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牛事(连载二十二)

来源:原创 作者:林嗣丰 时间:2017-02-24 点击:

来了“小上海”
 
      这年的国庆是和中秋节连在一起的。早饭后,大家集中在宿舍里收听北京传来的广播,听林彪有气无力的讲话,随后每人发了三块月饼,硬硬的,大大的,里面有红丝绿丝。最受期盼的是中午改善伙食,有肉吃。虽说北大荒食物并不丰富,到了冬天只有白菜土豆和粉条,但连队自己养着猪羊牛,过年过节时会杀上一两头,改善改善生活的。所以,在清汤寡水的日子,就总会盼望节日的到来,盼望一享口福时刻的到来。
 
      1968年的年底不可阻挡的到来了,连队为知青建造的宿舍也建好了。期间,哈尔滨、齐齐哈尔、双鸭山等地又来了三批知青,连队里热闹了许多。我和盛德显他们也搬进了新宿舍东侧那栋西头的小屋,里面的大屋是一群刚刚分来的齐齐哈尔女知青。每天上班回来,里面屋里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显出我们的冷清。
 
      至此,齐齐哈尔知青先后来了两批,有近四十的了,而哈尔滨知青则一下子来了三十多人,远远超过了上海知青的人数。刚来时,各地知青间受文化传统的限制,互相间都瞧不上,你嫌我娇气,我嫌你流气,时有冲突发生。再加上刚从“文革”发生最激烈的大城市来,身上还留着一些“文攻武斗”的余韵,打架的事情常常有。记得有一次哈尔滨知青与邻近连队的知青发生了矛盾,结伙去报复。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即将发生,孙连长坐着小红车追去,半道上把他们截了回来,才避免了可能发生的群殴。还有一次,我们上海知青钱卫江从外面回来偷偷地在一旁哭,经了解才知他刚发的棉帽子被一个哈尔滨知青抢走了。一旁人高马大、血气方刚的大范不干了,二话没说,出门找到那个比他矮一头的哈尔滨知青一顿痛打,把帽子要了回来,于是也结下了梁子。这是当时的各连领导最头痛的事。但随着共同经历着生活和生产的艰难的深入,各地知青间的隔阂也慢慢的消除了,大家互相帮助,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有的还成为了终生伴侣。此是后话。

宴请旅居澳大利亚的李荣生(齐齐哈尔知青)桂未柔(上海知青)夫妇。
 
      12月21日,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指导发表。消息传来,我们都集中到了连队的食堂,聆听传达,并纷纷表态积极地接受“再教育”。会议结束,大家又集体在连队里游行庆祝,敲锣打鼓,高呼口号,很是热闹。当时大家的态度都是真诚的,谁也没有想过今后要回城。
 
      过了元旦,我的阴历生日即将到来,按虚岁算,我将步入二十步了。从民间角度看,这是一个大生日,应该好好庆祝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的:阿爸刚刚去世,大阿姐受牵连,被迫放弃了本来在市机关做得好好的工作,随学校的同学一起到了安徽的城西湖农场“劳动改造”去了,最后发配去了湖北江陵偏僻的农村,一个学法语的去当了当时不被重视的英语教师。她每月还要承担阿爸生前寄给老家阿爷的十元生活费:阿爸死于非命,我们一直满着阿爷,只告诉他阿爸去了三线保密厂,无法通信。但每月的生活费是必须寄去的。于是由大阿姐先从湖北寄到上海,再从上海寄到老家,一直到1975年阿爷去世。这种情况下她无力来操心我的生日。二阿姐因了我们二人已经去了外地,得以留在了上海,但她每月微薄的学徒工资加上继母一天才8角钱的工资,更是无法顾及。但我却收到了丰厚的生日礼物--一饼干筒的食品,这是复旦的表姐给我寄来的。表姐也不富裕,她要抚养两个孩子,生活也是紧巴巴的,但想着我这个远在边疆的阿弟,要给孤苦伶仃的我以亲人的温暖。拿到饼干筒,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感到了远在上海亲人的温暖。我那胜过亲姐的表姐啊,我唯有好好的工作才能报答你们。

1969年底回沪探亲,在复旦第四宿舍表姐(左二)家门前留影。前面两个是表姐的孩子。
 
      此间,留在上海的二阿姐给我来了信,说是收到我寄去钱了。她遗憾的说,可惜阿爸没有看到儿子寄来的钱,否则他会是多么的高兴。阿爸那天发生的事也有了说法,听说是在午饭后有人找他,他就去了商店后门的那条小弄堂,随后就再也没见踪影。单位派人四处寻找,到过我家,去过我大阿姐的学校,始终不见。最后是几天后在市郊北新泾的河里发现了已经浸泡得膨胀了的尸体。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给他加了三条“罪名”:和飞虎队陈纳德做生意;企图自己办厂,当资本家;解放前国民党外围组织开会的会场外,有人看到过他。天那,这在当年是多么大的帽子!和陈纳德做生意是与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勾结;相当资本家,是要做剥削阶级;最后一条已经是做可恶的国民党特务了!如此重大的“罪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难怪“三反”“五反”时曾经面对手枪可以毫不惧怕的阿爸,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会对着苍天高喊:“毛主席,我没有做过对为起你的事呀!”难怪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条要投河自尽的绝路,他是要用河水洗清泼在身上的污水!
 
      那年的冬天是在寒冷中度过的。我们几个不会烧炕,不会生炉子,再说也没有足够的生火柴。外面零下二三十度,屋里不想上下,晚上睡觉不仅盖得厚厚的,而且个个都戴着棉帽子。早晨起来,大家都变成了白胡子老汉:嘴上,下巴,都挂上了白霜。春节前,钱卫江和大范结伴逃回上海了,我没有走: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件,我更不能走。在还没有探亲假的情况下回沪,是会被认为当逃兵的。我这样一个“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没有这样的权利,更何况我要用自己的行动表明我的心是红的,决不会做逃兵!而且组织并没有抛弃我,在严股长的主持下,我不还在做通讯员吗?
 
      春节过后不久,1969年的3月,中苏边境暴发了震惊中外的珍宝岛事件,兵团的战备日益紧张。我们除了要搞好生活外还要做好战备工作,要挖防空洞,以务不测。我除了要挖好自己的外,还要为坐骑挖。3月的北大荒土地还未开化,土仍然冻得如石块一样硬,挖防空洞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个时候时时有信号弹从屋后房前升起,每每这个时候就要组织人力去搜查,结果往往无功而返。每天早晨又要早早起来,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冷操练,常常把人的脸冻出了水泡。
 
      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1969年的春天就在我们紧张的备战中到来了,一转眼就是五月份了,春播开始了。
 
      年前的整党结束后,连队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孙连长调去团部生产股,沈副连长也调走了,调走的还有霍指导员。现任连长是王连发,一个瘦瘦的小个子,机务连长丛守业,一个很老实的人,还有一个姓王的副连长,是来组建值班连队的。最后调来的指导员也姓王,后来证明是个喜欢整人的人。那天早上我将去团部,王连长交给我一项任务,去接一批新来的上海小知青。听说又有老乡要来,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事。
 
      处理完要办的事情,我就赶往团部办公楼,各连派来车辆都已经停满了团部门前的广场。团里宣布分到各连的名单,分到我们连的有十二人,三男九女,其中最小的才15岁。他们这批下乡与我们不同,是在“12.21”指示发表后,属于“一片红”,没有“自愿”一说,因此对北大荒的思想准备没有我们充分。再加上年龄小,以后遇到的各种困难一定会比我们多。我比他们早下来,年纪比他们大,况且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有了一定的经验和教训,知道江湖的险恶,有必要为他们引引路,挡挡风,我有责任带好他们!。我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可喜的是,也许我是他们到达北大荒后第一个见到的连队的人,而且也是上海人,因为通讯员的身份,和他们接触的时间也多,他们就把我当大哥来看待,相处得十分的和睦,一直到现在。

2015年11月,上海8连部分知青在嘉定月亮湾聚会留影。
 
      到达连队时,天色已晚,经过简单的欢迎仪式,他们就被分到了各个宿舍,分到了各个班,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接受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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