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俨少：人间最是重晚晴
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陆 亨口述 时间:2023-12-16 点击:
摄影/日升
我父亲陆俨少的斋号不只是“穆如馆”一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他在故乡嘉定南翔古镇的老屋生活时，取了第一个斋号叫“万安草堂”。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老屋在万安桥边。“万安草堂”就此成为了他艺术生涯的起点。
上世纪60年代初，他取了个斋号叫“穆如馆”。“穆如”源自《诗经》中的诗句“穆如清风”，指和美如清风，化养万物。此斋号出自《汉书·楚元王传》穆生所言“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的典故。这个故事是说曾经有一个读书人鲁穆生，从楚王对他不设酒宴的失礼态度上预感到今后的危机四伏，于是明智地离开了楚国。因为父亲的性格比较直，他一句话讲出来，是不是合适，会产生什么情况，他从不考虑，为此他吃了很多苦头。父亲非常佩服穆生能够见机行事，泰然自若的能力，就取了这个斋号以警示自己，说话要婉转一点，不要太直接。性情憨直、缺乏圆滑情商的父亲为了适应纷繁复杂的人间烟火，也不得不妥协退让，勉励自己学习随机应变。
“穆如馆”这个斋号我父亲用的时间最长，中年晚年都在用，用这个斋号的印章盖的作品也是最多的。父亲开始用“穆如馆”时，住在上海复兴路。他平时没有什么爱好，空下来就是看书、写字、画画。他喜欢读古诗，最爱读的是杜诗，因为他觉得杜甫的人生、杜甫的命运，和自己很像，一生坎坷。连杜甫生的病——糖尿病、哮喘病，父亲也一模一样。所以父亲喜欢杜甫，他一生画了100多张《杜甫诗意图》，其中100张是成套的，零零星星给人家画的还有很多。上面用的章，基本上都是“穆如馆”。
“晚晴轩”是父亲晚年用的最后一个斋号。上世纪80年代末，他取了这个斋名，一直用到他离开人世。人间重晚晴，意指到了晚年，天晴了，所以叫“晚晴轩”。改革开放后，父亲的艺术生涯也焕发了新生，北京、上海的很多重要场所，如天安门城楼、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国务院、机场大厅等，都是父亲去画的。即使没有报酬，他还是为国家画了很多画，这些画大都用的是“晚晴轩”的印章。
斋号匾额一般都是父亲自己书写的，但是他的斋号印章，大都是别人刻的，有叶璐渊、来楚生、钱瘦铁等，都是篆刻名家，韩天衡也刻过。他在写这个“晚晴轩”斋号的时候，我在边上帮他备纸研墨。我说：“父亲你也给我写一个，你是‘晚晴轩’，我是‘午晴轩’，我儿子是‘早晴轩’。”他笑着和我说：“你不要搞了。”父亲感慨社会平复，于其晚岁重见太平，心情舒畅，好比雨过天晴，题此斋名。我们从中能体会到他对晚年生活充满信心的愉悦心情。
他虽然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是一个爱国主义者，坚定地爱着自己的祖国。他后来也常常对我说，王安石有一首诗，“桐乡岂爱我，我自爱桐乡”，表达了王安石对家乡深深的眷恋。这句诗也同样表达了我父亲对祖国的那份真挚的感情。 （文字整理：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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