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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总统马克龙:什么是大国衰落和霸权终结的开始

时间:2019-10-14来源:华略创智 作者: 江平舟 点击:
8月2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一年一度的外交使节会议上对二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做出深刻反思,哀叹西方世界霸权终结。近些年来,对于当今的国际秩序正当性,以及西方对世界拥有的霸权在国际舆论上引起越来越多的疑问和指责,但是,像马克龙这样,作为一位在

8月2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一年一度的外交使节会议上对二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做出深刻反思,哀叹“西方世界霸权终结”。近些年来,对于当今的国际秩序正当性,以及西方对世界拥有的霸权在国际舆论上引起越来越多的疑问和指责,但是,像马克龙这样,作为一位在职总统做出如此深刻的反思,并勇于提出“西方世界霸权终结”的结论,这在西方大国中还是第一位。特推出此文,希望能给予各位启发。
上个月27号,法国总统马克龙主持了一年一度的外交使节会议。外交使节会议意义非凡,这是法国驻外一百多个国家的使节,每年夏天长假之后都必须回到巴黎参加的使节会议。
会议上,最高领袖要对现今的国际局势进行总体分析,并且对法国的总外交基调,定下一个大方针。
2018年,马克龙主持的外交使节会议的总基调是——特朗普破坏全球化,欧盟必须维护团结。
而过了一年,到了2019年,马克龙在使节会议上的发言,出现了重大转变。在这场会议上,马克龙做出了罕见的叹息:
他哀叹——西方霸权已近末日。
基于目前全世界民粹主义风起云涌的大环境,美国带头高喊美国第一,美国最强最伟大,其他国家也纷纷跟进。
我们国家才是最伟大,其他国家都占我们便宜!
在这种“大环境”迅速往右转,往保守与偏见转的世界里,你就更难听见一个人的反思了。尤其是一个大国领袖的反思。
你敢想吗?特朗普会说出“西方霸权已近末日”这样的话吗?特朗普不可能讲,其他的大国领袖也不可能发出如此哀叹。唯独马克龙,深刻意识到了,“文明”的风向,正在转变。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马克龙在这场重要的演讲上,到底讲了什么吧:
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在座的使节们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是的,国际秩序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方式给颠覆,而且我敢肯定地说,这是我们历史上经历的一次重大颠覆。
它在几乎所有地区都具有深远影响。它是一次国际秩序的转型,一次地缘政治的整合,更是一次战略重组。
是的,我必须承认,西方霸权或许已近终结。
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自18世纪以来,以西方霸权为基础的国际秩序。
这是一个源自18世纪受到启蒙运动启发的法国;这是一个源自19世纪受到工业革命引领的英国;这是一个源自20世纪受到两次大战崛起的美国。
法国、英国、美国,让西方伟大300年。法国是文化,英国是工业,美国是战争。我们习惯了这种伟大,它让我们对全球经济和政治掌控着绝对的支配权。


 

但事情正在起变化,有些危机来自于我们西方国家自身的错误;而有些,则来自于新兴国家的挑战。
在西方国家内部,美国在面对危机中的多次选择错误,都深深动摇着我们的霸权。
注意,这不只是从特朗普政府开始的,早在特朗普之前,美国的其他总统也作出了其他错误选择。克林顿的对中政策;小布什的战争政策;奥巴马的世界金融危机以及量化宽松政策。
这些美国领袖的错误政策,全都是动摇西方霸权的根本错误。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却又极大的低估了新兴大国的崛起。
低估这些新兴大国的崛起,不是这两年才开始的,而是早在十年或二十年前。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他们。
我们必须承认,中国和俄罗斯在不同的领导方式下,这些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印度也在快速崛起为经济大国,同时,也在成为政治大国。
中国、俄罗斯、印度,这几个国家对比美国、法国和英国。
我们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的政治想象力,都要远比今天的西方人强。他们在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后,开始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哲学和文化”。
他们不再迷信西方的政治,而是开始追寻自己的“国家文化”。
这和民主不民主无关,印度是民主国家,他也同样在这么做,寻找属于自己的“国家文化”。当这些新兴国家找到了自己的国家文化,并且开始坚信它时,他们就会逐渐摆脱西方霸权过去灌输给他们的“哲学文化”。
而这,正是西方霸权终结的开始。
西方霸权的终结,不在于经济衰落,不在于军事衰落,而在于文化衰落。当你的价值观无法再对新兴国家输出时,那就是你衰落的开始。
我认为目前这些新兴国家的政治想象力,是高于我们的。政治想象力很重要,它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内涵,能够引出更多的政治灵感。
在政治上我们能不能做的更大胆点,新兴国家的政治想象力,远超过今天的欧洲人。这一切都深深震撼了我。
中国已经让7亿人口脱贫,未来还将有更多人摆脱贫困。但在法国,市场经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大了收入不平等现象(暗指黄背心)。
过去一年中产阶级的愤怒,让法国的政治秩序发生了极深刻的变化。
从19世纪以来,法国人的生活就在一种平衡中。个人自由、民主制度、富裕的中产阶级,这三者是平衡法国的政治的三脚架。
但是当中产阶级不再是我们国家的基石时,当中产阶级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时。当他们对于政权产生怀疑时,危机就诞生了。
他们就会对民主与市场制度产生根本的怀疑,这样的制度还能让我获得更好的生活吗?
他们有权利这么怀疑,并且也有权利加入到激进的政治运动中去。
在英国,政治体制的沦陷更为明显。英国脱欧的响亮口号,Take back control(夺回控制权)说明了一切。民众认为,自己的命运已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要“夺回控制权”。
而“夺回控制权”的直接方式,就是脱欧。他们厌恶了欧盟,厌恶了老套的政治。他们想要更富有政治想象力的事情出现。
归根结底,是过去的政治制度无法让英国人获利,甚至让他们活得越来越糟,但上层的政治领导者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他们失败了。
至于美国,美国人虽然同属西方阵营,但他们一直与欧洲有着不同的人道主义标准(暗示宗教)。美国人对气候问题、对平等、对社会的平衡敏感性,和欧洲并不是以相同方式存在的(暗示美国贫富差距比欧洲大得多)。
美国文明与欧洲文明存在着明显差距,即使美欧深深结盟,但我们的差异一直存在。特朗普的上台,只不过是将原本的差异,放大化了。
我必须强调,欧洲与美国不同,欧洲与美国不同。
欧洲的文明计划,当然不能由匈牙利的天主教徒,或者俄罗斯的东正教徒来决定。但欧洲长时间跟随美国,将俄罗斯从欧洲大陆驱逐出去,这样的政策,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美国需要让“俄欧对立”,但欧洲需要吗?欧洲配合美国,驱逐俄罗斯,这可能是欧洲21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错误。
驱逐俄罗斯的结果,就是普京别无选择地必须去拥抱中国。而这正好给了中国与俄罗斯抱团取暖的机会。让我们的一个竞争对手,与另一个对手相结合,形成一个巨大麻烦。
这就是美国人的做法。
如果欧洲不驱逐俄罗斯,俄罗斯的政策也绝不会那么反西方。那如今在地缘政治上,给予东方大国的帮助,也就不可能那么多。
但欧洲的问题,在于军队。因为北约的存在,欧洲想要再组建一支欧洲军就变得非常困难。
而只要“欧洲军”一天不存在,欧洲就一天要受到美国的政治指令操控。可悲的是,当我和德国总理默克尔谈到这些时,我们都是悲观的。
目前的欧洲,没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去组建一支欧洲军,更没有人对这项重大的战略性政策,给与投资。但欧洲军是制衡美国的关键点,没有欧洲军,欧洲就没有真正的独立性可言。
是的,美国是盟友,是我们长期的盟友;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长期绑架着我们的盟友。
法国是一个强大的外交大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更是欧盟的心脏。让俄罗斯脱离欧洲,或许是一个绝对深远的战略错误。法国如果无法将俄罗斯拉回欧洲,那也不愿再继续参与并加剧紧张局势与孤立俄罗斯的政策。
目前俄罗斯与那个东方大国,双方都没有要结盟的兴趣,但没人敢肯定,倘若西方世界再步步紧逼的话,中俄还会不会如此肯定地说,我们不会结盟。
我们朋友的敌人,就一定是我们的敌人吗?俄罗斯是美国的敌人,那他一定是欧洲的敌人吗?
我们需要建立欧洲自己的新的信任与安全架构,因为如果我们不能缓和与俄罗斯的关系,那欧洲大陆将永无宁日。
美国人说,这个在武器装备上进行大量投资的国家,这个人口结构不断下降恶化,这个不断老龄化的国家,这个政治局势因普金的集权而日趋紧张的国家。
美国人问我,我们该害怕这个国家吗?我们该和这样一个国家和解吗?我反问美国人,把俄罗斯与加拿大的位置互换一下怎么样呢?
除了经济动荡和地缘政治动荡外,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第三个大动荡,无疑就是技术革命动荡。大数据互联网、社交媒体、人工智能,在大智能于全球化中铺开时,信息技术的进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
智能全球化所带来的一个问题是——情感、暴力、甚至仇恨的全球化。
科技革命,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人类学变化,也为我们创造了全新的空间,一个需要人类去重新审视和制定规则的空间。
这是一个目前全球都不曾触碰的新技术规则空间,也是一个所有人都该认同与参与的互联网国际秩序规则。
但在这套新规则尚未完全建立之前,新技术革命给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的失衡,更是人类学上的阶级矛盾与意识形态矛盾。
最终,它会给我们引以为豪的民主带来沉重的撕裂与不稳定性。
在座的使节们都能看到,经济动荡、地缘政治动荡、信息技术动荡、民主的动荡。所有这些动荡都是同时发生的,但我们该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需要如何做?我们是继续当观众,当个评论员,还是去承担我们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都失去了政治想象力,让过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习惯来主导我们的策略,那我们……
一个共和国总统、一位部长、一位外交官、一个士兵,在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继续照过去的方法做下去的话,那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肯定会“失去控制”。而“失去控制”后,等待我们的,就是消失。
文明逐渐消失,欧洲逐渐消失,西方霸权的时刻也会一同消失。最终,世界将围绕两个极点运转,即美国和中国。
欧洲将必须在这两个统治者之间做出选择。
欧洲,将完全失去掌控权。
因此我至今只相信一件事,就是勇敢——敢于突破和冒险的政治策略。这种不同于以往老欧洲的政治策略,会导致现在的很多事情失败,而且国内也有大量的评论员,批评家说它不会成功。
但致命的不是评论和批评,而是失去“勇敢的心”与“充满想象力的思维”。
并且我认为,唯有去尝试一些勇敢的,富有想象力的政治,才是深刻体现法国国家精神的最佳方法。
只有法国,能重新树立深刻的欧洲文明。只有法国,能从欧洲战略和国际政治的高度,去考虑欧洲的存亡问题。
法国精神,是一种顽强的抵抗精神,是对与众不同的世界追求的精神。抗拒精神绝不会屈服于事物的必然性与适应性。
这种贯彻于法国人灵魂的不凡精神,塑造了唯有法国才能改变欧洲渐渐被“两极”吞噬的历史趋势。
接下来法国将有几个重要的议程方向。
第一是“欧亚议程”。法国将促进中国的新丝绸之路与欧洲联通战略的更好融合。但是该融合必须在尊重我们的主权和规则上进行。
十年前我们在欧亚融合上犯了一些错误,欧洲在处理那场重大的金融危机时,为了求得援助,而被迫开展了私有化,来降低欧洲的部分主权。(应该是指的欧债危机中,出卖港口与其他知识产权资产给中国吧)
从南方的意大利到北方的英国,但我们不会去责怪聪明的中国人,我们只能怪自己蠢。另外在面对中国崛起时,法国还必须和美国在印太地区,建立起“法国战略”。
这是对于法国欢迎中国丝绸之路战略的一个“补充”。我们在一个地方帮助了对手,那我们就必须在其他地方制衡它一下。这是政治的一贯玩法。
法国必须在印太地区建立“法国影响力”,去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势力崛起,毕竟法国在该地区拥有百万居民,更有近一万名战士。
法国要成为该海域的主要海上力量之一。
法国第二项重要议程是——优先建立欧洲主权 。
我已经与很多人聊过,欧洲主权绝不是一个空洞的词,但我们早已犯了将主权的话语权留给民族主义者的错误。
民族主义者绝不代表我们的主权,主权是一个好词,他代表我们民主的核心。但如果政府失去对一切的控制,那主权也将一无所有。所以民族主义者有权发表他们的声音,但他们绝不代表欧洲主权。
几十年来,欧洲已经建成了一个强大、友好的市场,但同时我们也是最开放和最幼稚的市场。而且我们在讨论欧洲主权时也必须非常深入地包括英国,无论英国脱欧最后结果如何,欧洲主权都包括英国。
欧洲主权另一个方向,是国防,关于欧洲防务问题,自1950年代以来就没有任何进展,它甚至是被禁止讨论的。但是时候建立一个拥有更多国防主权,依靠欧洲基金和欧洲军队的倡议。
我认为目前正是商谈“欧洲国防主权”,几十年来的最佳时机。这就需要在座的各位使节,多加努力。
欧洲主权的另一个侧重点,是欧洲对于边界的思考,这问题也将引申到对于人口和移民的话题。
欧洲自2015年以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移民危机,我们必须摒弃关于难民的紧急管理制度,从而建立一个可持续的人才登陆机制。我们更应该与国际移民组织合作,恢复我们在巴黎所做的移民过滤工作。
最后是关于经济和金融主权的部分。我们现在正积极地谈论伊朗,继续捍卫我们主张的伊朗议程。
但美元存在其“特殊性”,即使我们决定保护伊朗,但我们的公司要前进,也要依赖美元。注意,我并不是说我们必须和美元作斗争,而是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实实在在的“欧元主权”。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慢了,我们进展得太慢了。而且在建立数字货币主权上,欧洲也需要重新思量,因为数字货币也必将影响未来的经济主权。
重建欧洲的主权,经济主权、国防主权、边界主权,唯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加强欧洲的一体化而不受外界其他国家的干扰。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拥有强大而一致的外交,在目前西方霸权受到挑战的时刻,我们更应发挥各自的政治想象力。
掌控欧洲人自己的命运,将控制权还给我们的人民。在外交上我依靠你们发挥重要作用,我不胜感激地提出这些要求。
 
我将永远在你们身边,以让法国成为引领一系列重要政治问题的核心。使得我们的使节在世界各地都有强大的代表实力,来捍卫我们的国家利益,超越我们的国家利益,让我们的价值传遍世界。
我谢谢你们。
共和国万岁,法兰西万岁!
——伊曼纽尔·马克龙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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