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对根的情意
来源:《广阔天地 终身难忘》 作者:史家玥 时间:2023-05-09 点击:
1969年8月19日作者（左）与同学赴黑龙江时在上海火车站合影
有一首歌，叫《绿叶对根的情意》。歌中唱到，“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情牵着你。无论我停在哪片云彩,我的眼总是投向你,如果我在风中歌唱,那歌声也是为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路上充满回忆......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这首歌正应了我对黑龙江的心情。
我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下乡十一年，经历了多少事，遇到了多少人，真是说不完，也写不尽。和很多人不同的是，在那里，我失去了唯一的妹妹，至今她长眠在黑土地五十三年了。我也在那里结婚成家，有了一个女儿，直至1979年一家三口举家回沪。在黑龙江连队，我们遇到过好几任的指导员。开始的两任都是部队转业的干部，后来就是比我们早下乡的知青来担任了。最后，我家的那位也当上了连队的指导员。在众多的指导员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二任指导员，他叫李明山。
李明山摄于2008年
2009年的时候有一个电视剧《情系北大荒》，说的是解放初期，十万转业官兵克服恶劣的气候条件，在北大荒开拓出一片新天地的英雄故事。这些官兵在战火中成长，为新中国的诞生洒下鲜血，保卫了新中国的安宁。而当祖国一声号召，他们又放下枪杆子，在北大荒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垦荒建设......。我们的李明山指导员也是这样的拓荒者。他是1958年从部队转业到北大荒的，同样也经历了北大荒的艰难岁月。
1968年8月，我们下乡到46团5连。过了一段日子，李明山就接任了我们连的指导员。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很长，大概也就二、三年吧，他后来到团部营房股去当股长了。但当年他对知青的关爱和帮助，让每个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时，他才四十多岁，小小的个子，经常披着一件外套。每天早上，在司号员吹响上班号之前，他就已经在办公室前的广场上等着大家了。他熟悉连队中来自五大城市的所有知青。夏天、秋天，和我们一起下大地，铲地、收割，风里来，雨里去;冬天带着知青一起上兴安岭伐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住着帐篷，在风雪中露餐。我后来从他在近八十岁时写的回忆录里，看到了当年他对知青的全部感情和热爱。他记得我们连很多知青的名字，我们当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写进了他的回忆录。
我对李明山指导员的情感，远不止这些。1969年6月我妹妹在连队因公牺牲，1979年初我们回沪后，妹妹就只能留在那儿，长眠在黑龙江的土地上了。每逢她的忌日，我们不敢跟父母提起，但弟兄姐妹之间总要向北方遥寄我们的哀思，因为相距实在太远了。2006年以后，大批的知青们开始相互联系了，也和黑龙江的老乡联系上了。我们才知道，这几十年老指导员一直关心着我妹妹的坟墓，每年都要去看看。他告诉我们，当年一人高的松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这种对知青的关爱和深情，只有像老指导员那样的老干部才会拥有。
几十年过去了，李明山指导员总是惦记着我们——“文革”时第一批下乡的知青。2008年夏天，终于等来了我们的集体回乡探望。在回访黑龙江前，指导员就千叮嘱万关照，回来后到家住，不去旅馆啊。等我们到了集合地团部小学校，他早已经等在那儿了，把我们一家三口接到了他的家住。黑龙江的夏天，夜特别短，可每晚老人都要唠到半夜。而天一亮他就又起来了，比我们还要兴奋，对我们的情意和爱意，全都流露在他的言表中。这次短暂的重逢，让我们大家都感到特别的欣慰和满足。
2009年底，我又接到了老指导员李明山的电话，说他去哈尔滨治病一段时间后，已经回场部了，没什么大问题。还告诉我们，他腿脚不好，今年没有去我妹妹的坟上看看，但是让别人去看了，坟上多了好些蒿子，明年开春他会叫人去整一整的，团部也只剩下这一个知青墓了。老指导员还说，今年雨水多，北山那旮搭猴头菇挺好的，已经给我们寄去了一些，让我们尝尝鲜。多么好的老人啊，怎么回报他呢?那个周日我们一家三口去百货公司挑选了一件上海产的、适合老年人穿的羊绒开衫，星期一我去邮局寄了EMS(国内特快专递)。回来后给老人打电话，听得出他很高兴，说他啥也不缺，农场对离休干部挺好的，他箱子里还有五、六件羊毛衫没有穿过呢，还说今年冬天黑龙江不冷，雪也不大，不用挂念。临了，他笑着说，那我不又欠你们一个情了?我连忙告诉他，永远不会的，只有晚辈欠长辈的。当年要不是碰到指导员那样的领导，我们怎么会成长得这么好啊!“呵呵呵，呵呵呵……”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爽朗的笑声，听得出他是那样的心满意足。
本想着能再次见到李指导员的，可是2011年的夏天，我们得到了指导员因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的消息。2018年，我们下乡五十周年时，又一次集体回去看望当地的老职工，我们还为妹妹修整了墓地。2019年，妹妹牺牲五十周年时，我们再一次去妹妹的墓地扫墓。妹妹的墓地和李明山指导员的墓地相距不远，我们也给指导员的墓碑前献上了花。如今，每年为我妹妹扫墓的事情，已经换了我在黑龙江的学生了。黑龙江人对我们上海知青的情意真是绵延无尽期啊，而我们也是深深地眷恋着那一片土地，就像绿叶对根的情意。
作者简介：史家玥，女，六六届高中毕业生。1968年8月19日下乡，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四十六团。1979年8月回上海，先后在人民银行、工商银行、浦发银行工作。2002年9月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