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兵团生涯

来源:《岁月当歌-学“四史”话成长》 作者:舒 云 时间:2022-01-28 点击:

 

 

 

      两次生死险
 

  每逢过年,我都会发出欣喜的感叹:哈哈,我又长了一岁。

  在我的人生中,有两次,生命险些转瞬即逝。

  文革开始后,我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分到某团部工程连。每天挑砖挑沙浆搬运水泥,干的都是超出体力负荷的重活。第一年冬天,我随连队上山伐木。天寒地冻,帐篷四处透风,早上起来,水缸都结了冰。但我们这些年轻的兵团战士以苦为荣,以苦为乐,人人向上,干劲十足。

  连长把一百多人分成小组,每组四人。我们小组长是老陈,他是当地老职工。小组成员分别是上海男知青小赵,北京女知青小张和我,我是哈尔滨知青。

  具体分工是男同志伐木,女同志截材,就是把伐倒的大树按6米或4米的长度截开,然后再分别堆放,叫归楞。

  这天,老陈和小赵象往常一样伐木,我和小张在距离他们十多米的南面截材。忽然老陈大喊:不好了,快跑,快跑!我抬头一看,按计划要向北面倒的大树笔直地冲着我砸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刚站起身,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噼里啪啦树枝的断裂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茂密的树林,皑皑的白雪,瘫坐地上面如土色的老陈,双手捂脸的小赵,发呆的小张。

  我还活着?我疑惑地转过头,直径40多厘米的大树就在我脚后几厘米的地方躺着,也就是说,稍微往右一点点,我十七岁的生命就划上了句号。

  那一天,我们四人傻傻的坐了好久好久,一言不发。

  一星期后的凌晨四点,连长喊醒我们装车。因为当时时间紧迫,团部汽车连不分昼夜拉运木头,我们需时刻待命,随到随装。装好木头,绑好镖杠,我们装车的八个人就坐在木头车上,顺路回帐篷。天还早,树林里漆黑一团。不知谁起个头,我们唱起了《兵团战士之歌》:“迎着晨风,迎着阳光,昂首阔步到边疆……”忽然汽车剧烈地一晃,倾斜了有30多度,车上的人都被甩到了七八米远的雪地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紧紧地抓着镖杠居然没掉下去。司机跳下车一看,右轮骑在树桩上。只见他颤抖着手冲着我大喊:“你!你!你!你个笨蛋!车要是翻了,你就成肉饼了!”我大惊,连忙跳下车。司机说的没错,厚厚的雪,人甩下来伤不着,但要被压在车下,天啊,肯定一命呜呼!

  这一年伐木,哈市知青小王装车时右手小指粉碎性骨折。我虽遇险两次,还是毫发无损地下了山。

  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常常想起这件事。

  感谢生活,感谢命运对我的厚爱,让我又多活了这么多年!活着真好,还有什么事能比快快乐乐地活着更好呢?

  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几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生命也是脆弱的,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意外使无数生命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消失在茫茫夜空当中。因为她的短暂,因为她的唯一,因为她的美好,值得我们格外珍惜。

  珍惜生命,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好好的过好每一天,寻找快乐,制造快乐,宽容别人,理解别人,把快乐散发给身边的人,用自己的心去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

  当然生活中不会都是快乐,也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不必争执,不必计较,不要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不值得的事和人上面,与人为善,荣辱不惊,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善恶自有报应。这样,当我们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我们会感到没有任何遗憾和愧疚的欣慰。

  珍惜生命,生命也会因为我们的珍惜而更加绚烂。

  快乐生活,生活也会因为我们的快乐而更加幸福。
 
      练成铁肩膀

  来到工程连瓦工排的第二个星期,我开始接触扁担。

  在这之前的几天,我是在挖勺和筛沙子。据说这是工程连最轻的活儿,饶是这最轻的活儿,也把我累得胳膊红肿,腰酸背痛。但是,接过扁担的一瞬间,我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先是挑水。一担水大约八、九十斤,要从百十米外的水井处先摇上来,再走到脚手架边,再上跳板,砌墙的砖都要淋湿后才能用。我挑一趟水要歇三气:摇上来两桶水要歇一气,走50米左右再歇一气,到脚手架下还要歇一气才能上跳板。放下水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时水供不上了,砌墙的老职工也不吱声,看我挑上跳板,赶快上前接过水桶。晚上吃饭时,因为食堂只有饭桌,不摆凳子,(只有开全连大会时才把条凳摆出来)大家都是站着吃饭。我的腿累得发抖,站不住,就用胳膊肘拄在饭桌上,双手捧着碗吃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个和我一样挑水的知青也是同样,但没有一人叫苦叫累,那时候的我们太淳朴太单纯太上进了,不为名利不图报酬,只想在广阔天地锻炼自己。当时兵团流行的口号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屯垦戍边,反帝反修”。我们来到兵团,就知道要吃苦,就准备吃苦的,如此苦累,心里已有思想准备。

  第二天起床穿衣,刚一伸手“哎呦”一声,胳膊疼得动不了,一看,肩膀肿得象个馒头,碰都不敢碰。来到工地上,照旧是挑水。扁担刚放在肩上,就感到钻心的疼,每走一步都是痛苦的煎熬。我摇摇晃晃挑着一担水好不容易来到脚手架下,怎么也挑不上去了。

  一双大手接过了我的扁担,转头一看是连长。连长不说话径直挑起水桶送到脚手架上,说:大家休息下吧。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儿,喝水休息。连长说:咱们连新来的知青真是好样的,个个都是硬骨头,不怕苦不怕累,大家给他们鼓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我一直咬牙忍住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连忙用手背擦干。

  连长又说:你们看这些老职工挑起担子健步如飞,羡慕吗?我们齐齐的点头:羡慕。连长说:他们挑再重的东西肩膀也不会肿了。你们知道他们的铁肩膀是怎么练出来的吗?肩膀肿了不能歇,要顶着这个疼劲练!今天肿明天肿,后天就不肿了,也没那么疼了。等到消肿了,磨出了硬茧子,你的肩膀就练出来了。困难就是纸老虎,专门欺负孬种,你咬牙挺过去了,你就赢了。肩膀一疼你就不挑了,永远练不出铁肩膀!

  连长走下脚手架,将扁担递给我:咬咬牙挺过去,你一定能行!我满脸都是泪水,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挑起扁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当孬种,不当孬种!一定要练出铁肩膀铁肩膀……

  疼还是疼,累还是累,可是我一步一步咬着牙挺过来了。第四天时,肩膀不肿了,也不太疼了,更感觉不是要死般的累了。

  下一个星期换了活儿不挑水了,挑砂浆。这个活儿比挑水更累,两桶水不过七八十斤,两桶砂浆是一百多斤呢。不过挑水走的路远,挑砂浆就在脚手架下。每当挑起担子我就给自己鼓劲:咬咬牙挺过去,你一定能行!一天、二天、三天,我终于又挺过了六天。每天晚上下工都走不动了,担心明天能不能干得了,早上醒来,浑身又都是力气了。可能那时候年轻,体力恢复快吧。

  此后又去拉沙子,拉砖,每周轮换各种活儿。等到再挑砂浆时,就觉得应付自如了,晚饭后甚至还去打打乒乓球了。心中窃喜,俺应该算是练出铁肩膀了吧?

  得意没几天,考验又来了,全连到江边卸水泥,团部机关及其他连队也派了人。水泥全码放在船舱底部,扛起一百斤重的水泥包要踩着陡直的舷梯爬十几级,爬上甲板经过跳板再走三百多米,才到岸上的仓库。一趟下来,汗水泥水满身都是,人人都是精疲力尽。可是不能歇,团长宣布今天不管到多晚,要把这一船的水泥卸完,明天大船还有任务。一趟又一趟,最后腿脚都麻木了,人都仿佛成了机器人了。到晚上八点,经过十三个小时的连续奋战终于完工了。卡车拉我们回连队,我们在车上东倒西歪都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肩膀又肿了,不光肩膀疼,胳膊、腿都疼得要命,脖子也不能动了,吃饭时筷子都拿不住了。幸好这一天全连休息,我吃过早饭又接着睡觉,一直睡到晚上六点。事后连最壮实的老职工都说这是他们干活最累的一次。

  从那以后,不管是上山抬近二百斤的木头还是挑四码半砖(重一百四十多斤)上三层跳板,我的肩膀再没有疼过肿过。

  再后来,连里成立了铁姑娘班,我被任命为班长。

  几十年过去,生活中也曾遇到很多困难,很多考验,很多波折。一想到兵团的这段经历,一想到连长说过的“咬咬牙挺过去,你一定能行”的话,立刻就充满信心,觉得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

  三十岁时报名成人高考,下班后赶到高考辅导班。有一天大暴雨,我全身湿透赶到教室,除了老师,算上我只来了五个人。四个月,天天学习到深夜,终于被成人教育学院中文专业录取(四年制半脱产)。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老师问某某同学是谁?我莫名其妙的站起来,老师说我是班级成人高考成绩的第一名。四年的学习,二十二门课程,我都是以优秀的成绩通过,并连续四年被同学们无记名投票选为优秀学员,毕业时获得优秀毕业生称号。

  四十岁时参加全国职称统考,辅导老师说这是全国统考,没法划重点,这两本教材都是重点。没办法,只好通读。熬夜熬得眼睛通红,头痛欲裂。出了考场怎么算分都在58分到60分之间,能不能及格?没有把握。直到收到通知,才放下心来。后来听说那一年的及格率是百分之三。

  五十岁时参加高职答辩,十四道大题,几万字的材料。一道题,头一天复习得滚瓜烂熟,第二天忘了一大半,怎么努力依然如此,心灰意冷想放弃了。想想又有些不服气,兵团那么重的活儿我都咬牙挺过来了,那么困难的环境我都不怕,今天的答辩就会把我难倒吗?再咬牙试试看,怎么着也不能打退堂鼓。这次是老天眷顾我,抽到了一道比较简单的题,顺利通过了答辩。

  人生来不是为了吃苦,但吃苦对人生却有极大的好处。要想成功必须吃苦,不吃苦哪知甜,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付出辛苦才会有回报。
 
      第一次探亲

  到兵团两年后,我的第一次探亲假批下来了。

  原来讲得好,我们每年有一次探亲假,十二天(不算路途),工资照发,路费报销。实际上执行不了,知青太多了,轮不过来。因此基本上都是两年一次,二十四天的时间。

  话说我的探亲假批下来,满心欢喜,忙忙碌碌的准备起来。买了50斤面, 10斤豆油,20斤挂面。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两条晒干的大马哈鱼,5斤榛蘑。好像有几条肥皂,这在城市里是要凭票买的。反正一个月的工资35.20元全花进去了。来回的路费是向连部借的,回来报销后再还。对了,还有老职工送给我的20尺布票。

  一个大旅行袋装面,其他的都装在另一个旅行袋里,共有一百多斤吧。用绳子将两个旅行袋绑好,中间缠了条毛巾,往肩上一扛,出发了。

  从团部到师部,从师部到福利屯,再从福利屯坐火车到家,整整颠簸了三天才到哈尔滨。出了火车站已是深夜,大街静寂无人。虽然给家里拍了电报,也没能说清是那趟车几点钟,家里没人接站早有心理准备。我趟开大步,向家里走去。     

  火车站到家里大约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身上一百多斤的份量不算轻松,可对于在工程连的铁姑娘班当了一年多力工的我来说还真不在话下。马上就要见到家人了,我越走越有劲,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一口气没歇。

  见到对面有两人打着手电走过来,仔细一看,是爸妈。“妈!”我大叫一声。爸妈紧走几步赶过来,见到我惊喜万分,说已经连续接我三天了。那就是说接到我的电报就来接站了,唉,我在路上还要三天呢。爸爸连忙将旅行袋接过去,“哎呦”了一声“这么沉啊,你咋背回来的?”我笑嘻嘻的说“小菜一碟了。”

  回到家里,已近半夜,两个妹妹还没睡,见我回来,从被窝里爬出来,“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两年多没见,她们都长高了。我将旅行袋打开,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小妹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妈,我要吃炸油条!”妈妈不吱声,却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

  这些东西现在看来不足为奇,可是当年,每人每月8斤面,半斤油,早晚都是稀饭咸菜,这些面和油可以大大改善家里的生活了。

  妈妈将大马哈鱼分成四份,我们家留了一份,其余的三份送给了邻居,引来邻居们的啧啧称赞和道谢。

  几天后,家里买了半吨煤。以前都是我们姐妹三人将煤倒到柈棚里,小妹撮煤到土篮里,我和大妹拎到柈棚,总要个把小时。这次我让妹妹去邻居家借了条扁担,大妹撮煤,我挑两个土篮的煤到柈棚,小妹将煤倒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十多分钟就弄好了。两个妹妹象发现了新大陆,争先恐后向妈妈讲大姐多能干,八九十斤的煤,挑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妈妈担心地问我:“你在兵团天天干这么重的活儿?累不累?”我笑嘻嘻的回答:“哪有这个重,一点都不累。”

  每次写信总是告诉家里,兵团很好,吃得好,活儿也不累。其实有些话是永远不能说的,有些事是需要永远隐瞒的。比如,挑砖一百四十多斤上跳板,一挑一个星期,肩膀肿得象馒头;上山伐木险些被大树砸死;去江边卸水泥,扛着100斤的水泥包从舱底登梯子上来,再走到岸上几百米外的仓库,连续作战十几个小时,晚上吃饭都站不住了……

  第一次探亲,爸妈见我结结实实的,放心了。  

  八年的兵团生涯,磨练了我的意志,坚定了我的的毅力。吃苦耐劳,勤俭质朴,知足常乐,这些好品质都是在兵团养成的,会让我受用终生。
 
      作者简介:刘永红,网名舒云,女,哈尔滨知青,六九届初中生。1969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师,先后做过建筑工、炊事员、出纳、文书。1976年招工返城,进哈尔滨纺纱厂做纺纱工,后调至市文联、市农业局等部门工作。高级会计师。2012年正式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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