友们说:病从口入,我们的病都与吃得太好有关系,富贵病。我这首倚声填词,是总结,也是忏悔,调寄【传奇】,歌名《病传奇》,以后要常常拿出来唱唱,提醒自己管住嘴,迈开腿。
  那天是我们病房很久以来少有的欢乐。笑对疾病,笑对生死。我与病友们达成共识:唱歌是最有效的养生,我们以后要每天唱歌,每天歌疗。
   现在回想起来,诗写得最多的,一是回访北大荒,二是出国游历,简直堪称行吟诗人,果然是“诗和远方”。2007年回访时,写过一首《南雁北归曲》,借助元杂剧《西厢记.长亭送别》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正宫.端正好】),隐括回环,翻古为新,略抒重返北大荒心情:“碧云天,黄金地,秋风起,南雁北归。三十九年过去,挥手弹指。弹指挥手,伤逝咒逝两不是。一腔凌云志,满腹辛酸事,七八个小站驰过,两三番清泪欲滴,几回回梦里。曾记得何等的亲你恋你,不多久竟然又厌你恨你,发下的誓言如同风吹,急急的唱下别离,雁南飞。飞雁南归,拚搏得另一番天地。今日个美国日本,明天又伦敦巴黎。哪里都走马观花,哪里也不像你,令我魂梦依依。碧云天,黑土地,三十九年第一梦主题。  南雁北归,别梦依稀,雁叫声声知不知?三十九年过去,白发依稀。泪眼相看,怕是你又不是你。长相思,身离心未离,一语既出,心有灵犀。今夕七夕,满天星辉。爱你欠你亏你,今晚要打要骂全凭你。鹊桥归路,碧云低垂,北归雁又到南回时。晓来谁染霜林醉?离人啼泣。但愿人长久,婵娟共千里!”
   那一次听说,知青当年大规模返城时,北大荒学校没人上课,医院没人看病,造成了一时的困难,心里很难过,故把我们知青与北大荒的关系,比喻成恋人之间的关系,恩恩怨怨。那天正好是七夕,也可以想象成牛郎织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对话。“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重逢时,也得道一声“谢谢你给我的爱”,“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啊!
   出国游也不是每次都有诗,看心境。2006年与同事们一起去南欧,葡萄牙西班牙,几乎天天写。倒也不是灵感闪烁,说出来让人笑话:因为时差。时差让我每晚吃饭时就瞌睡懵懂,下半夜三点多,就醒了。你说这么早做什么呢?还怕吵醒同屋呢,突然起意:对了,写诗!——写诗?写什么?——就写《时差》。
 于是蹑手蹑脚到卫生间,一行一行写将起来:“一路白昼,跨越欧亚,飞行带给我们时差。倒头欲睡,你却投进我的怀抱,我亲爱的时差。  你用小手拨弄我的眼睛,你这小蹄子时差;你用笑声唤醒我的脑子,你这小天使时差……”。第二天开车前给大家一读,笑得前仰后合。从此一发不可收,每天用时差写一首,出发前读给大家听。时差一天更比一天短,终于不够写一首诗了,旅伴们不干,只半首也让他们逼迫着读了,更有甚者,那台湾籍的导游也来凑热闹,把听诗叫作“吸毒”,说自己吸不过瘾就没力气指挥,真拿他没办法。
 于是《时差》后《行吟》,《名片》后《邂逅》、《弗拉明戈》,最终把每一位同事都写进去了,写他们的衣着举止,写他们说话的腔调和音色,写他们每个人在团队里的角色作用,写得蛮贴切的。回国后,整理了一部“两牙诗抄”。两牙之行,由于时差诗的参与,变得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我的“倚声填词”每每与原诗若即若离,这样易于记忆,易于背诵。得病后曾与同病相怜的友人一起在太湖边上疗养,天天在湖边散步漫谈。后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洪湖水》唱成了“太湖水”:“太湖水呀,水呀么水茫茫啊,太湖岸边长呀么长眺望啊,清早花径去呀去散步,晚上桥头送夕阳,啊——。”后面一段还可以两重唱:“太湖水呀,水呀么水波荡啊,月亮一出闪呀么闪银光啊,大自然的恩情比那母爱深,弱女的光景一年更比一年强,啊——”。
  我俩疗养回来,在一次女教授联谊会上唱了一遍给朋友们听,等第二遍,全体都会唱、都记熟了。因为《洪湖水》实在是一首人人耳熟能详的好歌。我说如此,我们可以这样标记这首歌了:“【洪湖水】太湖水”,洪湖水是曲牌,太湖水是歌名。
  这些天因新冠肺炎,宅在家里自隔离,也把玩“倚声填词”来着。【中吕.朝天子】《无题》:“灰蒙蒙的天际,湿漉漉的空气,宅家自隔离。飘窗一望三五里,冷落少人迹。武汉闹肺炎,全民行反思:吃什么果子狸!有时节口儿里骂你,有时节心儿里疼你,但愿得天可怜逢凶早化吉!”朋友圈里一发,点赞多多。上戏年轻曲家俞妙兰,即刻为我谱上了昆曲,一唱,不错,衬字也抢带得过。
 老妇聊作少女狂,左牵诗,右擎远方。人生之路这样走下去,很好!


(作者  为原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五师五十三团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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