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忆旧(四)
来源:招商二村群 作者:徐海棠 时间:2019-02-25 点击:
在我们小区,大凡一个号门只住一户的并不多见,也许非富即贵吧?(当时住房紧张楼上下两户,甚至三,四户也常见)住(41)号的章家是其中之一。原籍四川重庆,他们家有三弟兄,长子章壮游,次子章济沧,三子章回波。
以前的社会,倘若要给新生儿取个名字,特别是男孩子,那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如果家里上辈子有人读过点书,又是有点文化的老者,那可更是当仁不让的了,他们家就属于这种情形。祖父在民国期间,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应该是位熟读诗书,颇有学问的人,为了给孙辈起个特有意义的名字,自然会有一番非同寻常的讲究
长孙,叫壮游,名字预示着他的成长轨迹,果然,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地质勘测队员,由于工作性质,壮游踏遍了祖国的塞北江南,戈壁沙漠,雪山草地。苍天似被,大地为床。这是地质工作者的属性和真实写照。仅此,难道你还能想象出比此更壮丽的游么?堪称名副其实。
次孙,叫济沧,取自唐朝大诗人李白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济沧青年时,并不得志,遭遇诸多坎坷。壮年时决心离沪赴香港寻求发展,在港站稳脚跟后,开公司,跑业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这又验证了那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事业有声有色,不料却造化弄人。据悉,他气度不凡美丽贤惠的夫人于去年不幸因病过世。人生三大不幸之一,中年丧妻被他给撞上了,看来济沧兄要扬帆渡过苦海,还得有些时日。
曾记得四年前,他们夫妇俩特地从香港赶来与我们一同出席在上海新锦江大酒店为一对新人举行的婚礼,这也是我自从他们夫妇移民香港后第一次见到她,竟成了最后一面!还如以往那么风度翩翩,不仅年轻时的身姿余韵犹存,还增添了些许成熟与稳重。大家热烈地话旧迎新,畅所欲言……。斯人言尤在耳,旧时容颜已成昨日黄花,此时此刻,怎不令人产生殊多感慨,唏嘘,叹,命运之多舛!叹,时光之倏忽,叹,人生之短暂!。然而,通往死神之路却无男女老幼之别!望济沧兄节哀,这一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请多多保重!
末孙,叫回波,比我大几个月,可能是55年下半年出生,他出生时正赶上他父亲返回波兰任职,(他父亲是新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中波轮船股份有限公司的中方驻波代表)因此,一目了然,名即此意。
细看他们三弟兄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有三点水,这似乎又暗含了他祖父另一番寓意。中国人把水的品性作为做人的最高境界,正所谓上善若水,水润万物而不利己,水往低处流,谦谨低调是水的性格。再者他们的父亲以前常年在船上工作,船在水中航行,怎能离得开水呢?你看老祖父的构思多么巧妙,用水的涵意竟把祖孙三代都联系在了一起,不可谓不撒费苦心,难能可贵,在此也浓醇般地倾注了老一辈对后代的殷切期望,颇堪回味,在此念慈。要了解中国文化,传统,道德,习惯。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启迪和教科书吗?
多少年风雨春秋,炎黄子孙就是这样一代代,一辈辈,把深深眷恋的人文情怀以各种不同方式从遥远的亘古传递至今,使华夏民族和文明,生生不息,发扬光大,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似日月而永恒。
回波兄乳名毛弟,63年我们一起入小学,由于同时代出生人口多,公立学校招不下,所以一部份包括毛弟被安排在民办小学。三年级文革开始,正常的社会秩序被打乱,课也不上了,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随时准备接受最高指示。一本小红书二百七十页我们能倒背如流,几乎成了识字课本。尽管我们那时还小,但人人都得革命,比我们大的初中生成为红卫兵,保卫毛主席,全国串联,以受到领袖接见为荣。我们则是红小兵全市串联,宣传革命。如果你不革别人的命,也许那天你的命就被别人革了。脱尖头皮鞋,剪小裤脚管,不许烫发,理革命头,撒传单,贴大字报,抄家,批斗,戴高帽,游街……。
我时常在想,我们那代人,恐怕是对文革整个过程有清晰记忆的最小年龄段了,就这样,轰轰烈烈三年后,无需考试我们都成了初中生,接着工宣队进入所有教育机构,在“复课闹革命”口号声中才让我们终于有机会坐在教室里。但革命仍在继续……。
下面几件与毛弟交往的亲身经历,录来与大家分享。
我们同辈小时候都玩过的一种玩具叫滚圈,一般是旧澡盆换下来的毂,外加一根长度到腰间的粗铁丝或细洋圆,前端接触滚圈的做成一个u字型,这样边走边跑操纵滚圈,比谁在相同难度的地形滚的时间长而不倒,与此同时还能玩出一些其它花样来。当时,毛弟手中玩的滚圈是我从未见过的,于是,我拿着他沉甸甸的滚圈仔细端详,哇塞!滚圈整体是黄铜浇铸出来的,特别地圆中间没有接头,并且,操纵杆,滚圈,同质,同材,同粗细,是配套的,玩起来特别得心应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就好比如今,一个开破桑塔纳的突然边上停了辆劳斯莱斯。真是情何以堪!据我了解,当时市场是没有此类东西出售的,一定是祖辈遗留下来的老货。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不知对我刺激极大的那件玩具还在否?否则的话满头白发的我定会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试身手让尚未泯灭的童心再度焕发。
回首前尘,那是一个我们正在长身体,长知识的年代,虽然我们的教室黑板上方常有八个醒目的红色大字,“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然而,胸怀祖国自不必说,放眼世界未必那么容易,当时确实是一个格外封闭禁锢的社会,一切外部信息都无从知晓,一切精神产品都十分缺乏。好在毛弟家还有点精神食粮,到底是书香门第,父亲又常驻国外,使得润泽我们干涸心田的渴望有了可能。记得在我们的央求下,他会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般不超过二个)到他家楼上后房间,翻看国外杂志,其中有《苏联画报》,《阿尔巴尼亚画报》,等。正当我们看得津津有味,忘了时间,他会突然提醒我们撤退,长辈要到家了,然而此刻其会尽显一脸无奈,并歉意地招呼我们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回想当时的收获真不少,象苏联第一位宇航员尤里,加加林的太空之旅,和国外风物人情的生活照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些在当时对我们来讲是极其珍贵的精神粮食,使幼稚的我从此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心灵之窗。
在他们家看书期间,发现有好多张年轻女子照片镶嵌在镜框里,分别采用不同手法,有特写,近景,中景,远景及纯风景照等,取景老道,画面清晰,构图讲究,用光柔和,虽角度不同,但被摄者的面部表情恰到好处,使一张张青春妩媚,靓丽动人的一瞬间永远定格在了清纯年代。正当我们纳闷时,毛弟会善解人意地介绍:“她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是用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德国莱卡m3相机拍的,照片的扩放也是用的这个镜头”。因该毫不夸张的说,我对摄影产生兴趣与爱好就是从那时萌发的,受我的影响,如今我的二个弟弟及儿子都是摄影爱好者。在此,要对毛弟表示由衷的感谢!
毛弟虽跟我们一般大,但长得个头要比我们当时同龄人大的多,当我们许多人还是娃儿脸时,他脸上已带有青春期的特征,人也看着成熟老练,外加看过不少书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进入中学时代,还在我们蒙昧未除之际,鸿雁往来的他已有异性相思之情了。可见,当时他的心智成熟度已高过我们不止一个档次了。
他也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诚实厚道,没有脾气,从不发火,古道热肠,毫无不良心机并愿意出手相助的人,他是那种没有明显缺点不会令人感到不快的人,与任何人都能交朋友,就如同中药里的甘草。他的这些良好品性在他后来担任的工作中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也使自己的事业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最后讲述济沧赴港过程
文革期间68——69年间,我们楼下后房搬来一对老夫妇,老爷子祖籍天津姓高名寿卿七十多岁,有文化,读过点书,特别对《古文观止》很熟悉,人倒也精神。老太中风长期卧床不起,请了个保姆服侍俩老。
原来这对老夫妇与小儿子夫妇一家住青云路二村,由于老爷子出生有钱人家,就说有历史问题,并缩小了原住房面积,为方便照顾倆老,小儿子夫妇搬在我们小区(8)号楼上后房。
话说老爷子生三个儿子,老大高志明,老二高志通,老三高志达。到底是文化人起名有含义,三个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明,通,达。它让人知晓为人,处事做任何工作的三部曲,一明,再通,三达。以名铭志,格外不凡。儿子们在他的教育下都成为了不一般的人才,三个儿子我都见过,他们是那种非常低调谦谨,随和豁达,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老大早年在海运局任职,后从上海调入交通部(住北京和平里),老二在南京工作,老三大学毕业在上海华光啤酒厂任品酒师。老大,老二婚后多年无嗣,老三得二子,长子高翔,次子不得其名。老三夫妇很开明,长子过继给北京的大哥,次子过继给南京的二哥,此事拿到今天来说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吗?
话分二头说,住(8)号楼上后房的高志达与前房的林家成为邻居,并和林家大儿子也许是志趣相投或年龄相仿,彼此十分有缘,朝夕相处多年因此关系相当之铁。林家是四川人与毛弟家又是同乡互相走动平凡,所以关系也非同一般。
79年改革春风吹起,深圳特区成为前沿,掀起第一波高潮的是蛇口工业园区的土地开发,它是在港中资招商局的投资项目,为了加强香港招商局的领导力量,中央及交通部派遣了一批官员去港其中就有高家大儿子高志明。
话说济沧的妻子当时出生在香港,幼时才来上海定居,美国,香港等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的法律规定,凡出生此地自动成为当地公民。不知是不明就里还是在港无亲无眷,此事直到高志明去港才委托他借工作之便查找出生证明。办妥此事。
八十年代,济沧夫妇分别移民香港,留下儿子章明明,由奶奶管教。章明明和我们隔壁的俊俊是很要好的同学。每到午餐或晚餐开饭时。总能听到奶奶呼唤孙儿,那悠扬富有四川韵味的音符:章——明——明,章——明——明……。至今,我闭着眼都能回放当时的画面,聆听远去的……。
2015,元,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