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为拆除现场 来源：受访者提供）

王洪海十年前合法受让一处“五荒地”办养殖场，其在养殖场内修建的三层办公楼房今年三月底被哈尔滨市阿城区人民政府以“大棚房”的名义强制拆除。五个月后，哈尔滨市人民政府出具了《行政复议决定书》，确认阿城区人民政府的强制拆除行为违法，并要求对王洪海合法财产造成的损失依法予以赔偿。然而，阿城区政府及红星镇政府对哈尔滨市政府的“决议”却不“买账”，红星镇党委副书记王春宇甚至对王洪海说：“扒了就扒了，宁可错拆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就是拆错了你也得认”。

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呢？尚法新闻对此事进行了深入的调查。

转包“五荒地”创办养殖场

2009年1月6日，哈尔滨阿城区红星镇农民王洪海与本镇海兴村村民付伟东签订了《五荒地转让协议书》，付伟东将其承包经营的、位于红星镇海兴村河东屯李家沟的180亩“五荒地”转让给王洪海，转让年限为2009年1月6日至2048年1月6日。

王洪海想利用这块地创办养殖场，于是在2009年1月16日办理了相关审批手续，填报了《规模化畜禽养殖用地备案登记表》（哈设农2009号第5号）。登记表载明，该项目为养殖场，用地现状为其他土地。哈尔滨市阿城区红星镇海兴村村民委员会、阿城区国土资源局亚沟国土资源管理所以及阿城区畜牧局、城乡规划局、环境保护局、国土资源局分别在备案表中盖章确认。2009年3月4日，王洪海出资10万元在工商局登记注册哈尔滨市长胜养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胜养殖场”）。

长胜养殖场成立后，红星乡海兴村村民委员会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决议通过了利用“五荒地”兴办黄牛养殖场。2011年，王洪海在养殖场内修建了一栋三层办公楼及其它附属建筑。

王洪海查阅了国家相关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畜牧法》及原国土资源部、农业部《关于促进规模化畜禽养殖有关用地政策的通知》、《关于完善设施农用地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中明确指出了畜牧养殖的附属设施用地性质：国家对畜禽养殖用地实行分类管理，畜禽舍、办公生活等生产设施及绿化隔离带用地，性质仍属于农用地，按照农用地管理，无需办理建设工程施工许可证。

前些年，由于黄牛养殖的成本和技术门槛过高，王洪海的长胜养殖场造成了亏损，停养了一段时间。他后来改变养殖经营思路，寻求尝试多种配套养殖模式，目前养殖场内养了梅花鹿、鸡等。

合法建筑被以“大棚房”名义强拆

今年3月30日，红星镇海兴村一村干部因长胜养殖场要拆除的事通过微信联系王洪海，要求他提供长胜养殖场的合法手续。王洪海在微信里一一说明情况。

王洪海不放心，当天又致电红星镇党委副书记王春宇，告诉他养殖场有合法手续，作为附属设施规划审批的办公楼未超面积建设，也没有规定该办公楼不能修建三层。“你们不能随意拆除，要等我回来再说。”

王春宇在电话里回应称，“现在不谈养殖场手续只谈拆除的事”。

3月31日，王洪海得到消息，自己养殖场内的三层办公楼已经被红星镇政府工作人员强行拆掉两层（1000平方米）。此时正在加拿大某地考察和学习黄牛养殖技术项目的王洪海震惊万分，“听到这个消息，我像被冷水浇头，一下子把心中干事创业的火苗浇灭了。”

11月12日，尚法新闻记者接到王洪海的反映后赴长胜养殖场实地查看。

记者看到，在红星镇海兴村河东屯李家沟的荒山坡上，长胜养殖场被围墙包围着，进入场内，可以看到养殖的梅花鹿、鸡等动物。养殖场内的办公楼二层三层已被拆除，现场一片狼藉。

据当时在拆除现场的长胜养殖场职工王兴（化名）说，3月31日，红星镇党委书记刘城、副书记王春宇亲自带队来到养殖场，用两台挖掘机将场内的办公楼二三层扒掉。

王洪海的女婿告诉尚法新闻记者，他与镇政府的人据理力争，讲了好久道理，但无济于事，办公楼还是被强行拆掉了。

王洪海从加拿大回国后，多次到红星镇政府找党委书记刘成、党委副书记王春宇等人讨说法，但总被以各种理由推诿，“甚至拿出很多疑似伪造的资料文件来应付我”。

5月28日，王洪海针对自己的养殖场办公楼被拆一事，向哈尔滨市人民政府申请行政复议。

（ △图为行政复议决定书 来源：受访者提供）

市政府认定强拆违法却难讨公道

阿城区政府在行政复议质证中称：2019年3月29日，阿城区人民政府与原哈尔滨市国土资源局联合下达《限期拆除通知书》，认为王洪海在长胜养殖场内构建的房屋、车库、凉亭、灶台、杂物间等建筑物无合法用地手续，系违法用地行为，责令王洪海在收到通知之日起3日内自行拆除违法建设，退出所占土地，逾期不拆除的，将依法进行强制拆除。工作人员将《限期拆除通知书》张贴在长胜养殖场门外，并电话通知了王洪海。因王洪海逾期没有自行拆除，政府才予以强拆。

哈尔滨市人民政府行政复议机关认为，阿城区政府2019年3月29日向王洪海下达《限期拆除通知书》，期限为3天。可是区政府于2019年3月31日即对长胜养殖场内建筑物实施强制拆除，且在实施强拆前未制作相关强制拆除决定，其实施的强制拆除行为违反法律规定，应当予以纠正，因违法拆除行为对王洪海合法财产造成的损失，应当依法予以赔偿。

2019年8月22日，哈尔滨市人民政府出具了《行政复议决定书》（哈政复决2019第996号）。

拿到了《行政复议决定书》的王洪海以为得到了“尚方宝剑”，于是到红星镇政府讨公道。然而镇党委书记刘成的说法却让王洪海的心凉了半截。

据王洪海描述，刘成说长胜养殖场这块地性质在2014年已经被改为一般农田，而附属设施超面积建设。“正是因其有设施用地备案手续才予以拆除，如果没有手续这次反而不拆除。”

“我代表阿城区区长给你传话，如果拆错了可以赔礼道歉，但不能给赔偿。”王洪海向记者复述了红星镇党委书记刘成对他说的话。

王洪海不解，自己有用地手续，明明是“五荒地”作为镇党委书记的刘成怎么能说是一般农田呢。另外哈尔滨市政府出具的《行政复议决定书》明确认定应予以赔偿，怎么能道歉了事呢？

为了了解事情的真伪，11月12日下午，尚法新闻记者来到哈尔滨市阿城区红星镇政府核实情况。该镇镇长李金在其办公室回应称，镇政府只是一个“干活的”，强制拆除王洪海的养殖场办公楼一事不方便接受采访。“当事人应该走法律程序，采访去找区政府，是区政府叫我们拆的。”

红星镇党委副书记王春宇在电话里向记者回应称，王洪海的养殖场八年来没有养过黄牛，拆除办公楼二、三层是经过王洪海女婿同意的。但对于长胜养殖场拥有合法用地手续，镇政府为何强制拆除等问题，王春宇在电话里不愿正面回应。

尚法新闻记者采访发现，王春宇对哈尔滨市人民政府出具的《行政复议决定书》内容似乎不太了解，直到记者将其行政复议结果念给他听后，他好像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事见面再说”。

但王洪海的女婿对"同意拆除"的说法予以驳斥。“王春宇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只是在被强拆之前陪同他们镇政府的人去国土部门查找资料，想以此来证明我们的养殖场内的附属设施都是合法的。我在现场都不敢阻止他们违法强拆，否则担心会被他们当作黑恶势力搞。”王洪海的女婿这样告诉记者。

王洪海告诉记者，阿城区副区长、“大棚办”主任王向春在2019年5月9日下午，组织了区大棚办、农委、国土局和红星镇负责人参加的听证会。王洪海在会上介绍了养殖场土地来源、手续以及被强拆过程等情况。“听证会没得出任何结论，王向春说让我回去等消息。后来我找阿城区区长李成志反映情况，他也是说让我回去等消息。但一直没消息。”

在哈尔滨市阿城区委宣传部新闻科，尚法新闻记者提出采访阿城区政府主管“大棚房”和“违建”工作主要领导的要求。一名负责接待媒体采访的工作人员婉拒了记者，“你还是应该去采访红星镇政府，看他们怎么说。”

当记者再次联系红星镇政府时，一名负责宣传的王姓工作人员回应称，李镇长会回电话接受采访，但截至发稿，记者并未接到其电话回应。

当记者再次联系红星镇政府时，一名负责宣传的王姓工作人员回应称，李镇长会回电话接受采访，但截至发稿，记者并未接到其电话回应。

针对对此事，法学博士后廖曜中律师指出，送达《限期拆除通知书》，责令其自行拆除，逾期将强制拆除，以“违法用地”和“违建”之名拆除养殖场的附属设施，只是不给或者少给拆迁补偿的一个“幌子”，也是拆迁方的惯用手段。这些“政策性”的理由和借口，看似合理合法，实则是严重制约和禁止了养殖场的发展。

廖律师认为，原国土资源部、农业部早在2007年就颁发了相关文件《关于促进规模化畜禽养殖有关用地政策的通知》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因为环境整治，经济开发等理由限制或禁止畜禽养殖业的发展”。

对于此事的进展，尚法新闻将继续予以关注。

责编：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