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贩子”

来源:原创 作者:费凡平 时间:2024-07-16 点击:

小时候,我几乎年年都要去故乡川沙居住些日子。

在我们费家宅一带,河边的柳树绿了,村头便有挑着鸡筐的小贩,满村吆喝着卖小鸡。在众多的卖小鸡的吆喝声中,姚家宅的姚志平一一人称“姚贩子”的声音最动听。他年长我八岁,也可算是我的同龄人兄长吧!

“卖小鸡,小鸡要伐……”他的声音特别脆亮而悠长。也许是他的叫卖声动听,或许是他卖的小鸡质量好,抑或是他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只要他的鸡担子刚刚在村头出现,小小的村庄便会立刻骚动起来。

每每这时,外婆显得异样的高兴,家里有啥好吃的,还总要偷偷的塞给他一些。一来一去,我也跟这个“鸡贩子”混熟了,有事没事,我会帮着他一起在村里叫喊,买小鸡。

姚贩子,中等的个子,穿一套土布衣,黝黑的脸上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土气中透出一股机灵劲。 

读小学时,姚志平成绩很好。在校运动会上还得过短跑第一名。中学毕业后,他考取了市体育学校,因为成分关系,政审没通过,无奈之下,才挑起这副卖小鸡的货担来。

此后,每当我听到姚贩子脆亮、悠长的卖鸡声,心里总感到有些压抑,这声音里分明有一种被生活所挤迫的颤音。

后来,我插队去了北大荒。几年后,当我探亲回到故乡,正是家家户户养小鸡的时候,然而,在鸡舍前,却看不到喳喳欢叫的小鸡,也听不到姚贩子那脆亮、悠长的叫卖声。我问外婆,外婆叹了口气说:”不是不想养,而是不让养。姚贩子在村里存身不得,在外游荡,像个游民,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听着外婆的叹息,我的心也格外的沉重。

然而,我终于还是见到了姚贩子!

岁月似流,我从北大荒回到上海,再度踏上了故乡的热土,在村口大道上,一辆装满鸡筐的卡车,在我面前猛地急停下来,一个中年人敏捷地打开车门,跳了出来:”阿平,你回来了。”

我的眼前一亮,姚贩子!十多年不见,他西装革履,俨然一个农民企业家模样。昔日的那身土气,再也找不到了。红扑扑的脸上,一双眼睛依然机灵,且比昔日更明亮了,唯有他那额头上,几道深深的刻痕里,能清楚的看到生活所留给他难以抹去的印迹。

“这车鸡马上送机场,运到香港去,改日我们再好好喝几盅……”他来不及与我寒暄,匆匆转身又跳上汽车。汽车启动了,在那清晨的故乡,洒下了一路脆亮而欢快的喇叭声……

事后,我与姚志平喝酒时才知道,改革开放,姚志平像棵枯苗喜逢春雨,重操起了旧业。他在江镇的一个国营孵鸡场,当了一名推销员。生活不仅安顿下来了,还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一天,姚家宅的队长到江镇找到他,希望他回到久离的故土,办个孵鸡场,让贫穷的故土早日富蔗起来。

他回村了,办起了孵鸡场,白手起家谈何容易。但银行支持他,一次就贷款6万元,砖头不够,村里各家凑给他。不到一年功夫,他就成了万元户。全村几十户,其中一半以上人家,为孵鸡场交种鸡蛋,家家也成了万元户。小小的姚家宅富了起来。

有一年,新春初三,姚志平一清早正在孵鸡场里忙碌着。突然,有人在他背后轻轻的拍了拍:”老姚,新年好!”他转身一看,竟是县委孟书记到他的哺鸡坊里拜年来了。

他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孟书记的手。

那年,已经年近八十的外婆硬要拆除靠着河边坐西朝东的老瓦房,翻造两层楼高的欧式小洋房,姚志平获悉了,拉来了几十只浦东鸡,让外婆小洋房上大梁时招待来帮忙的众乡亲。

那天,上大梁,姚志平也来了,我们哥俩频频碰杯,喝的酩酊大醉的他,竟然还要与人争着点爆竹庆贺……

“现在,我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不仅孵鸡,还养鸡,鸡肉直供超市!”姚志平的口气里充满了由衷的喜悦。

我听着,心里也不仅百感交集,远处,仿佛又传来了姚贩子的汽车喇叭声,那么脆亮,那么悠长……

我想起海涅的一句诗“冬天从这里夺走的,新春会交给你的。”这诗,好像就是写给姚志平的。

前几年,电话里突然传来他爽朗的笑声:“阿平,我也退休不干了,企业也给年轻人接着干了,我每天就是打打拳,钓钓鱼,有机会侬来乡下,我们俩要好好再喝一壶,哈哈,不醉不归,你的费家宅拆除了,那就把姚家宅当你乡下的新家吧!……”

挂断电话,我不由又忆起那一串脆亮、悠长的卖小鸡声。这叫卖声与他爽朗的笑声又渐渐交融在一起,在我心头滚过,滚过……

哦,我的同龄人“鸡贩子”一一姚志平,你的姚家宅能解我的乡愁吗?!

(晓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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