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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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人牛事(连载三十)

时间:2017-03-03来源:原创 作者:林嗣丰 点击:
春寒有暖情 1974年,北大荒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已是五月份了,天气仍出奇地冷,人们都瑟缩在厚厚的棉衣中。江南早已是桃红柳绿的季节,即使是北国疆城哈尔滨,也应该春风浩荡了,记得探亲回来路过那里,大街上也已冰消雪融,流水淙淙了。但这里依旧是北风呼啸

春寒有暖情

 
      1974年,北大荒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已是五月份了,天气仍出奇地冷,人们都瑟缩在厚厚的棉衣中。江南早已是桃红柳绿的季节,即使是北国疆城哈尔滨,也应该春风浩荡了,记得探亲回来路过那里,大街上也已冰消雪融,流水淙淙了。但这里依旧是北风呼啸,不时地会飘起雪花。还有那从钓鱼台刮来的“批林批孔批周公”三箭齐发的寒风,更令人毛骨悚然。前不久,竟然发生了副指导员在党支部书记指导员的怂恿下,挑动几个无知的知青以莫须有的罪名抄连长家的怪事。我知道他们和连长有矛盾,而且是“路线”上的。连长要“抓生产”,他们要“搞革命”,自然是不可调和的了。

      作为统计员,我要协助连长抓生产;我又是团支部的宣传委员,必须配合党支部搞革命;又因多读了几本书,竟在无意中成了知青的头,即使去团开次会,他们也要问问有什么新的精神。可我深知自己的难处:一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帽子,就够我喘几天的了,夹在连长与指导员之间开展工作,真是左右为难,而知青们对于我的厚望又不能辜负。然而,越是为难却越会来事。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显得格外的低。我在办公室里作着春耕的计划,突然管理麦场的哈尔滨知青孙春雨一头闯了进来:“林子,副指导员正在拉连里的土豆栽子,怎么办?”怎么办?我脑子中立刻闪出了上午连长去团里开会前的交待:要当心麦场的土豆栽子,今年可就这些种子了。莫非他早有预感?然而我能管么?瞬间,在我心中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可别忘了是谁提拔你当了统计员、是谁推荐你作团支部宣传委员?不正是副指导员吗?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我犹豫地对小孙说:“你先去劝劝……实在不行再说……”

      小孙走了,我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我知道自己在犯罪,或者说是帮助别人在犯罪。什么“忘恩负义”?说穿了,是个借口,你不就是怕卷入他们之间的矛盾么?知青认你为头,不就是要你伸张正义吗?前几天带知青们刚刷出“三要三不要”标语时的魄力哪儿去了?作为一名统计员,你的职责呢?种种责问拷打着我心,使我再也不能安坐于办公桌前。

      小孙又一阵风似的卷进办公室,从他的脸上我看出了结论:副指导员根本不听劝阻。我拉过棉衣一头撞进了寒流中,雪花已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才到食堂前和空地上,就遇到副指导员的父亲赶着满载土豆栽子的牛车晃了过来。我抢上一步,拉住牛鼻绳,让他将牛车赶回仓库。仗着儿子的威风,他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继续扬着鞭子。我拽住牛鼻绳丝毫不放松。这时,副指导员一脸怒气赶了上来,说这是食堂欠他的。“食堂欠他的”?这事我知道。去年夏天他回老家探亲,托付几个知青帮他看管他家的自留地。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自留地是他私开的,属于应割的“尾巴”一类,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谁让他是领导呢。结果自留地里还未起出的土豆被猪拱了,看管的知青没办法,才不得不“借给”了食堂。我压了压火,耐心地请他找事务长解决,食堂归食堂,国家归国家,不能混为一谈。他脸色铁青,语调生硬,但从他那微微抽搐的嘴角上,我看出了他的心虚。

      雪花越飘越大,我却没有一丝的寒意。无意中,我瞥见身后知青宿舍屋檐下站满了人,甚至机炮连的宿舍门口也站满了人。好小孙,一定是你为我筑起了一道坚强的铁壁。我清楚我是代表全连百十号知青在说话,代表着正义在向邪恶宣战。战友们无声的支援化作我的智慧,我一字一句地说:“副指导员,你也当过统计员,是你告诉我,种子是受法律保护的。”我顿悟了这句话的力量,他的嘴角抽搐得更历害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没想到他当年对我说的那句话竟然在这时起了作用,成了我最有力的武器。

 2008年回访黑土地,8连、炮连部分知青在纪念碑前合影留念。
 
      我俩僵持着。雪花飞扬的旷野中,一片寂静。我绝不许他从我手中拉走一块土豆栽子,他也不甘心这样让到手的肥肉被人夺走。这是较量,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远麦场暗中窥探的指导员见众怒难平,只好差一个小孩传话,让副指导员将牛车赶回了仓库,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终于以我的,不,我们知青的胜利而结束了。

      是的,我胜利了。我战胜了自我,代表知青战胜了邪恶。但我确确实实是个失败者。那年十月,我被连队推荐上学,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在我的鉴定中写着这样一行字:“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加强组织观念……”写过鉴定的都知道,所谓的“要”就是“不”和“无”的代名词,只是婉转些而已。说我“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何两次上学都有那么多的人推荐?说我“无组织观念”,我哪项工作没有执行上级的指示?不就没有跟着他们,被他们当棍子使吗?他们当然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没有不透风的墙,偏偏让我亲眼看到了。团干部股孙广发股长抽我去团帮着把各连写的鉴定,填到推荐入学的表格里,巧的是偏偏就让我拿到了我的那份,看到了上述的内容。我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胜利的喜悦一扫而光,真正感受到秋日里的寒意原来也胜过冬天的寒流。

      但毕竟人间自有真情在。孙股长到底是见识多的,他宽慰我说:“都要走了,管他干啥?这些东西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叫我别去理他。后来我才知道,在其他连队比我惨的更有。一个重点中学毕业的上海知青下乡时的档案里被放入了诸如“流氓”“阿飞”的字样,只因为他哥哥是上海的“老克蜡”(打扮赶潮流);另一位曾经在我们下乡时先期赴北大荒考查后为我们作动员的女知青,离开连队时的鉴定更是写入许多“政治不可靠”的语言。与他们相比,我的真是“小巫见在巫”了。有孙股长的宽慰,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到学校后并未受到这份鉴定的影响。

      回到连队,我把这一情况向连长做了汇报,连长十分气愤--这样的事情作为党支部重要成员的他竟然毫不知情!他欲找他们责问,我把孙股长的意见告诉了他,他才罢休。临走前,连队为我们当年上学的两个人设宴送行,连长陪我喝了很多的酒。那天我喝醉了,后来听说连长也喝高了,他是在陪我借酒浇愁呀!2008年回访黑土地得知,连长已经在早些年去世了,让我好不遗憾。


在连队原商店门前和老乡们开心地相见。
 
      我那些小上海中的小妹妹们也来为我送行。几年来,由于组建值班部队,师部建糖厂、建大杨树煤矿等,和我同来的同学及后来的小上海们许多已经调离,只有几个小妹妹们还在连队。陈梅春、谈菊芳、张惠芬和谢瑞芬她们到家属区去买来鹅、肉等食物,在小学校当老师的天津知青李博文特意腾出间教室作为送行宴的场地,他还亲手和妹妹们一起做菜,把送行宴搞得非常丰盛。

和部分8连上海知青在纪念碑前留影。左起:李荣生、桂未柔、谈菊芳、段美芬、高翔、刘莲娣、我、张惠芬。
 
      李博文是后来调来我连当老师的,正如他的名字,他是个博学多才的人,常常在临睡前给我们讲故事,而且讲的是那些高雅的世界名著,比如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我至今还记得他讲的简·爱到罗切斯特家听到的罗切斯特疯妻子狂叫声的恐怖场景,当时大家都摒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可以说李博文是我的外国文学的启蒙者,我虽然以前读过不少的书,但外国文学也就读过如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尔基的《母亲》之类,是博文让我开拓了眼界,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伟大的著作。但在当时,这些书籍都是在紧锢之中,因此博文的故事就显得格外的可贵了。

知青老师在小学校原址前留念。左二为李博文。
 
      那天的晚宴,菜肴丰富,而更丰富的是大家的情感。我也在这时看到了妹妹们的失落,她们既为我高兴,但也有许多的不舍。虽然我并不能给予她们物质上的什么帮助,但毕竟我在连队于她们来说总有精神上的依靠,哪怕这种依靠是非常的微弱。
其他知青也给我送来了礼物,刘莲娣送给我一只脸盆,我一直用到离开东北。最多的是笔记本,有十好几本,每本上都有许多鼓励的话,看得我心里暖暖的。

 和部分哈尔滨、齐齐哈尔知青在8连水库前合影留念。
 
      知道我到达齐齐哈尔当天还不能去学校报到,而同时赴清华绵阳分校的出纳、天津知青夏英华也在当天走不了,文书、齐齐哈尔知青钟文玉特意安排我去她位齐齐哈尔铁路南局宅的家,让她父母好好的招待。这一切让我感受到了战友们亲人一般的情感,在离开连队的最后几天里一直沉浸在温暖中。可惜钟文玉于2008年我们重返黑土地回来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在8连水库前和老乡聊天。左三为钟文玉,这次活动结束后不久,她就因病去世了。
 
      别了,小妹妹们!别了,亲爱的知青战友们!别了,可敬的父老乡亲们!别了,给我磨砺,给我力量,给我生活和生产技能的北大荒!有你这碗烈酒垫底,我什么困难都能对付!

      带着无限的眷恋,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结束了兵团六年多的生活,我走了,去迎接新的考验,接受新的洗礼……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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