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忆旧(三)
来源:招商二村群 作者:徐海棠 时间:2019-02-25 点击:
当时属于计划经济时代,住房有两种情况;一是私房属于自己所有,另外就是公房,按单位,系统,国家统一分配。所以,我们小区就是以海运系统的职工及家属为主。在那时的大环境下,一方面人口不断增长,另一方面国家在几十年的建设过程中住房欠账太多,因此改善住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多在本系统或单位内部调节分配,再有困难也就只能自己克服了。拿我们这个小区来说,即便大多数每户人均住房面积不算大,但其它软硬件与周遭的环境相比绝对都是超前的。
都说上海是个移民城市,小时候对此记忆尤为深刻,我们长一辈的人都不是在本地出生,也不像现代人都会说普通话,而是来自全国各地,讲话都带有浓重的家乡口音,那才是个真正的五湖四海,甚至连夫妻之间也操不同语言,对话不同调是常有的事,正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在此我要说,真正能戴上“新上海人”这顶桂冠的是他们那代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来到上海生根落叶的人,而改革开放后的现在这拨只能算作是他们的后辈了。
曾经在我们小区耳闻过的方言,我现在就能毫不费力地报出半个中国省市的地名,浙江,江苏,山东,河北,辽宁,北京,天津,大连,四川,湖南,湖北,内蒙古,山西,广东,福建。再者,好多户自家人对话时习惯讲方言,使旁观者只能目瞪口呆,闻其声,不解其意,如坠云里雾里。追忆彼时仿佛如昨,时常各地方言此起彼伏,交织着汇成一股特有的氛围,整个弄堂充彻着南腔北调的回声,真有点语言联合国的味道。这也让我们从小天然养成了即刻调整频道听闻不同方言的技能,别有一番情趣。此情此景,在今天看来当成为绝无仅有的世纪绝响了。
国人习惯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调,要知道全世界竟有七千种语言,能用文字记录的语言就有五百种,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探究,按语音(系)划分,我们的小区域几乎囊括了中国的六大语系,(除客家语系)江浙(吴语系),川湘语系,长江以北·北方语系,岭南·粤语系,闽南语系。因为对语言特别敏感并素有兴趣,所以长大后外出旅游,出差,也自然成就了一手绝活,或每当遇到与陌生人交谈时,只要对方一张口我立马就能道出是何方人士。
下面介绍我们小区三位人物;
说到我们小区的人物(住50号楼上)赵南青(音)还是有故事可讲的,他原籍浙江绍兴人,解放前,上海交大毕业,验船师,他是我们小区唯一曾经受到过毛泽东主席接见的人士。(五六十年代具体无法考证)。
此人面容酷似目前的顶级风云人物,阿里巴巴创始人世界华人首富马云,虽然貌不惊人,却做人非常低调,不多言语,绝顶聪明。据说,他少年时代在老家读书时就很有天赋,有位校长曾许愿谁考试得第一名,我就把女儿嫁给他,结果他如愿以赏。
俗话说,稻好一半粮,妻好一半福。怎料到,祸从天降,婚后生了四五个儿女个个都有精神疾病,没有一个能正常读书写字的。原由是校长的女儿患有先天性遗传精神病,那年头,年轻人的婚姻全凭老一辈做主,既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婚前检查,不幸的婚姻结出的恶果比比皆是,使得多少青年男女的人生历尽磨难和痛苦,心灵遭受无法弥补的创伤,从此葬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而抱恨终身。
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面目狰狞的疯老婆子已病的相当严重了,经常在朦胧的月光下,披着一头齐肩黑白相间的乱发,在弄堂里,口中念念有词却漫无目的的寻觅游荡,真令人不寒而憟,要是你一不留神中了头彩,在漆黑的夜晚与其相逢,准使你丧魂落魄,屁滚尿流。发起病来打开窗户,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时不时儿女也参乎其中,此时此刻,楚河汉界,内战开打,不分你我,锅碗瓢盆都是武器弹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旁人无法知晓他们这一家子互相之间在嚷些什么?诉求什么……?最后,使得他们家的窗户没有几块是玻璃的,四条腿的家具没有一件是完整的。
时间不觉竟过去半个世纪了,隐藏在我心中的谜底却始终未能解开,或许永远得不到答案。那就是当时的一校之长是否事先知道自己的女儿有遗传性精神疾病,这到底是居心不良的校长蓄意为之,还是……?。
历史没有如果,生活也没有彩排,原来,在老人不苟言笑的背后,依稀让我们读到的是隐匿在他心中恒久也挥之不去的无奈与辛酸。套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叫作人生无法摆脱的悲催!这难道是上帝的前世安排?还是他冥冥之中命该如此?那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她的功成名就跟她母亲的执着及信念是分不开的。因为她母亲从小喜欢舞蹈、体育、并且也是一个文艺活动方面的积极分子。因此,把培养女儿成才当作追求她自己未能实现的人生宏伟目标了。所以,自然对此倾注了无数心血。
她母亲有个外号,叫“野兔子”在我们弄堂里小有名气,这个外号的来源是她在学校里上体育课,跑步比赛总是名列前茅,成绩甚至超过许多同班的男生,她还有一项拿手绝技是,行进中的自行车她一蹿总能稳当坐上行李架,女孩子身手如此矫健,身体柔韧性,协调性如此敏捷,确属难求。此雅号也就名至实归了。
上辈的良好遗传基因及天赋,再加上后天的刻苦努力使得谭元元的舞蹈生涯顺风顺水,一路走来获得了无数赞美与荣耀,超越了许多同行的前辈也成为后来舞者的榜样。她的精湛舞技惊动全世界,造诣堪称神话。她是唯一担任美国三大芭蕾舞团之一的(旧金山芭蕾舞团)的华人首席舞蹈家,是参加捷克拉格世界明星汇演的第一位亚洲人。
关于谭元元的曾祖母与我的祖母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趣闻,六十年代,我们家和她的曾祖母同住(59)号,有一次,两位不识字老人家(宁波阿娘和湖南湘潭祖母)为一件事并排坐在一起认真地讨论了半天,结果可想而知,一定是鸡同鸭讲,谁也没有听懂对方的语言,事后我母亲得知原委笑的直不起腰,遗憾的是我现今已记不起此事的具体内容了,否则的话写出来肯定会非常有趣。虽然我那时只有四岁,但时至今日两位老人当初的衣着容颜和模样依然清晰如昨,随日月而悠远。
吴小弟,住(52)号,楼上下都是他们家。他有个带眼镜的姐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文绉绉的,圆圆的脸象她妈妈但皮肤比她母亲要黑些,在北京读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工作了,很少回上海,文革前见过几次。他们的父亲吴信道是造船工程师(上海交大毕业)母亲也姓吴,是位小学校长。
话说吴小弟当时在上海音乐学院学拉大提琴,我们当时还很小,在我的印象中他个子不高,也不善言语,有种木讷的感觉。有一次,只听到外面有象似牛叫的声音,就沿着发声的地方找到他家,正值初夏,门虚掩着,只见他左手持琴,右手开弓,拉得满头大汗,摇头晃脑,很是努力。现在想想也不知他当时拉的什么调,是贝多芬呢?还是莫扎特或是柴可夫斯基?是G大调呢?还是C小调,总之一头雾水。虽然看他练的很辛苦,也不可谓不卖力,但考试总是不及格,据说三年拉下来也未能毕业。可能他父母希望把自己的音乐未尽之梦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吧?文革初期,老工程师受冲击住房也仅剩楼上了。不久,他们一家就搬走了,他虽然名叫小弟,但现在也该有七十多岁了吧?。
看来体育,艺术,音乐,舞蹈,人人都可以当作业余爱好学一下,但要取得一定成绩,达到某种被世人和内行认可的高度还是非常难以企及的,不但要天赋及过人的悟性,本人刻苦努力,接受高人指教,还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缺一不可。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如果吴小弟跟着他的父亲学造船,也许真说不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造船工程师呢?人生的职业选择象这样阴差阳错的故事何止这一桩。这又是后话了。
备注;
1)八方人士相聚我们的小区,他们又从事什么职业呢?据我不完全回忆,他们中有船长,轮机长,水手长,政委,引水员(领航员),验船师,(船修好或造好经试航由其签字颁发适航证书),造船工程师,医生,护士长,护士,中小学校长,教师,出版社编辑,银行职员,财务会计,海运局局长秘书,海运公安局长,海运工会主席,干事,公司行政管理(现俗称白领),中外第一个合资企业的中方代表。(长驻国外)
2)他们供职的单位有;中波轮船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海运管理局,上海海员医院,上海海员服装厂,上海港港务局,上海长江航务局,上海海难救助打捞局,上海港领航站,上海求新造船厂,上海沪东造船厂,上海江南造船厂等。
2015,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