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饭

忆苦思甜”，是文革年代进行阶级斗争观念教育的一种普遍形式。20世纪60年代初，由军队兴起，部队开展“两忆三查”（忆阶级苦、民族苦，查立场、查斗志、查工作）活动。后逐渐向全国推开。与忆苦思甜配套的节目是吃“忆苦饭”。

68年我刚到连队时，连队经常在男生大宿舍召开各种大会，什么批判会、批斗会、讲用会、颂扬会、跳忠字舞、唱语录歌……但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吃“忆苦饭”。具体的做法是，煮一大锅难以下咽的“食物”，诸如用麦肤子、糠壳拌些野菜等物，每人一大碗，看谁吃得香甜。那是“试金石”。吃得津津有味的，说明你对无产阶级有深厚感情，对万恶的旧社会怀有刻骨的仇恨；吃不下去，证明你思想深处出了问题，阶级觉悟淡薄。

在开会前为了营造旧社会的苦难气氛，大宿舍的窗户用黑布遮挡，会场内点着煤油灯或蜡烛，大家从进入会场时就要严肃，要带着阶级苦，最好能含着眼泪，表现出对万恶旧社会的深仇大恨。大会开始前全体起立，手捧红宝书，由连队的干部带领大家先念最高指示，再三呼“万寿无疆”与“永远健康”！这时主持人开了个头，大喊“一别——起！”（预备——起！）大家就唱起了：“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你还真别说这首歌还真和主题合拍，有的人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这时连里找来的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开始忆苦了，全场鸦雀无声。什么“寒冬腊月，大雪飘飘，寒风吹呀，地主‘砰’地一脚把我踢出大门口呀，还放出一条狼狗来，狠狠地咬我呀......”。然后就卷起裤脚，让大家看看那“万恶的旧社会给我留下的伤痕”！说到这讲者涕不成声，听者也泪流满面，整个宿舍不时发出抽泣声。。此时有一哈尔滨女知青名字忘记了（个不太高挺瘦的但嗓门挺高）大声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于是大家跟着高呼起来，口号声在布满烟雾的大宿舍内的上空中回荡！

不一会儿与忆苦思甜相配套的忆苦饭端上来了，这时主持人高喊：“同志们，战友们，让我们怀着无比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怀着深厚的阶级仇，民族恨，把这几大桶忆苦饭统统吃光！”一人一大碗（用糠，麸子，冻白菜等煮的）糊糊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儿，我试着尝了一点点，一股苦涩味直钻肠胃难以下咽，我看了看周围人们的表情和我一样难看，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你还真别说有的人吃的还挺香，不知是真好吃还是装的，连吃两大碗。当时陆肇文和我坐在一起，我看他痛苦着脸，嘴里一团东西慢慢的左右移动，我心里在暗暗发笑，唉！心想我们知青接受再教育也真不易！这碗“忆苦饭”再难吃也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不然的话可就是阶级立场问题了，于是我和陆肇文屏住呼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口一口地吃着这生平最难咽的“忆苦饭”。我不时的用眼睛扫着周围人，发现有的女知青在边吃边哭，不知是被这难咽的“忆苦饭”逼哭的，还是想起苦难的旧社会而唤起了朴素的阶级感情，总之是迎合了会场的忆苦氛围。

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特殊年代发生的特殊事，在我的头脑中真是难以抹去。

（作者系原黑龙江兵团50团天津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