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作家老鬼的伴侣张丽娜
来源:新三届 作者:苏斐 时间:2022-03-13 点击:
(张丽娜,44年前,她刚滿16岁,就要到内蒙去当知青,离家时,穿戴上父亲的军装照了这张像,衣服太大了,袖子太长了,今天,她把照片给了我,放到知青馆里去。
——樊建川 )
窃以为老谋子费尽心机选的那些清纯少女演员,没有人能达到这张照片的境界,因为她是历史的见证,那种纯朴是克隆不出来的,演员只能形似而不能神似“那个时代的青春少女”。
1969年4月至1976年9月,张丽娜下放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算算有8年多是在大草原度过的。
看她在大草原上纵马飞驰的青春靓丽留影,你会以为那是像到草原旅游那样美好,老鬼的《血色黄昏》写出了内蒙知青真实的生存状况。张丽娜的青春美照和老鬼的《血色黄昏》都真实地记载了知青历史,是数百万知青的青春的证明。
这次来京住在张丽娜家,看到老鬼生活上依然故我恶习不改,咧着一嘴洁白的牙齿笑得阳光灿烂,想想丽娜姐真的不容易,天下有几个女人有这种牺牲精神?!我对丽娜说:“老鬼是狼孩,他5岁前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的一生,科学家的理论在老鬼身上得到验证”。
得罪了老鬼,我和丽娜到北师大杨沫故居,我拍下了文革中你带人到自家打砸抢,砸坏你母亲杨沫卧室里橱柜的镜子(中间用纸蒙上的部分)抢走钱财,那也是历史的铁证,记录了文革造反的荒唐和反人性。
我们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只有丽娜那张载入文革档案馆的照片和老鬼的《血色黄昏》,是我们这一代人青春的证明。
附后
2014年10月
杨沫之子老鬼夫妇访谈录
张丽娜:不是他说的这样,他这种说法我很不同意,包括他前任妻子曾利利也不同意这种说法。从常理上就说不过去:你想,夫妻俩很好,只因一方回国,一方要照顾孩子上学无法回国,女方为有人照顾丈夫于是离婚,并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来照顾丈夫,不可能!另外,马波那时处于人生低谷,书被查禁,生活无着,前途渺茫,我和曾利利是好朋友,她不会这样帮我找丈夫的。事实上马波从美国回国后,各方面都非常困难,如何生存是第一位的,所以利利让他与我联系,并打电话给我,商量如何帮助他,因为我与马波都有在内蒙古下乡的经历。
记者:最初你仅仅是因为同情才帮助他?
张丽娜:当时鉴于四点,一是马波的《血色黄昏》是我们内蒙古兵团的骄傲,他说了真话,我很敬重他;二是有些问题的观点一致;三是朋友之托;四是非常同情他,而我那时有一定的能力可以帮助他。这样就开始了我们的“合作”。我与他走到今天有一个过程。
记者:“合作”了多少年?
张丽娜:有十年了吧。我们做的第一步,就是使他的书能够重新合法地出版。《血色黄昏》1988年出版,全国发行第一,非常轰动,89年老鬼去了美国,到95年将近7年的时间,我觉得读者并没有忘记老鬼,只是感觉老鬼怎么写了一本书便没了音讯?很多人还在关注着。
内蒙古知青的《草原启示录》征稿时,我通过曾利利向他约过文稿。据我所知,马波在美国并没有放弃写作。回国出版的第一本书是《血与铁》,老鬼在这本书中以大量的事实,讲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过程,“血”与“铁”是红色的革命教育与坚强的意志锻炼。从书中可以看到,这十七年的教育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们把《血色黄昏》也同时重新印刷发行了。由于他当时刚回国不久,不宜过分张扬,所以没有做很广泛的推广宣传。
记者:你怎么看老鬼的书?
张丽娜:看他的书,给你一种置身现场的感觉,像看电影,非常真实,这种真实有时让我震撼。
《血与铁》出版前,我们召开了一个手稿座谈会。
会上文学评论家白烨说:假如我们说别人的作品是“真实”的话,那么老鬼的作品,用“真实”这个词就远远不够了。老鬼的现实主义是什么都不穿的现实主义!他敢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美的往出写,丑的也往出写,光彩的往出写,不光彩的也往出写,这种自我解剖达到了一种无所顾忌的程度,我觉得这点是别人很难做到的。
他说,对于大多数作家来讲,写别人可以毫不留情,但对自己则除外。而老鬼写自己也毫不留情,无论向谁开刀,他的手腕都是同样的硬,这是他跟别人一个很不同的特点。
白烨在中国文学评论界还是很著名的。
丽娜是在老鬼处于人生最低谷时接纳了他。
记者:你能从妻子的角度谈谈老鬼吗?
张丽娜:有人说:在老鬼身边的女人一定特别伟大,因为老鬼很“自私”。其实我觉得倒不一定要多伟大,像我和曾利利,都是很普通的女人,真的不算伟大。我想更多的是对他的一种理解和对他价值的认可。
如果你不理解他,不认可他的价值,不可能去帮助他。因为在追求上有一种共同的东西,才能够跟他一起吃苦,一起干事。
活到这个年龄,他有一种紧迫感,觉得自己还有几本书没有完成,必须抓紧时间。他继承了他妈妈的一些敏感,身体稍有不适,就会怀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刚开始我不理解,很多人生活的细致,是体现在把家里布置得很好,讲究生活的质量等等,而马波平时粗糙得很,基本的卫生不讲,很少洗澡,衣服也不勤换,却对有没有病非常敏感,应该说是与他的性格很矛盾,不相符的。他总怕自己得了什么病,完不成自己的写作任务。曾多次对我说:我如果死了,我没有写完的书你要帮我继续完成。
我说,我可达不到你的要求。他的敏感大多在于他对自己作品的关心。
记者:他刚才谈到回国以后,因为断了经济来源,完全是靠你在养活他?
张丽娜:对。一般男人很不愿意说自己靠女人养活,而老鬼不是。我曾问:老鬼你怎么这么没自尊呀?总说:你得养活我啊,还大言不惭(大笑)。
老鬼:在美国很多男人都是靠女人养活,这事非常普遍,因为男的不好找工作,女的好找(开心地笑)。中国慢慢的也会这样。
张丽娜:他只顾写书,已经到了让人无法承受的地步。为什么曾利利跟他离婚?到最后就是无法承受他了。
中国社会大部分男人还是要承担家庭责任的,我觉得老鬼就是一个“写东西的鬼”,他为了写作,认准他的价值观,不顾一切。他说,我写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看,但有历史价值。可在市场经济这种社会条件下,没人看就意味着你没收入,那么一定就要有人来养活他。
记者:你跟他探讨过这个问题吗?
张丽娜:作为他妻子的艰辛,一般人是很难体会的。
我觉得他大部分时间是写作状态,并不是他本质上不想承担责任。对老鬼的价值,除了理解还必须承受。我对他的认识也是有过程的。
前两天有个朋友问我到底爱老鬼什么?我说,好像不单纯是“爱”的问题,尤其像他这种人,一定要认同他的价值,并且除了“理解”还必须去“承受”,才能与他共同相处。
记者:能够说是包容吗?
张丽娜:我觉得用“包容”这个词不准确,准确地说还是“承受”。因为“承受”里有一种艰苦和压力,他过的就不是平常人的生活,他的生活除了写作就是写作,非常枯燥单调,过年也如此。
他最重视的是写作,写作是他的第一生命。
小时挨过饿,说过上亿遍的一句话!
记者:你谈的这些,老鬼能认同你的这些看法吗?
张丽娜:(问老鬼)你认同我的看法吗?
记者:(问老鬼)在你的生活里写书是第一位的吗?
老鬼:我是缺少生活情趣,不像我妈,喜欢养花,喜欢打扮穿戴,喜欢干点家务活儿,我没有什么业余生活,业余生活就是周末到郊区转转。
张丽娜:他的生活是非常非常单一的。
老鬼:我也不爱看电影,不去歌厅舞厅,我上网也就是看看新闻,从不跟陌生人聊天,也不玩游戏。写书是我生活的最主要内容。
张丽娜:你要指望他跟你浪漫一下,跟你有点情趣,那真是做梦。从不去酒吧、茶馆,娱乐场所。晚上早早睡觉,早上早早起床,天天跑步锻炼。
记者:(问老鬼)那你不觉得你给妻子的太少了吗?
老鬼:我比较自私。我就想着我自己,就想着我的书。书是第一位。我不爱去人多的大商店,那里空气不好,尤其不爱去买衣服。
张丽娜:可是他穿衣服还是很挑剔的,他的标准,要肥大的,显得旧的,从不西装革履。
老鬼:我最喜欢买吃的,小时候饿怕了。
张丽娜:我们俩逛超市,基本是购买食物。好在我在穿上也不太讲究,爱吃零食,这是我俩的共同点。他属猪,喜欢吃。真的,这是他的一大特点,也是他唯一比较有情趣的地方,我们的情趣就在买吃的上(大笑)。
老鬼:三年自然灾害,挨过饿!
张丽娜:他这句话跟我说了上亿遍了,我跟他在一起相处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只要谈到吃,他就要重复这句话。
老鬼:小时候挨过饿,所以一辈子都忘不了挨饿的滋味!
张丽娜:而且最爱吃苹果,但是终于在上个星期天(采访前)我们到果园摘苹果时,他吃够了
老鬼:因为小时候看母亲吃苹果特馋,可是又不敢要,怕碰钉子。我妈偶尔会主动给我一个。吃的东西都放在她的屋里,
记者:你现在要养活他,容易吗?
张丽娜:因为他的生活不是很奢侈,他脑子里考虑的就是怎样写他的书?对个人的享受几乎没有。
老鬼:我从来不去理发店,理发都是自己理,用推子对着镜子剃个光头。这样省钱,省时间,又轻松。也不抽烟,不喝酒。
记者:很多作家都抽烟,而且烟瘾很重?
张丽娜:他跟很多作家的习惯不一样。很多作家都是夜晚写书,他从不熬夜,他是上午写。
老鬼:我这是继承了我妈的遗传,天生的不能熬夜,也天生的不能喝酒。
张丽娜:他的简单包括他的生活环境,他不喜欢那么多的人,他的写作是清晨开始写作,头脑非常清醒。
老鬼:我不爱洗脸,不爱洗脚,不爱洗澡,这都是毛病,从小就不爱洗。
张丽娜:几个月才洗一次脚。
老鬼:我不打牌,也不打麻将,把时间花在那上面太可惜了。
张丽娜:他在这些生活方面简单,粗线条,不必为他生活过多地操心,给他买件什么好衣服?但是他的内心感受很丰富。
老鬼:(诡秘的笑)所以我比较好养,不用你多费钱,对吧?吃饭我能凑合,有时晚上就不吃饭了,光吃苹果。那天去摘苹果,苹果园里随便吃,那么大一个苹果,她吃一口就不吃了,我觉得扔了可惜,就给吃了,这样她给了我三、四个,我都给填进肚里,因为挨过饿,舍不得扔。
张丽娜:你看,又来了。
老鬼:吃的剩饭我都舍不得扔,困难时期这些剩饭多珍贵呀。
张丽娜:你知道他节约到什么程度,明明看到馒头上长毛了,他也不扔,只把长毛的部分去掉。剩下的继续吃!
老鬼:只有挨过饿的人才这样,才能体会食物的可贵。我一辈子挨过两次饿,一次就是在困难时期,一次是在文革中进局子了(监狱),蹲局子的时候,一天两个窝头,给我饿昏过两次。我们吃窝头,就是把窝头放在手上,先把窝头上的渣儿添进嘴里,别掉下来,如果掉在地上,马上用吐沫粘起来给吃了,好像那是生命一样。认可价值,承受生活
!
张丽娜,曾任北京市用友财务软件公司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光华知青关爱基金干事长..... 1993年2月至今,担任北京市三家村文化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上图为北京市三家村文化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张丽娜,三家村文化实业有限公司制作的部分书籍唱片。记者:你觉得作为一个女人,你现在还能承受?
张丽娜:(爽朗地笑)目前还能承受。我觉得任何东西都是有弊有利。比如说,你可能很浪漫很温馨,但也会衍生烦恼。我选择了他,就要相应地把生活作一个调整。天下没有思想完全一致的两个人,肯定双方都要做调整。他的心肠很软,比如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他虽有怨气,但对我还是很宽容的。所以我也就着他的宽容顾及自己的事业和公司了(舒心地笑)。
记者:我建议可以写写你的前后两个妻子。
老鬼:我现在当务之急要写69个烈士,这可以放在以后写。
张丽娜:我不让他写。我觉得他把他的真实感受写出来,对于我来说未必认可。每个人感受的真实,是有所不同的。
记者:是这样呀?
张丽娜:我和曾利利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喜欢帮助别人,总是愿意为别人着想。
记者:老鬼好幸运!
老鬼:我幸运呀?
记者:当然了,你的生活当中遇到了这么好的两个女人!
张丽娜:他不这样认为,在实际的生活中,他经常跟曾利利吵,也常跟我吵。
记者:那是因为他没有珍惜。
老鬼:为了我的书,我可以不在乎一切,不惜牺牲一切。我不愿意打工,一打工,就没法儿写东西了。
张丽娜:他也尝试过打工,想减轻一些我的负担,但确实是不行。
老鬼:我们开的车是最普通的,就是一辆捷达。
张丽娜:“捷达”伴随我们十年,他回来时我刚买车。
老鬼:别人纷纷买了新房,我们没有。
张丽娜:去别人家的新房子做客,虽然感觉很享受,但也就感叹一下,不怎么放在心上。
老鬼:有人劝我写电视剧,赚钱快,我现在还没心思写。我不迎合潮流,不迎合形势,不写遵命文学。不看现在形势需要什么,就写什么。
张丽娜:在这点上,他不苟同,永远固执己见,不顺潮流。他一定写他自己感受的东西。
老鬼:所以我的书不好出版。我要为了挣钱的话,应该写一点儿迎合现在潮流和现在读者口味的作品,可是我做不来。
张丽娜:我的一些朋友说,老鬼不是为钱写书的人。
老鬼:现在很多作家都不写书了,改行挣钱去了,写电视剧挣钱呀。
记者:刚才你(对张丽娜)谈到了要认可他的价值?
张丽娜:对,认可他的价值。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像他这样写作、生活。你看他跟你讲话,一下子就进入了儿时的状态。像讲他妈妈,一般成人不会有他那种表情,那种态度,他的所有感觉全都表现在脸上。
一些朋友对我讲,老鬼太独特了,你真要好好地帮助他。也有人说,你慢慢改变他,教他洗脚,告诉他应该怎样。说实在的,我宁愿调整我自己,不愿意改变他。如果他改变了,就不是“老鬼”了,这个世界就没有老鬼了。所以我宁愿“不”。像他的个性真的是很独特,所以我只能“承受”。
苏斐,1953年生于合肥,72届芜湖一中高中毕业。务过工当过代课教师;八十年代初考干转干上电大,后调入林业公安序列,2002年提前退休,时为二级警督警衔。2005年开始写作。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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