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一生所从事的职业都有一个难忘的开端，我作为一名自认为有所建树的教育工作者，教书生涯的开端使我终生难忘，也使我终生受益。 45年前，我作为北京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到陕北延安县河庄坪乡俄子峪村插队。那一年的5月，我被解放军巡回医疗队初步诊断患了腰椎间盘突出和坐骨神经痛，建议我回北京做X光检查和牵引治疗。我当时考虑再三，觉得自己到延安才不到半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美好愿望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能回去呢？我决定留下来，等到冬天探亲时再治病。没想到在全村的社员大会上，这些朴实的陕北农民一致通过由我来做村里混合小学唯一的教员。 混合小学的校舍是一眼窑洞，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又小又黑暗。据老乡们介绍，这眼窑洞是大家凑钱打的。课桌用石头垫着木板，很不稳当：在窑洞的一面砌了石灰墙，刷上锅底黑，就是黑板：窑洞里还有一个为教师准备的炕。为了彻底投入这个新角色，我第二天就搬到学校里住了。 之后，我到延安师范学校拜老师，学会了根据“教学大纲”编写“授课计划”，写出了备课讲稿，布置好教室，做好了开学前的一切准备。开学时来了15个娃娃，站在那里怯生生的，这就是我的第一批弟子。这些娃娃最小的6岁半，最大的11岁。从那天起，上下课摇铃、打扫卫生，采购书本、粉笔，教算术、语文、体育、美术、音乐课，全由我一人包揽！算术、语文课要分4个年级讲解。由于是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一定要让每个学生都有事情做，所以大的帮助小的，作业基本在课堂上完成。因为农村的孩子除了念书外，还要承担许多家务劳动，担水、拾粪、打猪草、照顾弟妹。特别是女孩子，稍大一点还要做饭，帮助母亲做针线活，所以回到家里没有做作业的时间。 体育、美术和音乐课是4个年级一起上，基本都安排在下午。体育课在村里打谷脱粒的场院上，孩子们按着教学大纲的要求学习站队、走步、跑步、做体操、做游戏。课由我带孩子们到小河边、大山中写生，学生们没有图画纸和蜡笔，我就把身上仅有的6元钱全买了图画纸和蜡笔。学生们画完了，看着自己的作品骄傲地说，从来不知道俺们村这样美呢！第一次给学生们上音乐课，我端端正正在黑板上写下根据教室布置写的歌词： 教室里挂上毛主席的像， 笑眯眯望着我们多慈祥， 他望着我们读书写字呀， 他望着我们轻轻地讲： 好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没有任何乐器伴奏，只是用当地信天游的调子配上这些词，领着学生们唱。没想到这首歌居然成了娃娃们最爱唱的歌，而且很快传到其他村，传到延安县城的其他学校。 有一次，我画了一张中国地图，介绍了陕西省的位置，延安县的位置，当然找不到河庄坪乡，更找不到俄子峪村了。我只想尽可能让孩子们了解大山以外的世界。 还有一次，我给学生们讲了电和电灯，讲到不久的将来咱们村也会有电、有电灯。学生们都兴奋极了，一双双眼睛睁大了盯着我，期盼着电灯的到来。和这些纯真朴实的孩子们朝夕相处，净化了我的灵魂。 2010年5月，已经成为大学教授的我带着我的研究生到延安大学作学术交流，使我有机会重返当年插队的河庄坪公社俄子峪村，和当年的村支书、老队长、老房东团聚。整整一天加半宿，说不完村里的变化，说不完每家、每户、每个人的变化。真是“米酒、馍馍加羊肉，团团围住炕上坐”！ 改革开放使这个不到40户人家的小村子已经有2名硕士研究生、5名大学毕业生和9名大专毕业生。每个学龄娃都在校读书，而且上到初中毕业，这真是天大的变化！我当年在村里教过的那15个弟子中，李抗战已经是河庄坪乡的副乡长（大学本科毕业），辽娃已经是延安市粮食局的财务科长（大学本科毕业），虎娃已经是河庄坪乡医院的内科医生（大学本科毕业）。聊天时大家一致认为，无论在多现代化的教室上课，都忘不了延安窑洞小学的教室，忘不了那段艰苦快乐的学习生活，尤其难忘我带他们出山过六一儿童节的情景！ 当年，这个坐落在重峦叠峰中的小山村只有一条沿着小河修的不足60厘米宽的小路，连接着一村31户人家，不足100人。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祖祖辈辈延续着“广种薄收”的耕作模式，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火车（一家退伍军人除外），没有离开过河庄坪乡。虽然这里已经解放20多年了，但村里的娃娃从未过过“六一”儿童节。 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这个乡村小学唯一的教师忽然萌生了带娃们去城里过儿童节的念头。我征求了学校校长、村支书的意见，又挨门挨户征求了学生家长的意见，就带着我的学生们——15个山里娃，带着玉米面馍馍，到延安县城过“六一”儿童节了。 从俄子峪村到延安县城20多里山路，我们一路唱着歌，大的拉着小的，没有掉队的。我们到枣园参观，到延河大桥照了相，现在把这张珍贵的相片呈现在读者面前共同分享。 在返回的路上，有年龄小的走不动了，我和几个大孩子就轮流背他们，太阳落山时回到家中。面对家长，每个学生都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从我上小学起，算上这次，我一生中过了10次“六一”儿童节，但这一次是我终生难忘的。 在我的教书生涯中，我教过的学生虽然没有上万名，但7000-8000名还是有的，而这第一批农村弟子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  作者简介 赵瑞梅，北京丰盛学校高68届毕业生，1969年到延安插队，1984年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毕业。历任北京西城经济科学大学和中国地质大学会计教研室主任、地质大学人文经管学院院长、北京中经赛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财务总监。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