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一名职业自媒体人，我一直关注在抗击新冠疫情中各位专家们的表现。让我最敬佩的专家，第一当数王辰院士，他敢讲真话，坚持科学态度，逻辑严谨，且提出的建议极有价值；第二是我们上海的张文宏教授，虽然他后期可能迫于某种压力，在他不熟悉的中医中药领域说了一些不符合科学精神的溢美之词，但整体而言有胆、有识，为普及防疫知识说了许多真话，提出许多有益的建议。 令我初期有些误解，但很快就为他抱屈的专家只有一人，那就是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院士。最初对他的误解，是由于中国疾控中心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布病毒人传人的警讯，而且他作为中国疾控中心一把手，居然在国家卫健委召开首次公布疫情的5人专家组里面，竟然成了一个边缘人物，更加深了他没有很好地履行职责的印象。 但是，随着我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在今年2月初开始媒体对他进行铺天盖地的讨伐时，我就开始为他抱屈——不是他不想示警，而是他和中国疾控中心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和职责。后来，他面对各种流言蜚语甚至是人身攻击，始终奋战在防疫一线，并且不做任何辩解，我更是对他慢慢产生了敬意。 看了媒体公开报道的高福院士5月27日在政协会上的发言，我庆幸自己掌握的资料和为高福院士抱屈是对的。媒体公开报道出来的他的发言和提案内容，体现了高福院士对国家、民众和自身职业高度负责的精神，而且敢讲真话，敢于犯上，思路清晰，建议合理，充分证明了高福院士作为一个疾控人、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和勇气。 高福院士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在“两会”上的发言和提案内容信息量巨大，如果真能落到实处，必将利国利民。我简单地对媒体公开报道的内容做一个介绍与点评。 高福院士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暴露出我国在重大疫情防控体制机制、公共卫生体系建设等方面存在不足。疾控机构作为疫情防控的主力，在预警监测、流行病学调查、防控措施的提出和实施等方面，也未能充分发挥作用，面临着能力不足、“专业话语权无法满足疾控现代化治理要求和日益多元化的群众需求”等问题。 高福指出，目前存在的问题包括：疾控机构“权责不对等”，承担提出防控策略的职责，缺乏疫情处置的决策权、话语权，“导致行政决策和技术策略脱节”，疾控专家只能行使建议权，无法深度参与决策；上下级疾控机构之间仅有指导与被指导的关系，处理疫情时难以形成有效的合力；疾控机构和医疗机构的防控救治分工协作机制不健全；疾控行政职能设置分散，国家卫生健康行政部门的疾控和应急等职能分散在疾控局、医政医管局、应急办等多个司局，对防控细节问题干预较多，缺少统筹协调。 一般读者可能无法理解高福院士表达什么意思。我必须给大家做一个解释。按照防疫法和现行职能设置，中国疾控中心是国家卫健委下属的一个司局级事业单位，他只能为卫健委提供技术服务，充当技术顾问的角色——即使面对突发疫情，中国疾控中心也不是卫健委惟一的技术顾问提供者，卫健委还有不属于疾控系统的其他专家团队。 面对突发疫情，疾控中心无权指挥各地方疾控机构，无权对外发布疫情信息和采取应对措施，权力全部归于卫健委。没有国家卫健委授权，任何人、任何机构擅自发布疫情信息，都是违法犯罪。 正因为如此，前段时间媒体铺天盖地责怪高福院士没有及时发布疫情，我就说过根本就是一群法盲媒体人瞎起哄，把无数不明真相的民众带进了沟里。许多人称赞钟南山院士有勇气，是他首先公布了“人传人”。其实那次新闻发布会就是国家卫健委组织的，让钟南山院士担任组长主讲，高福院士作为专家组成员之一发言，每个人说什么，都是由国家卫健委事先做了安排，精心准备好的。那次所有专家都提醒这个病毒人传人，大家必须保持社交距离，勤洗手、戴口罩，所有5名专家的口径一致，不存在谁比谁更有勇气的事。 那次记者会让我这个在体制内呆过很长时间的人最不能理解的是，同为院士身份、体制内行政级别相同，现职中国疾控中心主任的高福院士，怎么成了配角？高福院士这次在政协会上的发言，实际上让所有懂点体制内游戏规则的人，看到了中国疾控中心主任这个至关重要的职务，其实在国家卫健委有关防疫决策中的份量，甚至不如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行政职务，只有学术身份的知名专家。 非常难能可贵的是，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在庄严的“两会”场合，高福院士明确指出：“疾控行政职能设置分散，国家卫生健康行政部门的疾控和应急等职能分散在疾控局、医政医管局、应急办等多个司局，对防控细节问题干预较多，缺少统筹协调。”这什么意思，翻译一下，就是高福院士或者说中国疾控中心需要对国家卫健委多个部门请示、汇报，而这些部门往往相互扯皮，喜欢干预防控细节，却不能及时做出统筹协调的宏观决策。 一般人可能对高福院士说的这个难以理解。恰好本人在中央国家机关呆过许多年，也做到一定的领导职务，因此对机关内部运作多少有些理解。高福院士实际上指出了行政机关一个通病：行政机关的官员们更喜欢抢着过问有实际权力的细节，需要承担决策风险、费力不讨好的宏观协调，大家反而退避三舍。当然，这是不能说的权力运作潜规则。这样的事，由我现在这个远离了体制内的闲人说出来自然不算什么，但由高福院士嘴里说出来，而且说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就需要非常大勇气和担当。 高福院士强调，疾控体系改革的关键，“不在于是否拥有行政权力，而在于技术工作不受行政干扰，保持其独立的技术性和权威性”。为此，他建议厘清行政部门和技术部门职责。依法赋予疾控机构防控策略和技术方案制定和发布的权力，承担疫情的监测、调查、处置、预警、评价等职责。 高福委员建议：“赋予疾控机构在专业事务领域的决定权，减少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对疾控机构的微观管理和直接管理。探索建立直接向政府分管领导汇报公共卫生工作和进行重要事项报告的机制，经政府授权后可以直接发布疫情信息。”。此外，他建议要强化协同意识和能力，强化上级疾控机构对下级疾控机构的管理，将属于中央财政事权的重大公共卫生服务项目实行业务垂直管理，强化全国疾控系统“一盘棋”。 我之前写了一篇文章，对疫情之所以没能消灭在萌芽之中，做了非常肤浅的分析，也为媒体攻击高福院士鸣不平，其中提到应当修改防疫法，赋予中国控制中心疫情独立调查、分析的权力；在确定面对高致病、高传播的疫情时，疾控中心向政府主管部门预警、经政府授权可直接发布疫情信息，并且在政府24小时内不公开疫情信息时，疾控中心有权独立向外发布疫情信息的权力。我这个外行人3个多月前的上述建议，其实跟高福院士的建议一模一样——只可惜因此把我的公众号也封了。 许多人都说你一个外行的自媒体人，为何对这次国内外疫情做了如此精准的预测，我跟大家讲，其实除了需要非常简单的高等数学增长曲线分析的专业知识，只需要有点科学常识和基本的逻辑分析能力，都能对疫情发展做出准确的预测。关键在于，你是否有良知和胆气说出真话。 据媒体报道，高福院士还就强化我国生物安全能力建设、建立传染病样本资源管理与利用机制等问题提交了建议。高福院士作为圈内人专门就这方面问题提出建议，我相信一定极具价值而且极有必要，但考虑到这方面问题非常敏感，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胡言乱语，因此就不做评论了。 看了我这个文章，如果还有人对高福院士误解难消，那不是蠢就是坏了。因为看到媒体对高福院士在“两会”上的上面发言和提案内容的报道，在这次防疫表现中，最优秀的专家学者除了王辰院士、张文宏教授，我得把高福院士列为第三人了。 中国最缺少的就是像王辰、张文宏、高福院士这样身处体制内，既有学识又有胆识，敢讲真话，为民请命的专家学者。在此，我对他们表示崇高敬意和由衷祝福。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