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波涌起长水河
来源:《广阔天地 终身难忘》 作者:刘 琪 时间:2024-02-27 点击:
作者刘 琪
1969年3月20日,洪波和大批知青一起乘船离开上海,经大连前往黑龙江北安长水河农场下乡。其实这并不是他的首选,在他们开始分配时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作为育才中学67届高中生的洪波曾积极带头报名去黑龙江前线兵团,准备和苏联入侵者打仗,保卫祖国。由于政审没过关,他不能去中苏边境的兵团农场。但学校工宣队认为洪波文革前是学生团支部副书记,现在又是学校红卫兵团常委,他的报名决心书一出,一下子带动了不少同学去黑龙江,在学生中很有威信,推荐他作为静安区赴黑龙江国营农场的领队。后来为筹备40年后的聚会,许多同学见到他,开玩笑地埋怨他,当年都是你带的头,把我们搞到了黑龙江,今年还是你挑头,要出钱出力把大家再拉在一起聚聚。
文革开始后,原先在边境一些劳改农场解散转制,改成隶属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农场,这些劳改农场原来的几万名劳改犯、劳教人员以及刑满释放的就业人员被移交给黑龙江公安厅,转移安置到黑龙江各省属农场。长水河农场地处位于小兴安岭西麓,现北安市境东北部。原为1960年省公安厅在嫩江地区建立的劳改农场之一,1964年北安各劳改农场的犯人大多集中到了长水河农场,1969年移交给省国营农场管理局,改为长水河农场,如一分场旧为四十七劳改支队。
洪波到达长水河农场一分场时,农场里还有不少犯人和二劳改。监狱就是一个“大院子”,周边是高高的围墙,深深的壕沟,再加上高达二十多米的岗楼,夜间还有探照灯,院子内就是关押劳改犯的监舍。知青只能住在监舍外原管教人员休息的临时平房里。但一个星期后,因为珍宝岛事件后边境上充满了苏军马上就要大举入侵的紧张气氛,长水河农场犯人又一次开始大转移,不仅犯人们情绪不稳定,刚到这里的一些知青一是想家,二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有几个知青未请假就离开了农场想回上海,但没走多远在北安火车站被截住送了回来。1948年在山东参军,现在担任革委会主任的马大个见手下出了逃兵大发雷霆,在批判大会上下令把这几个知青铐起来,送到监舍关禁闭反省,下面有的女知青被吓得哭起来,男青年则觉得这是杀鸡给猴看,惩罚太重。作为带他们来的洪波见状立即带人唱毛主席语录歌,“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声音越唱越大,实际上是无声的抗议。马大个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只能说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咱们农场原先只有管教人员和劳改犯、二劳改两类人,因此我们领导和管教人员就是贫下中农,别看你们念书比我们多,你们就是要接受我的再教育,今天我看这几个知青是初犯,不懂规矩,宽大处理,明天写个检讨交上来,散会。台下一阵掌声。马大个就此认准了洪波在知青中是个领军人物,有能力,有威信,也有心计,鬼点子多。
马大个虽是个文盲,脾气粗暴,不过他在朝鲜战场打美国鬼子受过伤立过功,对监狱管理工作还是认真负责的,对知青表面上诈唬得挺凶,但心里还是把他们看作是自己部队的兵,小兄弟姐妹或者儿女。在犯人还没有转移完毕的那几天晚上,他天天在监舍和知青住房之间转悠,生怕有犯人越狱把知青给伤着了。一天半夜2点,他转到这里,忽然发现知青住房窗口下蹲着个黑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往窗户里瞅,心里急了起来。他立即拔出枪,打亮手电,大喝一声,“谁,举起手来,不许动”。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冻得发抖的声音,“不要开枪,是我”。马大个听出来了,是这批上海知青中年龄最小的李和平,他是跟哥哥李解放一起来的,16岁未满,他又听见了一阵哗哗地小便声,心想这帮上海知青真是屡教不改,非好好治一下不可。
1969年3月底的小兴安岭还是白雪皑皑,夜里温度还在零下十几度,对这些上海知青来讲,夜间最不适应的就是房间里没有痰盂马桶,要穿着线衫线裤出屋方便。有人怕冷,就在房前屋后大小便,一点也不顾及影响,一些当地女青年害羞只能绕道走,马大个说了几次,上海知青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有人晚上干脆把门开一小缝往外撒尿,几天下来门前不仅布满冰冻的“地雷”,还起了个小冰坡,某天晚上不知是谁干的,尿从坡上淌到了门缝下把门给冻住了,弄得一屋子人出不去,吃饭上工都迟到了。马大个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你们上海城市人就这样讲卫生!这回正好给他抓了个现行。
马大个带着小李进了屋子,他明知故问:你在窗前墙角干什么?小李回答,拉屎撒尿呀。马大个又问,这房子是谁的财产,小李回答,社会主义的。马大个冷笑一声,这墙角呢,小李回答,也是社会主义的呀。话一出口,小李知道被绕进了马大个的圈套。马大个很得意,那你说说你这对着墙角撒尿是什么性质问题。是呀,人家坏人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这拿尿冲击社会主义的墙角,罪名好像更厉害。
这时一屋子的知青都被吵醒了,大家觉得极其好笑滑稽,但又敢怒不敢言。洪波这时站出来对马大个说,马主任,李和平在房前小便确实不卫生,但你不能这样上纲上线,加这么大个罪名,弄得我们觉也睡不好,明天怎么干活呀,说厉害点,你这不也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吗。周围的知青哄堂大笑。马大个见洪波又出来和他顶嘴,心里立即上火。十来年管理监狱的工作,让他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惯性,不仅犯人看见他唯唯诺诺低头哈腰,就连手下的干部狱警也不敢和他顶嘴。你洪波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知青排长,来没几天就敢和我顶嘴,翻了天了。
马大个火气一上来就骂开了,你他妈的臭小子想旷工呀。洪波也是血气方刚,哪容得马大个出粗口,顺手一推把马大个弄了个趔趄,棉大衣后背贴到了汽油桶炉子上,冒出了呛人的糊味。两人刚扭成一团,就被大伙拉开了。
马大个骂骂咧咧,当场撤了洪波的排长一职,命令他明天参加“无政府主义”学习班,和学习班学员一起劳动。这时他已经忘了要追究李和平冲击社会主义墙角的罪责了。众知青知道“无政府主义学习班”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说洪波这次仗义要倒霉了。
在长水河农场里办“无政府主义学习班”算是马大个的独创的一种惩罚管理方式,什么是无政府主义,马大个并不想弄明白,更不要说探源无政府主义的鼻祖克鲁泡特金、巴枯宁的理论了。在他看来,自己代表党组织、代表政府,过去监狱里犯人常称呼管教人员为政府。
“无政府主义学习班”里大多是一些调皮捣蛋的知青,有些在上海时就是一方打架出名的“模子”,到了这里依旧我行我素,被马大个集中到学习班里,派重活、脏活、累活、苦活给他们干。马大个让洪波进学习班除了有惩罚之意外,也是将洪波一军,你不是有能耐吗,看你怎么管理这帮到谁也不服谁的“痞子”。想不到洪波到了学习班,在那里通过各种方法得到了大家的信任,但也吃过一次苦头,劝架时被人无意中捅了一刀,他的勇敢和义气迅速摆平了各路人马,“无政府主义学习班”反成了一分场干活的生力军,完成了一个个重要的生产任务,于是马大个主动请洪波吃饭喝酒泯恩仇,委以重任,把洪波视为好兄弟,并当洪波面烧掉了一份对洪波有不利影响的政审外调材料,介绍洪波入党,推荐洪波上大学。此是后话了。
作者简介:刘琪,原为黑龙江省呼玛县金山公社察哈彦生产队上海知青。
洪波(左三)与上海市黑土情艺术团朋友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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