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日升
我已经退休十余年了，可我的脚踏车不肯退休。车随人意，是没有肯不肯的，当然是我不让其退休，于是我的妻子、女儿包括全家人都跟这辆旧脚踏车杠上了，视之为“仇敌”。 我跟妻子女儿说，你们现在这般嫌鄙我的这辆脚踏车，欲弃之若敝屣，也得想想当年脚踏车跟你们也是亲密相关的呢，尽管不是眼前这辆。妻子和女儿回答，不论是哪辆脚踏车，现在都不容于我们这个家，必须远离。我无言以对，只能拍着它的座垫叹一声：“我的老伙计哟，我不休尔，有人要弃尔，看来尔迟早要离我而去啊。”说着想着，心戚戚焉。 我们全家很早就跟脚踏车结缘了，我谈恋爱当口，教会了未婚妻骑车，双双“牛吃蟹”般骑车去郊外游玩，一路兴奋着也提心吊胆着，虽然有“马失前蹄”之狼狈，却多的是“春风得意”之快感。婚后我们都骑车上班，有一阶段她在影院上班，常有夜班，于是我骑车去接她，总在一座大桥堍相逢，两人会心一笑，像控双骥按辔并行，无论春风骀荡，抑或朔风凛冽，都那么款款落落，皆因脚踏车给我们以便利以温馨，双双骑着脚踏车，那是天下最惬意的美事。 女儿上幼儿园了，脚踏车成了我接送她的最佳坐骑，最有趣的是蒙蒙细雨中，女儿蒙在一挂天蓝色的雨披里，偶尔探出个小脑袋，两人便成了可趣的袋鼠。为解途中寂寞，我就一面蹬车，一面给她讲故事、算算术、猜谜语，我谓之这是脚踏车上的启蒙课堂，日积月累挺丰富挺有收获呢。然而也发生过乐极生悲的囧事——一次父女俩正沉浸在交流的快感中，不提防车轮一滑，跌了个人仰马翻，痛且零乱，但爬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沾泥带水的，颇觉有趣，乃相对而笑。若干年后，女儿写了篇《爸爸的老爷车》，记录那段日子，非常真实动人。 后来我虽一度骑过汽油助动车和电动车，但最后还是回归到了脚踏车——这老伙计安全简易实惠，再说我活动的半径不大，足矣足矣。然而时势的迅速发展也令我萌生过遗弃它的念头，缘为看到与我年龄相仿的朋友纷纷玩起了汽车方向盘，也想玩上一把呢。但兹念乍萌便被妻子女儿她们给扼杀了，理由是我骑个脚踏车还闯祸，遑说开汽车了，只待我油门一踩，全家的心都悬到半空啦。 家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骑着脚踏车也闯过好几回祸哩。一回大年三十，我骑车去买八宝饭，一路扫描着商家和民宅新贴的春联，品评着内容和格律，不提防撞着一位横穿马路的老太，赶紧下车送医院拍片检查，结果没有什么，但她拉着我横竖要赔偿，我花了一个月工资方始了结；还有一次我骑车过斑马线，冷不丁让一面包车给撞翻，后脑勺“噔”地一声，身子像散了架一般，竭力挣扎着爬起来，面包车司机要送医，我想到诸多麻烦，挥挥手让他走了，遂推上车子一瘸一拐回家，回家后努力装出没事一样，恰巧次日有个去外地采风活动，我照去不误。晚上脱开衣服，同室朋友大吃一惊——我呀，整个背部淤血青紫，后脑亦然如此。直到一个月之后青紫渐消，我才把这事告诉妻子和女儿，她们惊吓得把嘴都张成O形。 凡此种种，家里人都对我骑脚踏车有了恐惧的心理，何况现今我已年逾七旬，更缺少安全系数，所以他们都把我的脚踏车视作了必欲去之而后快的仇敌啦。我自然不会让脚踏车彻底退出我的日常，便来个虚与委蛇，说是我现在乘公交车都免费了，何必担心我再骑脚踏车呢？ 好了，妻子和女儿已经几度向我的脚踏车签发“退休书”了，脚踏车可不肯退休。我使出“狡兔三窟”之策，将脚踏车转移停放到N个地方，让她们眼不见为净，一次次躲过了被扔弃的下场。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