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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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岸边的追思

时间:2018-03-19来源:知青情缘 作者:内蒙古三十四团二连战 点击:
1972年8月29日是我们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突如其来的噩梦在我们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无法弥合的创伤。这一天,是我们内蒙兵团34团二连遭遇到大难的日子,有九位朝夕相处战友被无情的黄河水吞噬了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生命。 遇险 那天,我连四十一人被派往黄河江心

1972年8月29日是我们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突如其来的噩梦在我们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无法弥合的创伤。这一天,是我们内蒙兵团34团二连遭遇到大难的日子,有九位朝夕相处战友被无情的黄河水吞噬了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生命。  
遇险
    那天,我连四十一人被派往黄河江心小岛执行劳动任务。早上天空十分晴朗。男排五班、九班战士在二排长路孝带领下,女排十八班、二十班战士在五排长傅翠云带领下,受命上连队对岸黄河小岛收割豆子。大家排着队,拿着镰刀,戴着草帽,身背军用水壶,一路精神抖擞地向出发地走着。为了避免豆秸杆扎脚,部分男战士还穿上了高筒雨鞋。在女排战士身后还跟着一位后勤排里的男战士李铁柱。当准备上岛的战友们与一排的战士擦肩而过的时候,大家相互愉悦地点头打招呼。不知谁喊了一声:“呦!李铁柱今天穿新鞋子了。”一排的战友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下。只见平时节俭的他穿了一双新黑布鞋,歪斜着头跟在队伍最后。他是个羊倌,这次的上岛任务是帮着拉纤和照料毛驴。
   上岛割豆的战友沿着黄河岸边,直奔黄河上游的小树林。李铁柱跟在队伍后面走了一小段路后,又随木船掌舵人张义到黄河边拉纤。将木船逆流而上拉到小树林处。船只在向对岸划行的同时,通常都要被黄河的急流向下游漂移数百米,才能抵达对岸。所以每次渡江都要将船只向上游拉纤五百来米。
    早上八点左右,木船到达小树林,战友们依次登上木船。女排战士先上,大多坐在靠船头的前半只船里。男排战士大多坐在靠船尾的后半只船里。由于是旧船,船舱底部总有些渗水,所以之前我们在底层铺垫了一些木板。战士们上完船,船就向对岸划去。由于船上坐了四十一名战士,所以大家觉得很拥挤。在超载的情况下,船吃水较深。当船快到江中心时,江面突然起风,黄河水马上就泛滥起来。急转而下的一个紧接着一个旋涡,在风的作用下冲击出阵阵浪柱,顿时江水忽上忽下,木船在江面颠簸起来,黄河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在船头的船舷处,距船底大约四分之三高度处原来脱落了一块板,一直没进行修补。使得泛滥的黄河水不断地从十来公分宽的脱板漏洞冲渗进船舱。 “哦呦!怎么这么多水!”“要命了,我的鞋这么湿,今天一天下来怎么行啊?”有人开始嚷嚷起来。舱内靠近船头船尾的战士都设法向船的两头避让。二十班女战士赵苹和班长陆耀红好不容易地向后退坐到船头端,为了坐稳点,两人手挽着手。
    然而随着船只向前行进,船舱内的水越来越多,战士们开始慌乱起来。为了避水战士们相互之间有些挤推,赵苹等部分战士被挤推到船舱里。在船快靠岸的时候,船舱里的水已经有二十多厘米深。船超载加上舱内进水,使得船帮离江面越来越近。战士们惊恐地坐在船上,不知所措。二十班女战士姚宪娟站立了起来,她手持镰刀,一只手臂紧紧地挽住桅杆。一番惊险之后,木船终于靠近岸边了。平时我们渡过黄河,船是靠近水流较缓、河床较浅的岛岸边停泊。可这天由于风大,船靠岸地点向下游方向移动了百来米。此处恰是河床深,水流湍急的地方。
翻船
     船刚靠岸还未靠稳,江面上随着“呼!呼!”声,刮起了一阵更大的风。有些心急的战士 “嗖!嗖!嗖!”急促地向小岛岸上跳去。傅翠云、景国英、康林梅等几名战友先后跳上岸。傅翠云马上拿住木船牵引疆绳逆向牵引,以便于船稳住靠岸。不料木船在风力的作用下逆向牵引更费劲,“啪!”的一声,绳索断了。加之上岸战士扑向岸边的蹬力,船开始向江面中心方向漂移,船剧烈地晃动,每个人的神经都非常紧张。面临突如奇来的危险,二十班副班长匡淑清失控了,她神情高度紧张,紧攥着拳头发出“啊……!” 一声惨烈而歇斯底里的嘶叫声,将船上所有人的神经挑到了极限。战士们听到这种临危挣扎的喊叫声,个个脸色惨白,骚动起来。顿时,船上的三十多名战士一片惊恐。船不断地被汹涌的黄河水倒灌,掌舵人呼市兵张义脸色铁青,急得不得了。船怎么也稳不住。无奈之下他几次跳下水,欲将船稳住,都没成功。这舵已经控制不住这条摇摆不定的船了。咆哮的黄河水在风力的肆虐下,正在发威。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带着“哧哧哧”急转的旋涡,不断地向船头冲击,舱里的水越积越多,船开始明显的下沉。会游泳的战士纷纷跳入黄河。
   水性一般的战士也开始下水了。五班长唐山兵甘英武,他也跳下水,向岸边游去。上海兵严造明在翻船前跳入黄河时,被船上的铁钩钩住高筒雨鞋,他奋力挣脱掉雨鞋,才自救成功。
   战友们下水一来是自救,二来也可以减轻船只的下沉压力。然而这一跳,船晃动得更厉害。船上的战士更惊慌失措。“救命啊!”“救命啊!”船上的战士和上岛的战士都开始大声呼叫求救。“不要慌!不要慌!”“别紧张!别紧张!”“不要动!”“不要动!”平时对战友总是乐呵呵的二排长路孝铁着脸,瞪着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喊着。可在惊恐万分的战士们面前,救命声盖过了排长的喊声,盖过了黄河的咆哮声。船只开始大幅度的左右摇摆起来。“哗!”的一声,黄河水凶猛地窜进船舱。“哦呦!”战士们一声惊叫,身体本能地向船的另一侧倾斜。又是“哗!”的一声,黄河水顺着战士们的倾斜侧涌进船舱。“哦呦!”战士们又随之惊叫起来。千钧一发之际,平时不善言谈的小个子,掌舵人张义站在船上急促的大声喊叫:“不要慌!不要慌!不要……”话没说完,船舱三下两下的大面积进水,“啪……!”的一声,瞬间船在离岛岸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翻掉。小岛岸上的战友们急得跳着双脚高声喊叫“救命啊!” “救命啊!”战友们哭喊声盖过了震耳欲聋的黄河咆哮声,直刺天空!
救生
     炊事班里的上海兵高秀珍,正在岸边收拾战友们吃早饭留下的菜盆和竹篮筐。她听到救命声,扔掉了手中的盆、筐,飞跑到黄河岸边。看到这悲惨景象,跟着连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战友们的呼救声响惊动了连队里在黄河边化石灰的战友,也惊动了远离黄河边劳动的战友。全连干部战士纷纷向黄河边扑去。只见黄河江面上,漂浮着一大片草帽和镰刀。这一顶草帽可是一个战友的生命啊!解放军于连长奔跑到岸边,焦急地双手“啪啪啪!”直拍大腿。“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跳着喊着。两岸战友的呼救声震动了山川峡谷。连队的战士们,看到对岸的险情,边向黄河边奔跑,边脱衣鞋。共有15名上海兵,跳入黄河向对岸扑去……。
    船一翻,这些可爱的大孩子们没有胆怯、没有退缩,无论是会游泳的还是不会游泳的,他们都在竭尽全力地进行着艰难地自救和互救。他们舍己救人、互帮互爱,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把死的威胁留给自己。演绎了一曲知青史上乃至人世间的悲壮颂歌!
    坐在船尾的上海兵张乃智平时只能在河里扑腾几下。在危急时刻他没跳下黄河。跳还是不跳呢?若跳下去,被船扣住人就上不来了。他抱着:“让它沉下去吧,船底有板,船翻了板就会漂起来,没准抓住一块板问题就不大。”的想法站在船尾。当船沉下去,又翻过来的瞬间。他人顺势一漂,幸运的抓住船尾,爬上了船背。
    翻船后,水性好的战士在黄河里与波涛汹涌的旋涡搏斗的同时,也在拼着命地抢救落水的战友。上海兵浦跃明看到了落入黄河的十八班战士陶良仙,一把托住她,将她拉到翻了个的船边。自救成功后站在船背上的张乃智,看到船旁漂浮着一堆头发,急忙伸手将战友陶良仙拉上船背。不会游泳的九班长李国成在掉入黄河后,正在被黄河水冲走的刹那间,被一名战友看到了。他奋力一把拉住李国成,将他推到船边。李国成抓住漂移的船,也爬到了船背上。
    不会游泳的二排长路孝,在船颠覆之后也爬到了船背上。只见他脚穿高筒雨鞋,站在船背上高声叫喊:“不要慌!不要慌!”“别紧张!”当他看到抓在船尾挣扎的十八班上海兵施燕华,便一把拉住施燕华,将她拖上船背。紧随着,他又看到十八班呼市兵毕学勤落在江中挣扎,眼看就要被黄河水卷走的瞬间。他又冒着自己被拽入黄河的危险,将毕学勤拉了上来。当他看到匡淑清在黄河急流中奄奄一息地拼命挣扎的情景,发急的路孝又奋不顾身地跳入黄河,抱住了匡淑清欲行施救。由于体力不支,又不会游泳,我们可爱的排长,亲爱的战友!路孝同志为了救匡淑清,被急流而下的旋涡淹没,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二十班上海兵赵苹,她不会游泳。她站在船舱中,被突如其来的翻船,将她仰面朝天重重地抛入黄河。脑袋上还扣着草帽,整个人就向下沉。只觉得扣在衣服上的草帽带,在草帽“呼……”的一声向上窜的同时,挣脱开衣扣和头颈,随着草帽向上窜动。她整个人被抛入黄河下沉后,又向上浮起来时,不知是被哪位战友抓住后衣领,向上提了一下。一直处于呛水中的赵苹,总算喘了口气。随后,她又被战友拽到已倾覆的船帮边,上海兵吴思沧看到后接过赵苹,想拉她上船背,只听到船背上面,刚上去的李国成在大声喊叫:“不能再上来了!不能再上来了!”因为,船背上已经站了好几位战友,再上人的话,可能给船背上的战友带来新的危险。吴思沧在托住赵苹的同时,又在船边抓到一块木板。他顺势将木板递给赵苹,并让她抓住木板甩脚。这脚一动人就浮起来了,战友吴思沧就拽着木板,将赵苹带向岸边。在离岛几米处,水性一般的甘英武看到吴思沧拖带赵苹过来时,主动接应。甘英武跳下黄河,迎上去对吴思沧讲:“我来,我来!”在岛上战友的协助下,赵苹终于获救。
    十八班上海兵郭敏翻船时,她什么东西也没抓到。凭借着以前学过游泳的一点能力,浮在黄河江面,却又无法靠岛岸。无奈地随着黄河水向下游漂去。上海兵杨君贤看到后,快速地奋力向郭敏游去,追上了已经体力不支,正在向下游漂去的郭敏。“我来拉你的手,你不要拽我。”杨君贤喘着气大声地对郭敏说着。郭敏她听到了,“嗯”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微弱的声音应着。她随即伸出一只手臂,被战友一把抓住。在杨君贤抓住她的手后,郭敏她却已经不省人事,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杨君贤拼死地拽着郭敏,顶着急转而下的旋涡逆水而上。其他战友也紧随着追上来了,合力将郭敏拽托住。战友们顶着汹涌的黄河水逆流而上,终于将郭敏救上岸。
    二十班上海兵姚宪娟,也是一个不会游泳的战士。当她看到木船大幅度的左右摇摆时,她用手臂死死地挽住桅杆。翻船时手臂还勾在桅杆上。船一翻只感觉人沉入江中,被水呛的喘不过气来。浮了上来又沉下去,沉下去又浮上来。她手里紧拽着镰刀,手臂紧抱着木板,所以一直不沉。十八班的呼市兵莎仁则在掉入黄河后,在江中挣扎的过程中抓到了姚宪娟。莎仁她紧紧地抓着姚宪娟的后肩衣服不放。在惊涛骇浪的黄河水中,姚宪娟耳边听到有男战友在对她喊:“你不要漂出去!你不要漂出去!”“我把她救上去后,来救你!”那战友要先去抢救没抓到板的落水战友。可凶险的黄河水哪是她这个不会游泳的弱女子能控制的。姚宪娟和莎仁两人被波涛起伏的黄河水不断地往下游地带冲去。连队惟一的邻居蒙古族老汉夫妇看到木船出事了,急忙划着小船向对岸冲过去。随后又顺着草帽漂浮地带向下游追寻。当他们夫妇俩看到姚宪娟和莎仁被黄河水推向下游,就划船追了上去。小船越追越近。然而,老乡见到她俩正在逐渐下沉,再划过去时间来不及了。危急时刻,老汉站在船上向十来米开外的她们狠命地抛出绳子。姚宪娟看到老乡抛来的绳子,伸手死死地抢住绳子。老汉夫妇收起绳子将两人拉上小船。姚宪娟和莎仁这一漂就是几里路。姚宪娟被救到小船上后,就昏迷了。她是被大伙儿抬上担架,抬着上岸回连队的。昏迷的她,一只手还死死地握在镰刀的刀刃上。这血与黄河水已经掺合在一起流淌着,搞不清哪是水哪是血。连队战友们见了万分心痛!  
    参加抢救落水战友的还有上海兵蒋建平等多名战士。由于当时场面混乱,会游泳的战友们见到在水中挣扎的人就向上托,或传递给其他战友,让落水者向翻过来的木船或岸边靠。在救人的接力中战友们只想着救人,浑然不知道救的是谁。许多人成为抢救难友的无名英雄。
在这生死的危难时刻,大家齐心协力救起了一个又一个战友。面对汹涌澎湃的黄河,战士们临危挺身而出。虽然他们年纪尚小,这些十八岁上下年龄的勇士,却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的与死神较量的博斗。这是一批可爱的青年人。他们想的是战友的安危。在他们的身上充分体现了勇于献身,舍己救人高尚情操和崇高的精神面貌。
    等到连队15名上海兵游过二百来米的黄河时,已被黄河水下冲到小岛下游的小小岛边,一切都已无济于事。见到的只是散落在黄河江面上的草帽和镰刀。
    被救的战友有的是救上小岛,有的是被救上连队这边。当时大家都不清楚缺了谁。下午等到小岛上的战友乘坐其它船回到连队,一清点人数,才发现竟然缺失了九位战友。这时战友们眼泪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苍天那!你为什么要带走我们这么多亲爱的战友啊?黄河啊!你为什么要带走与我们同甘共苦,受尽磨难的兄弟姐妹啊!这哭声是我们向苍天呼唤,向黄河诉冤。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年青人,为什么刚步入成年就要承受这么大的灾难。我们的心灵其实还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还是一群刚刚在兵团经历了艰难岁月磨难的大孩子啊!
    在这次翻船中,当时除了二排长路孝和匡淑清失踪外,失踪的还有后勤排唐山兵李铁柱、二十班班长上海兵陆耀红、十八班班长呼市兵庞秀英、十八班副班长上海兵诸国芬、十八班战士上海兵侯明华、十八班战士上海兵王翠萍、十八班战士上海兵刘伟华。其中,刘伟华曾还在南汇县中学生女子游泳竞赛中获过奖。这七名战友大多坐在船头的位置,船倾覆后大家再也没有见到他(她)们。失去这些战友大家撕心裂肺的痛。这痛深深地刻压在战士们的心灵深处。
    黄河翻船事件很快传到了团部、师部、兵团、北京军区和中央军委。中央军委首长指示北京军区和内蒙兵团做好善后工作。
    事故当天,师团首长都来到了二连。师长王本固在下午四点来钟,坐着吉普车急冲冲地来到连队,随身带来一个佩枪的警卫员。高个子,身材偏瘦的王师长,面色凝重地来到连队,见到解放军连首长痛批了一通。王师长走到岸边,招呼连队旁惟一的一位蒙古族老汉,让他将小船拉过来。师长随即踩上船,由老汉将船划向江中。当时天色昏暗,江面上风浪四起。师长单手叉腰,站在小船上向江面巡视。傍晚,王师长召集我们全连讲话,安抚我们。
打捞 
     第二天,师部从包钢调来了二名潜水员,到黄河小岛出事岸边进行打捞。潜水员穿上潜水服,腰系绳索,由三位战士拽着绳索慢慢地松绳下水。潜水员下水后觉得水流太急,既站不稳又看不清而告终。
    针对九名战友失踪的情况,师、团首长拟订了打捞方案。决定分两条线路打捞:一条线路是沿岸边搜寻。每三四名男战士为一个组,每组间隔约三里路,从二连连队开始布点一直到下游的黄河大桥为止。各组的战友带上几圈绳子和很长的钩子,分别负责查看自己管辖点内的黄河岸边及浅滩有无遗体。大家都在查看点附近的老乡家吃住,老乡家睡不下的,就睡在马槽里。另一条线路是走水路。从兄弟部队调来几条船只,并从24团调来水性好的青岛兵前来救援,分别安排在各条船上。每条船共有五六名战士负责在江面上打捞。船上的战友们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带着淡馒头和防止患病的大蒜头充饥。战友们站在船上,极目远眺,希望能找到战友的身影。江面上除了黄河水的咆哮声,每天船上都是静静地。战友看着黄河,泪水在眼眶里打滚。“战友啊,你在哪里?快回来把!”想到昨日还同饮黄河水,同吃一锅饭,同在边疆战天斗地的战友、昔日里的同学,心如刀绞。鼻子一酸,泪水不禁涑涑地往下落……。
    岸边搜寻持续了一个星期,江面打捞行走了二十来天。打捞任务异常艰巨,战友们经常遭遇风浪肆虐。有一天,江面上刮起了一阵狂风,遭遇狂风的木船非常惊险,差一点被风浪颠覆。然而无论是面对湍急的险滩,还是面临江面上扑面而来的凶险风浪。战友们都齐心协力,在险恶的处境中坚持寻找。有时船只靠不到黄河中的浅滩,战友们就涉水上滩。遇到风大水流急的地方,往往是船停不住,人站不稳。二十多厘米的水就让人站得东倒西歪。一想到还没找到失落的战友,大家心急如焚,再湍急的水滩也得上。打捞船回到连队常常已是夜色茫茫,漆黑一团的夜晚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寻找打捞,终于在一个浅滩上找到一具尸体。由于尸体长期浸泡在水中,尸体已经发胖,肥大的军服被撑得鼓起来。战友们欲将尸体合力抬起来,却发现尸体的皮肤已经无法触碰,一碰就脱皮肉。这给我们抬尸带来了困难。为了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战友们将木板插入尸体下的沙土后,再将尸体抬上岸边……。
在整个打捞过程中,我们一共找到了诸国芬、王翠萍、庞秀英、李铁柱四具战友的遗体。大约一年以后,又找到了候明华一具遗体。刘伟华、陆耀红、路孝、匡淑清四位战友则永远地长眠于黄河之中。
追思
     战友的遗体打捞上来,马上进行遗体辨认。由于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战友们根据罹难战友平时穿的内衣、袜子颜色才依稀辨别出是哪一位罹难的战友。
    遗体上来后,由团部卫生队的解放军军医艾万恒等对遗体进行处理,并用纱布包裹起来。在每一个遗体手腕上套上标记。再由一十二班的王宝山和潘子仪等12名负责参与料理后事的战士,协助军医让亡故的战友穿上新军装。随后又有几名女战友对遗体头部进行梳理。战友们看着静静地躺在木板上的昔日战友,如今阴阳两隔。真是摧肝裂肺的难受。战友们轻轻地哭泣着,生怕惊动在天堂里的战友。炊事班的上海兵高秀珍负责为战友诸国芬梳头。看着自己的战友,惜日里的邻班校友,心里悲痛欲绝。她轻轻地拿起梳子,欲为战友梳理头发。没料,梳子刚刚梳上去,头发就脱落了。看着战友的惨状,这泪水一滴一滴地在她心里流淌着。无奈之下,她摞起战友的头发,将它分成两半,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遗体处理完毕,再由王宝山和潘子仪等12名战士将四具遗体安放入团部新赶制出来的棺材里。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没有任何的冷冻处理,尸体已经开始有异味。每人带着喷过青梅酒的口罩,气味仍然刺鼻。有的战友皮肤还受到感染。然而,年轻的战士们还是坚持着陪伴在灵柩旁。
    遗体是存放在靠近五连的草棚里。入夜九点多,在团政委的组织下,团部的车子分三次,分别来回接送遇难战友的家属(李铁柱的家属没来)到灵柩安放处。并安排其中一名家属代表在昏暗的马灯引导下,走过棺材看一下遗体。有的家属看到遗体当场就昏厥过去。这家属的哭喊声,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地刺痛着在场战友们的心。
    家属看完遗体已是深夜点把钟。战友们将棺材盖盖好,将棺盖的四个角钉上钉子后,立即将四具棺材分装在两辆军用卡车上。装毕,卡车就向海勃湾开去。由于每辆车的车头只能坐两名战士,两辆卡车上必须各有四个人站在棺材旁。由于遗体已经搁置好几天,汽车一路颠簸,这异味体液不断地从棺材里渗出。在这黑黢黢的车里,八位战士尽管带着泡过青梅酒的口罩,仍然忍受着难熬的气味。身体靠在围栏上,两只脚紧顶着棺材,不让自己摔倒。战士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这哪里是一群刚刚进入成年人的青年应该干的事情呀。
    大约凌晨四点来钟,两辆军用卡车到达海勃湾市的一个十字路口。师部的一辆轿车早已等在那里。卡车驾驶员跟随轿车来到海勃湾市火葬场。
    火葬场接待火化的是位老头。战士们先将照片递给他,让他核对遗体的身份。老头一看照片上的一张张孩子脸,惊呆了。“这么年轻啊?”“几岁了?”战友们噙着泪水,难过的无语回答。老头一看都是十八九岁的人,其中诸国芬的年龄还不满十八周岁,心里也非常地难过。接着,战友们帮着牺牲的战友挑选骨灰盒,并在骨灰盒旁插上照片。大家将棺材里的遗体抬出来,为牺牲的战友送上最后一程。“战友啊,一路走好!”大家心里默念着……。
    1972年9月13日,连队里开追悼会。这一天恰恰是我们上海兵挥泪离开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的故乡,奔赴内蒙古碱柜一周年的日子。我们的心在颤抖,九名战友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我们经历了一年的磨难,如今却要为因公牺牲的战友开追悼会。心里悲痛不已。
 
    追悼会是在操场进行。因黄河翻船事件而终止在外学习,提前回连队的指导员王宝明,他去召集各排集合队伍时,眼泪不禁流淌了下来。大家集合到操场上。师、团、兄弟连也来人了。追悼会前面悬挂着九名战友的12寸遗像。追悼会现场哭声一片,有的战友当场昏倒在地。大家的心都碎了!亲爱的战友,你们为什么年纪轻轻地要离开我们。你们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吗?你们舍得抛下养育你的父母吗?你们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着那!黄河水呀,戈壁滩!难道我们在这里的磨难还不够吗?我们可以承受寒冬里半夜到凌晨打碱带来的痛苦和残疾;我们可以承受在零下二三十度通宵的打井的高强度艰苦劳动;我们可以承受风沙漫天的沙尘暴的侵袭;我们可以承受各种劳动带来的满手血泡和裂口。我们甘愿承受更艰巨而痛苦的磨难!我们却不能承受失去战友而寸肠欲断的痛。这悲,这痛,就像一块巨石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这悲,这痛,在我们年轻的心灵上撕开了一个永远也弥合不了的口子!
    追悼会后,兵团按照战士180元,副班长200元,班长220元,副排长250,排长280元的抚恤标准发放给家属。并送家属上火车返乡(当时骨灰盒还没取回)。
    黄河翻船事件以后,上面派来了事故调查组。连队叫了个别战士,询问出事经过。被询问战士在陈述翻船过程中,如实说了二排长路孝舍生忘死,英勇救人的事迹。调查组人员便严肃而大声地质问:“是这样的吗?”“是路孝救你的吗?”显然,调查组不想再有什么事情。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就算了。在那个年代里,那位战士迫于当时环境的压力,被吓得不敢再说下去了。胆小的她怕说了实情会对自己产生不利后果。调查组也不再扩大范围来求证路孝是否救战友而牺牲的。
    连队的战士对路孝同志没评为烈士纷纷不满。战友们为失去这样的好排长而感到痛心疾首。路孝,我们可爱的排长,亲爱的战友。您为了战友们的安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您为了战友们的安危将青春永远地献给了曾经战斗过的内蒙古碱柜这片土地。黄河水在碱柜这片土地上奔腾不息地流着。您胜似黄河水,您的英容笑貌珍藏于我们的记忆之中,你的高尚情怀永远地镌刻在战友们的心中!
    追悼会后取回的诸国芬、王翠萍、庞秀英、李铁柱四名牺牲战士的骨灰盒被放在连队仓库里。一年后被找到的侯明华的遗体,当时就被埋葬在五连附近,曾经停放过四名牺牲战士灵柩的草棚不远的地方。
    随着全国知青大返城的开始,战友们纷纷准备回家。这时34团早已改制为农场。1977年6月仓库保管员顾靖华正准备着7月份返回上海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忘掉罹难的战友。顾靖华叫上战友上海兵屠明,两人一起将骨灰盒分别放入两只麻袋。背着几位战友的骨灰盒连同遗像,由井的地方向黄河岸边方向走去。在靠近黄河岸边的地方挖了个坑,将战友的骨灰盒连同几张遗像放进去,掩埋好。让牺牲的战友安息……。
    2000年6月,34团的战友为路孝等十多位把青春和生命留在碱柜的战友建立了纪念碑。
    三十八年多过去了,但三十八年前的那一幕幕情景却是不思量,自难忘。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34团二连在黄河上牺牲的九名战友为兵团建设,为内蒙古碱柜的边疆建设献出了全部的青春年华,献出了宝贵的年轻生命。战友们没有忘掉他们。在黄河翻船危难时刻战友们齐心协力与死神搏斗,勇于献身的精神,是兵团战士精神面貌的一个缩影。它在中国知青史上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辉一页。

附:1972年8月29日因公牺牲的战友名单
路  孝:二排排长         男  集宁人 1952年3月生   集宁市师范附中毕业
庞秀英:五排十八班班长   女  天津人 1953年8月生   内蒙古动力机学校毕业
诸国芬:五排十八班副班长 女  上海人 1954年11月生  八一中学毕业(现名傅雷中学)
侯明华:五排十八班战士   女  上海人 1953年9月生   八一中学毕业(现名傅雷中学)
王翠萍:五排十八班战士   女  上海人 1953年12月生  周浦中学毕业 
刘伟华:五排十八班战士   女  上海人 1954年5 月生   大团红光中学毕业
陆耀红:五排二十班班长   女  上海人 1953年2月生   八一中学毕业(现名傅雷中学)
匡淑清:五排二十班副班长 女  呼市人 1954年生       呼铁一中毕业
李铁柱:后勤饲养班排战士 男  唐山人 1952年生       社会青年
 后记:在此文的编撰过程中,得到了上海、唐山、呼市、集宁等许多战友的大力支持。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执笔张卫东)

 
编者的话:
 
    这二天在青岛知青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黄河水东流》,从文中可了解到,作者 梦里江河 是当时从其他团调来参加打捞的战友,文章写的很感人,现把此文转载在下面,这又是一个当年事件的见证人,从侧面讲述了这样一个知青遇难的悲惨故事。
 
  黄河水东流
      我们把青春留在了那片土地,而她们,把生命留在了那里——题记
 
作者:梦里江河
 
 
    1972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我们班从地里回来,经过连部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原来是团里的X参谋来了。命令我连紧急组建一支水上打捞队,赶往碱柜方面的34团二连,任务是寻找打捞翻船落水后失踪的九名战士。其中七名女兵两名男兵,他们多数是上海兵。   那天他们坐船到黄河河心的小岛上,去收割成熟的豆子,在船靠岸拴缆绳时,不料船头的牵引绳突然断了,船象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在一片慌乱中,木船剧烈摇摆,最终倾覆。有人抱着破碎的船板游上岸来,   有人在水里挣扎后就再也没有露出水面。附近有一只老乡的船赶来营救,捞上来几个落水者,当时的岸上和水面上哭声喊声连成一片,谁也不曾想到会发生这悲惨的一幕。
    打捞队很快组成,队员由水性好的青岛兵为骨干。临行前,连长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号召我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圆满完成团里交给的艰巨任务。炊事班还给我们准备了一桶馒头,一桶西红柿拌白糖。我们就这样挑着担子上了路,回头看时,女排的战士们在目送着我们,直到我们消失在一个个沙包后面。别看平日里男女不说话,可在此时却都在默默地牵挂着我们
    “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我们的心里激荡着一种悲壮的情绪。
   出发后走了约半个时辰,到了新地车站西面的黄河边,当地生产队的一位船工,带我们上了一条木船。船身长约十米宽约两米,十余人坐上去,倒也不显拥挤。船工姓王,人称王老汉。他终生未娶,一直靠在黄河上打捞从上游漂浮来的无名尸为生。碰到有人来寻就讨要几个辛苦钱,无多无少图个行善积德。
    王老汉使起船来轻松自如,他一边摇橹一边对我们说:”船令比军令还要拧”(硬)。让我们这些娃在船上听他指挥。船顺流而下,过浅滩出旋涡,两岸的沙丘红柳徐徐向后移动。大漠风光雄奇壮丽,我不由地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河对面来了一帮拉船的纤夫,他们个个赤着脚光着背,腰间围着一块棉毡。五人一组,弯腰曲背,喊号前行。船上的白帆使我想起了家乡的红瓦绿树和碧海蓝天。正陷在沉思里,有人惊叫:“到了”,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岸边,有许多人在向我们招手呢。
 
    入夜,二连的周围一片寂静,已没有往日的喧闹声,歌声和笑声。巨大的悲痛笼罩着连队,营房的灯早早熄了,只有连部的灯光彻夜亮着。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投入了打捞工作,站在船上拖拉着铁钩顺流下行,一拖就是几十里。中途经常会拖上一些杂物和水草树枝,令我们一次次失望,黄昏时,连队的战士们帮我们再把船从下游拉回到上游,以备第二天再用,我们则乘卡车返回连队。站在车上看到战士们艰难的拖着船往上游移动,我们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有一天,我在船上用望远镜瞭望河面,发现远处有一团黒乎乎的东西在动,我们赶紧划船赶过去,却发现是一只狗在水里游动。把我们弄得又气又累,哭笑不得。
    当时为了联络方便,岸上每隔百米左右就有一名战士手拿小旗站岗放哨,船上也有小旗,一旦有情况船岸之间用旗语通讯。总之,我们共同的信念就是尽快找到战友的踪迹,以告慰他们的亲人们。
    终于有一天,我们在一处浅滩上找到了一具战友的遗体,他头朝下,身子倦曲在一棵枯死的红柳树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晒干,脚上穿的解放牌胶鞋被冲刷的很干净,腰间还挂着一串钥匙。我们赶紧与岸上取得联系,然后把他运上岸,安置在河岸上一间土坯房里。里面已备好了一口棺材。晚上亲人来了,只是拎着马灯让他们匆匆地看上一眼,就急忙合上棺盖,劝亲人离开。夜里的哭声撕心裂肺,震憾我们的心,但我们强忍着泪水把棺材抬上汽车拉走了。
  死难战友的亲属陆续赶来,连里作了细致的安排,每位亲属都配备两名战士二十四小时陪护,精心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有几次我看到亲属们跪在黄河边扑天抢地的嚎啕大哭,战士们两人架住一个使劲地拖着拽着,眼看着就要跳进黄河,那情景让人不忍再看。
   追悼会在连队的操场上举行,哀乐低迴,天空肃穆,鲜花丛中安放着战友的遗像。遇难的前一天,他们还到巴彦高勒小镇去玩,并在那里的照相舘照过相,青春的目光里是那么明亮而纯净,却结着些许的愁怨。
    我们没有参加追悼会,继续执行打捞任务。
   中午时分,忽然看见从黄河上游漂来大片大片的小白花佈满在河面上,缓缓的簇拥着我们的船顺流而下。这憾人心魄的一幕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我知道这是战友和亲人们在向滔滔的黄河寄托无尽的哀思。我俯下身子捞起一朵小花,托在手上,又轻轻地放在河面。恍然中,我看到了九只白鹤从河面上腾空而起,它们飞过草原,飞过乌兰布和沙漠,飞向了遥远的东海……,
    这是我在兵团的一段亲身经历,四十年过去不能忘记黄河上飘来的大片大片的小白纸花,耳畔还会响起亲人的哭喊声:声声凄惨,声声凄凉,声声凄婉
谢君陪我流泪,听我唱一曲挽歌, 悲愤出诗情,同吟“江河水”
  怎能忘:年轻的战友当从水里捞上时还保持着骑马的姿式,手里还紧握马鞭,抬到船上血水浸满了半个船舱,我还给他清洗了有淤泥的耳朵,父母赶来当时谎报生病,一下火车看见许多领导接站,顿时明白,来到团部把捎来的“老虎豆”一古脑倒在床上说:“虎子没了,你们吃吧”
当装棺入殓合上棺盖钉铁钉,母亲跪在地下哭喊:“虎子躲钉,虎子躲钉”
  这声音已在我心里尘封了四十年呵!
  怀念随水而逝的战友,当年九人只捞出四具遗体,我们回来了而她们却永远地留在异乡。荒野大漠孤魂难托,最悲痛的是她们的亲人呀
  正如一首歌所唱:我们用生命亲吻理想花环,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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