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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藜行歌天台山

时间:2019-06-27来源:文汇报 作者:王寒 点击:
浙江天台山 如果说秦朝是个粗陋暴戾的莽汉,汉代是年少轻狂的少年,宋元是婉约多情的少妇,明清是红颜消褪的徐娘,那么唐代就是儒雅俊美、雄才大略的俊杰。这个大开放的豪迈时代,带来了诗歌的空前繁荣,也在当时远离长安、甚至被称为蛮夷之地的江南,劈出了
浙江天台山
    
      如果说秦朝是个粗陋暴戾的莽汉,汉代是年少轻狂的少年,宋元是婉约多情的少妇,明清是红颜消褪的徐娘,那么唐代就是儒雅俊美、雄才大略的俊杰。这个大开放的豪迈时代,带来了诗歌的空前繁荣,也在当时远离长安、甚至被称为蛮夷之地的江南,劈出了一条彩虹般绚丽灿烂的浙东唐诗之路——从钱塘江出发,经萧山到绍兴,沿浙东运河到曹娥江,然后南折入剡溪,经新昌天姥山,最后至天台山而终。

      天台山,是历代诗人文化苦旅中不愿错过的一段美景,两千多位诗人行吟于此,留下了数以万计的美妙诗词。

      这些杖藜行歌的诗人,把最美的辞藻赠给天台山,使得这座天下名山,既有风花雪月的明艳色调,又有佛宗道源的空灵脱俗。一直到今天,行走在天台的山水间,我总会被这些风雅的地名打动:白鹤、藤桥、枫树殿、琅珂、花墙、花市、华顶、南山、天柱、乌岭、紫凝、丽泽、欢岙、唐宋、龙溪、雷溪、栖霞、螺溪、雪上、青梅、紫岩……这些地名,如诗,如画,如歌。读之诵之吟之,有唐诗的凝炼深沉,宋词的委婉细腻,元曲的清澈悠扬。

      一直喜欢“杖藜行歌”这个词语,甚是光明坦荡,有几分孩子似的任性,带着率性冒失的味道,又如同不羁的名士,言行间满是洒脱放达。

      晚唐诗人司空图的  《二十四诗品》中,视“碧桃满树,风日水滨”为纤秾,“雾余水畔,红杏在林”为绮丽,“幽人空山,过雨采苹”为自然,而把“倒酒既尽,杖藜行歌”视为旷达。

      杖藜行歌是那种诗意的行走,悠哉游哉从容不迫,杖藜趿屐,往来穷谷大川,听流水,看飞瀑,观深潭,步危桥,探幽壑,心境怡然自得。不是现代人出门旅游那种猴急相,把旅游当成赶场子。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的纤秾要有美人,“雾余水畔,红杏在林”的绮丽也要有美人。纤秾或绮丽的景致,美人在旁,情更浓意更兴,而“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则是爷们的事,不需儿女情长,有的是旷达的情怀。

      唐诗之路上的杖藜行歌,是充满人文光辉的浪漫之行,在这条唐代最热门的旅游线路上,诗人们闲拈藜杖,击节高歌,他们醉心于天台山的千岩万壑、明月松涛、飞瀑流泉、云蒸霞蔚、村野牧歌、清流舟筏。“手持绿玉杖”的李白  “一生好入名山游”,他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飞腾直欲天台去”。他顺长江东下,泛舟洞庭、驻马庐山,到了满是脂粉气的金陵,沿曹娥江、剡溪,登临天台山,杖藜行歌的他自有旷达的心胸,与其“摧眉折腰事权贵”,不如醉吟在天台的神山秀水间。他在天台山上结庐潜读,吟风弄月,“春光白门柳,霞色赤城天”“石桥如可度,携手弄云烟”“天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四明三千里,朝起赤城霞”。他脚著谢公屐,持杖行走在天台道,被天台山水勾住了魂魄,乐而忘返,写下仙气十足、瑰丽豪迈的《琼台》一诗:龙楼凤阙不肯往,飞腾直欲天台去。碧玉连环八面山,山中亦有行人路。青衣约我游琼台,琪木花芳九叶开。天风飘香不点地,笑把烟霞俱抖擞。明朝拂袖出紫微,壁上龙蛇空自在。唐诗人陆龟蒙杖藜行歌到天台山,他喜欢奇绝秀美的天台山,“松间石上定僧寒,半夜楢溪水声急”。陆龟蒙是很有个性的诗人,不爱与俗人交往,当地权贵来见他,赶上他不高兴,他就甩脸子给人看。陆龟蒙家有良田数亩,如果划成分,应当算得上大地主了,不过这位大地主常穿着粗布衣服下地干活,得空时,种种地,喝喝茶,游游山,看看云,很有闲云野鹤的味道。自称“江湖散人”的他,喜欢天台山水,“天台十万八千丈,师在浮云端掩扉”,他带上他的宝贝华顶杖,在天台山上“拄访谈玄客,持看泼墨图”,一派悠游自如的疏放。

      陆龟蒙的铁哥们皮日休也是狂狷之士,皮日休是丑男诗人,他左眼角下塌,远看就像“独眼龙”,他好饮酒,好玩乐,自称“醉士”。他跟陆龟蒙每日用诗相互赠答。陆龟蒙执杖游了天台,他当然也得去天台山潇洒走一回。他拄着华顶杖,“探洞求丹粟,挑云觅白芝。量泉将濯足,阑鹤把支颐。”皮日休平生不得志,杖藜行歌的他,算是以旷达之举聊解悲怀。他被乱世枭雄黄巢的叛军俘获,因一首诗被黄巢所杀。

      那个“杖藜仍把菊,对卷也看山”的大历才子钱起,在秋风送爽的时节,来到天台山,且行且吟:“秋风过楚山,山静秋色晚。赏心无定极,仙步亦清远。”闲拈藜杖,心定神闲,归来时已近暮色,“返照云窦空,寒流石苔浅”,诗里满是悠然自得的况味,比起他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此诗别有一番清寂的味道。如果钱起不是杖藜徐行,而是快步疾走,像个暴走族,就没有悠游的意趣了,也就少了一份逸兴闲情。

      唐朝诗人刘长卿,也视杖藜行歌为人生快事,“疏竹映高枕,空花随杖藜”“忘机卖药罢,无语杖藜还”,他优游于天台的山水之间,过着悠然自得的休闲生活,他持杖游山玩水,喝醉酒就在花下美美睡上一觉,“藜杖闲倚壁,松花常醉眠”,潇洒快活似神仙。刘长卿才能出众,但性格耿直,对权贵多有得罪,两次被贬官流放,人家替他抱不平,他却想得开——与其羁绊于尘世之是非,陷己于忧愁痛苦之中,倒不如“看破”“放下”“自在”,达观地对待世事人生。所以他索性杖藜行歌,醉吟天台山,把世俗的纠葛丢到一边去。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活得开心并不易,不如踏遍青山,放眼天地,寄情山水,杖藜行歌,诗酒自乐。而千百年后的我们,亦能从唐代诗人持杖驭风、衣袂飘然的身影中,感受到他们的欢乐与旷达,感受到唐诗之路的名士风流。
 


责编: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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