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中秋

来源:上海知青网 作者:诸炳兴 时间:2019-03-04 点击:

 

      我返城那年,家门前的水杉,把中秋节舞成岁月的风中落叶,在空中飘飘洒洒,翩翩跹跹。“每逢佳节倍思亲”,想起在版纳度过的那中秋节,那时、那人、那事在酒杯里荡漾,涌进脑海渐成涟漪,我轻轻诉说,在键盘上跳跃,字里行间的情波,翻云覆雨,奔向了远方……
 
《傣族寨》,作者速写于西双版纳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在版纳兵团当知青时,连队是条“夹皮沟”,交通闭塞,生活艰苦,那时有句口头禅“有肉就是节”。有点荤腥和一碟花生米,再搭上几斤苞谷酒,那就是重大节日了。如不是节日,那只有在营、团参加“先代会”或者召开干部会时才能享受了。
 
  也许是“三代不岀舅家门”,我从小好酒,在连队当知青时,曾有两个酒友——刘排长与卫生员小钟。刘排长是从部队特种兵复员来兵团的,他是云南江川人,机灵滑头。他老婆小杨是云南玉溪人,身高马大,力大无比。她是我班里的战士,她生有三男一女,家务累累,除了私心较重外,平时劳动干活、待人接物找不出她的缺点,她在家绝对是刘排长的至高无上“领导”,平时刘排长也是“躲在床底下、说不岀来就不出来”的“大丈夫”。因为我是她的班长,所以,全连队只有我可为“馋酒”的刘排长请“喝酒假”。只要刘排长参加“酒会”,少不了还会带点玉溪人做的醃菜和花生米,有时从小孩嘴边省下几个鸡蛋。这是确保“酒菜”的根本。时常也会遭她白眼扫视,临别时,她每每给上我一句“少喝点,刘排长醉了,我找你!”她找我干吗?让当时小伙子的我,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三十年后“三酒鬼”重逢,作者(中)、小钟(左)、刘排长(右)
 
  “酒鬼”卫生员小钟,云南少数民族,脸黑得只见白眼珠和牙齿,喝多了只见红眼和白牙,我叫他“非洲小白脸”、“黑白两道”,我无法考证他这个卫生员是怎么“起家”的,有时见女知青暴露雪白屁股让他打针都是遭塌。那时我俩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小钟是傣族,会讲傣话,他与邻近寨子的老百姓关系都很好,我们想喝酒了,他去寨子里跑一趟,一般都不会空手而归的,他还有一杆猎枪,偶尔上山,还能打个什么“野货”或挖个竹鼠回来,最起码还可搞点蜂蛹、野菜什么的,于是,我们三个“酒鬼”又开始沉浸在酒香中“战斗” 。
 
  在那极其枯燥乏味的环境下,许多知青“以酒解愁”,也许可解脱那时的苦思冥想和心慌意乱。俗话说“有奶便是娘”,对我们来讲那是“有酒就是友”,日久天长,我们“以酒交友”,互相成了酒友,随着酒量加大,又互称“兄弟”,每当酒喝高了,我们就无话不说,开始寻欢作乐。比如:连队哪个女知青漂亮、连队哪个女知青性感……总会把埋藏心底最深处的“隐私”,统统自我“斗私批修”,“坦白交代”,倾肠倒肚的清清楚楚,虽然这种情感和信任是在酒的作用下形成,但这种真诚的感情甚至胜过自已的亲兄弟!
 
  四十年前,我刚到连队不多时的一个中秋节,钻进草房里,与刘排长和卫生员小钟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喊划拳,那种酣畅淋漓,痛快之极,那种情深意长,直冲云天!直至几十年后,我们还记忆犹新,令人神往!
 
油画《月光如水》,作者画于1981年
 
  我还记得那天,夜幕降临,夹皮沟里的中秋夜,天空晴朗,十五的月亮洁白照人,皓魄当空,月光下还有人在球场上打着蓝球,知青们羡慕着嫦娥奔月的心旷神怡,想象说芸芸众生天上人间的快乐。山上清风徐徐,抚摸着朦胧的胶林,人们陶醉在中秋夜的神话之中……
 
  我们三人趁中秋节之际,私下约定每人身背一个灌满苞谷酒的军用水壶(有一公斤),今夜喝个痛快,不醉不罢休!   
 
  其实,那天酒桌上的下酒菜比平时还丰盛,当然沒有月饼,聪明的刘排长老婆给我们做了个白糖馅的大园饼,面粉里掺了两个鸡蛋,煎得黄黄的,真令人食欲大增。还有泡果(柚子)和香蕉,最让我惊讶的是三个金黄色的大芒果。我想,那是第三世界友人送给毛主席的,他老人家舍不得吃,就转送首都工宣队,他们又转送四川省革委会,省革委又在全省巡回展示。今天我也能吃上这芒果了!真是心花怒放。
 
  那晚小钟忙着掌勺,阵阵肉香不断从锅里飘出,卤肉的香味不断飘出,刺激我饥饿的神经。我饥肠辘辘的舔着嘴唇,强忍欲望“虐待”着自己,大家都看着对方渴望的眼神。诱人的香味实在让人抵挡不住!小米辣炒回锅肉,吃得我顿时汗流满面,张大着嘴,拼命往外吐着气,又大口喝凉水稀释辣味。
 
  在叠满唇印的胶碗口上,盛满酒香和真情!这里没有嫌弃与讲究,“酒兄弟们”肆意折腾着中秋节,与老天平分秋色;久违的浪漫在月夜里荡漾,天生的野性在中秋节扩张膨胀!谁料天公不作美,一会儿山顶飘来一层阴云,密布了整个山沟。太扫兴了,也许真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本来强装的笑脸,也跟着挂上一层阴云,大家寡言少语,喝着闷酒,我默默地低着头,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父母,思潮起伏,热泪淋湿了衣襟。
 
与知青朋友合影(右二为作者)
 
  这时,夜深人静了,大地睡熟了,寂然无声。兄弟们心情沉重,也寂然无声。酒精让人热血沸腾,忘乎所以。酒过三巡,我不由得站起来端起酒碗面对圆月大声朗诵“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中秋舞”!火辣辣酸溜溜的样子又引来阵阵苦涩的笑声。我已无法站立,靠着竹笆墙,还在豪爽地碰着碗,糊里糊涂地喝着酒,看到重叠的月亮挂在天上荡漾,我们余兴未尽疯疯癫癫,醉醺醺地似枕着山,抱着月,这时已忘记了自已,忘记了亲人,忘记了故乡,更忘记了痛苦,任意挥洒,把酒兴送给了天上的月亮。
 
  已是凌晨时分,日光渐明,酒友们把我赤膊的身躯从隔壁菜园子里抬出,我们还互不认输,我梗脖点头,看见圆圆的月亮还在酒碗里晃动,对影成三人!我醉了,昏然躺在中秋节里,“但愿长醉不愿醒”!
 
  也许,我真的把“中秋”喝醉了!  

 
 
与佰瑞福董事长高鹤(右)、高级编审、作家修晓林(左)在美国合影  
 
  作者简介:诸炳兴,66届初中毕业,20岁写血书赴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于1983年回城。现是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自小喜爱文学,读书写作,同时善绘画。所写文章,见诸于《今日民族》《西双版纳报》《知青时代报》《西双版纳新闻网》《凤凰网》《上海知青网》等报刊及网站,至今已发表文章数百篇。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为自己的生活目标,以思考和探索人性奥秘为自己的心灵乐趣。2018年末,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版纳记事》。另一本散文集《多彩生命》不久将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作者近照


(责编: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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