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线朱家角站装饰巧借江南建筑的细节。 视觉中国
地铁汉中路站《地下蝴蝶魔法森林》艺术作品。
地铁新天地站的石库门风格展示墙。
地铁静安寺站出入口。
陕西南路地铁换乘通道内的京剧艺术展示窗。
地铁站,一个个埋在城市地下的“记忆容器”,日复一日地迎来送往着人们。可是,会有多少人真正注意那一座座站台的样子?
(责任编辑:日升)当石库门元素被植入上海地铁新天地站,当百年景泰蓝壁画嵌入北京地铁景泰站,当有轨电车艺术形态融入长春地铁一匡街站……一种独属于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开始在人们的脑海里盘绕,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功能性的地下空间,吸引了众多乘客的目光。 北京交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学者孟彤在他的论文《地铁里的城市记忆》中这样表述:“地铁不只是功能性的,也可以成为城市记忆的容器。地铁空间的公共性促成了社会交往,并得以容纳丰富的城市记忆。” 今天,我们该怎样利用好这些城市地下的延伸空间,让市民生发共鸣,让集体记忆留存? 是烟火气还是现代感 记忆中的上海可在地铁里寻找 15条线路、387座站点、637公里,构成了纵横交错、体系庞大的上海轨道交通网。每天,约千万人次的客流在共同见证这座“地下之城”便捷与高效的同时,恐怕也在不经意间被站厅内的某一幅墙画、某一条长廊吸引和打动,留下匆匆一瞥。 轨交13号线淮海中路站,埋深地下33米,是上海地铁中离地表最远的一站。可它离老上海的气韵却不远——做旧的咖色站牌,工业时代的老式壁灯,砖红色墙面、立柱,还有水泥边框粗嵌着鹅卵石的广告栏,让人仿佛置身石库门建筑群。一幅幅淮海路周边的优秀历史建筑老照片,一排滚动展现上海城市风光、民俗风情的大型显示器,让近代历史上那个散发浓郁的烟火气却又不失优雅体面的大上海跃然眼前。一座地铁站,让今人得以与历史对话,可谓是巧妙的设计。 当然,如果你还想探寻新老上海人的晨昏生活,10号线是不二的选择。上海轨交10号线,36公里长主干线路串联着城市的地标,虹桥地区、江湾五角场城市副中心、新江湾城第三代国际社区以及诸多历史印痕,如老西门地区、核心城区中央商务区、老城厢豫园地区……其中,豫园站用了整整一面墙展示连环画大家贺友直先生的老上海风俗画。破布换糖、拉洋片、描花、拉黄包车、剃头、炭炉吹风……墙画把老上海人的工作、生活场景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无疑是对地上豫园老建筑及周边景致的有益补充。来往豫园的游客在最近的地铁站内便可触摸到生动的、鲜活的老上海,也重温那段遥不可及的岁月。 去年7月,一组名为《百年杨浦工业记忆》的水彩画灯箱出现在轨道交通10号线江湾体育场站1号出口处。诞生于1881年的杨树浦水厂、始建于1932年的杨树浦煤气场、远东最大的火力发电厂、拥有最多船坞的船厂等一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工业建筑,通过水彩画的艺术形式,凝固了历史和记忆。在装置着灯箱的长廊里穿行,杨浦滨江的变化发展尽收眼底,再对照今日滨江,历史纵深感油然而生。 世博会让上海又一次走向世界舞台,也让热情洋溢的“中国红”引领了新风尚。开通于2012年的上海轨交8号线中华艺术宫站,毗邻原中国馆(现更名中华艺术宫),它将红色用到极致,除了整座车站外观全部做成大红色,墙面与吊顶的符号、图案设计也借鉴了许多传统文化元素。走在站台内,200幅手绘图和照片组成的“浦江两岸世博园区全景”壁画会时刻提醒你,曾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而你也可以在中国馆雕塑造型包裹的立柱和醒目的世博会会徽吊顶中,找到记忆中的世博印痕,仿佛时光倒流。 上海历史到底多悠久 从不同地铁站点看她古韵悠长 在多数人眼里,上海的历史是从1840年开埠后算起的。然而人们忘了,上海也曾是江南水乡,也曾是一派水村山郭的图景,也曾坐落着名刹古寺…… 距离百年古刹玉佛寺仅5分钟步行路程的轨交13号线江宁路站,用一张巨幅山水画描绘了“江山宁和”的图景。无边山河下,凉风习习,渔翁独立扁舟,古朴凝重,禅蕴十足。 轨交11号、12号线地下换乘站龙华站,紧邻上海地区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龙华寺。据传,龙华寺是三国时期孙权为其母所建,距今已有1700多年如今寺内尚有寺碑残石留存。不过,游客即便不出站,同样能感受到庄严而又富有禅蕴的龙华古风。由龙华寺方丈照诚大和尚题写的地铁站名“龙华”二字古朴、遒劲,配上大理石质地的莲花壁雕和木色条状吊顶,让人心生宁静。 比龙华站更别致的,当属静安寺站。作为轨交2号线、7号线及在建14号线的换乘站,静安寺站由内而外透出一股“大隐隐于市”的闲逸之气。出站口紧邻静安古寺,外立面拱门下一副金字对联“十方来十方去十方共成十方事,万人施万人舍万人同结万人缘”点化人心;走下站厅,山东白玉石材线刻镶金的《静安八景》壁画映入眼帘。赤乌碑、陈朝桧、讲经台、虾子潭、涌泉、绿云洞、沪渎垒、芦子渡,每一景后都藏着一个故事。譬如“涌泉”,据传为寺前的一口井,昼夜沸腾,状似温泉。而今,位于愚园路的新式里弄涌泉坊怕是那口沸井的唯一纪念。如果你被地铁内的壁画吸引,并对它产生好奇,它便会引导你走上地面,走进上海的街巷,走进城市的纵深处,去寻找答案。这就是由地下空间触发的城市记忆。 市区站郊区站啥不同 地下魔法世界充满无限想象力 新近运营通车的轨交17号线,一路深入青浦腹地,直通朱家角、东方绿舟。作为上海四大文化名镇之一,朱家角古镇历史渊源流长,千栋明清建筑依水而立,“长街三里,店铺千家”。而地铁朱家角站则宛若地上江南古建之“倒影”,用中式格栅做顶,一堵墙面施以彩釉,借由抽象的坡顶、小窗、斜阳等构图元素,隐喻古镇百姓安居乐业,岁月静好。看到这样的站台布置,让人忍不住想一堵朱家角古镇的风姿。 上海轨交13号线自然博物馆站,紧邻孩子们喜爱的自然博物馆。站厅顶部运用了大鲸鱼、溶洞、恐龙骨架等抽象设计;墙壁由五彩斑斓的陶土棍拼接而成,仿造丹霞地貌;出发层1号口的原始森林壁画色彩鲜艳……游客从看到站台那一刻开始,便会被这种人为营造的自然风光吸引,恨不得赶快钻进博物馆。 通过精巧的设计,地铁站成了游人认识上海景点、地标的第一站,激发了人们探索城市的兴趣,更激活了人们的想象力。 轨交13号线汉中路站,以巨型灯光装置作品《地下蝴蝶魔法森林》为设计主题。一条长长的换乘廊道内,2015只彩色蝴蝶构成四面“蝴蝶墙”,它们不时跟行人玩“捉迷藏”,或组团翩翩起舞,或集体消失不见。一旁的圆形立柱设计也如同从天窗外投射下来的阳光,整个换乘大厅奇幻而绚烂。 地铁2号线南京西路站,以几何图形作为设计的基本元素,通过红、蓝、黄三色格子的疏密交错,打造出霓虹灯般的站台天顶。人流如织时,站内热闹得宛若华灯初上的南京路,给人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 仅满足交通需求,对这座“地下之城”是种浪费 孟彤认为,如果把地铁空间设计成仅仅满足交通需求的功能性空间,那么这些空间中发生的,将主要是以出行为目的的必要性活动和随机发生的自发性活动,而以交往为特征的社会性活动不会必然发生。这对于地铁系统这座巨型的“地下之城”而言,无疑是种浪费。 孟彤指出,城市中存在非常多样而复杂的社会交往,他们主要发生在各种类型的公共空间中。空间的公共性越强,越有利于引发和促进交往,也就越有利于集体记忆形成。而地铁站的通道、站台、楼梯等站内空间人流量大,流动性强,人员构成极为多样化,存在很多交往的机会。 能否充分利用这种空间特性,让城市中人在匆匆赶路时获得某种共同体验、生发某种共识? 事实上,近20年里,全球各地的地铁站都在尝试打造这样承载集体记忆的地下空间。2012年伦敦奥运会期间,格罗斯特路站(Gloucester Road)墙壁空间设置了一幅抽象作品“大本钟”(Big Ben)。作为伦敦的标志性建筑,有着百余年历史的大本钟无疑是当地人最熟悉的文化符号。作品通过几何色块的拼贴组合,模拟钟面指针转动,让那座地面的哥特式大报时钟仿佛有了“倒影”。查令十字车站(Charing Cross)是伦敦首要交通枢纽,最早在19世纪下半叶就已启用。而今,站台内用100米长的黑白木刻版画修饰廊道墙壁,上面记录了中世纪人们修建时的采石、碎石及搬运的全过程,是英国城市道路体系形成的历史缩影。 北京地铁7号线虎坊桥站,一堵“浩气宣南”文化墙绘出中国近代史上独特的士人文化。站内集中展示的名人故居、会馆,人物群像等,让人还未出站,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京味儿文化,得以回忆近百年来影响中国历史前进的人和事…… 今天,规模仍在不断生长的“地下之城”已不是纯粹的功能性空间,地铁空间的界面成为地上城市界面的延续。在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中,人们利用地铁空间共同参与构建城市的集体记忆,让城市记忆得以发生、留存。 地铁站内信息传达 多依托冷、热媒介 被认为拥有世界上最美地铁站台体系的瑞典斯德哥尔摩,拥有100多座“桃花源”般的地下艺术空间。绿、白、红长条状地砖装饰的国王花园站依照乌尔克里的设计装饰;中央地铁站引入古代雅典奥运会元素,墙壁上点缀蓝白色橄榄叶图案;Tensta地铁站装扮成一座海底世界,凹凸的墙面上蹲坐着一排排海狮、企鹅雕塑…… 北京交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学者孟彤认为,这些地下空间,通过或抽象或具象的艺术造型进行信息传递和提示后,很可能触发人的沟通、社交,唤起行人无限的遐思和认同。 从传播学的视角看,地铁站内的信息传达方式大致依托冷、热两种媒介。所谓冷媒介,即低清晰度的媒介,比如一幅简单的卡通画、图案的拼贴,它们提供的信息较少、较粗糙,信息接收者需要主动参与,在自行“脑补”一些信息后,才能形成比较完整的画面。从这个意义上说,以符号、简易的图案为主要设计元素的大多数斯德哥尔摩的地铁站,均依靠冷媒介来传播。 而高清晰度的、高度具象的照片、海报、墙绘等则属于“热媒介”,它们输出的信息量大,信息接受者的参与度低,往往不需要自行填补信息,被动接受即可。 在北京280余座地铁站内,藏着180幅壁画、壁雕,运用了纸艺、皮影、山水画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形象生动地展示北京的老风光、老文化、老风骨,仿佛“复刻”了一座地上的北京。 孟彤指出,在研究地铁空间设计时,通过对冷热两种媒介的鉴别、选择、利用,有助于以不同的方式促进城市集体记忆的形成。既给行人更多与站台互动的机会,使沉睡的记忆得以复活,模糊的记忆得以澄清,错误的记忆得以纠正,散乱的记忆得以拼接,也可以借由文化遗产实物和影像,使被遗忘的城市记忆得到真实的再现,使城市记忆在更广泛的人群中传播和传承。 以西雅图的巴士隧道国际区/唐人街站为例,站点因处于亚裔聚居区,因而设计了大量抽象具象兼有的艺术作品,包括12生肖的彩色拼贴砖、亚裔名人的头像剪影、名言等,包罗了城市记忆,平添历史厚重感。这时,如果行人对当地历史不够了解,对作品的意义就很难领会。但作品新颖的形式已经引起了公众的好奇,想一探究竟的话,就需要走出隧道,到唐人街去,到博物馆去,到当地居民的生活中去,到城市记忆中去。于是,这些作品就成了触媒,大量的社交活动因此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