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育群 从建筑师到作家的跋涉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徐佳和 时间:2020-05-26 点击:

 
采访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中医科主任张志敏

      ◆徐佳和

      作家熊育群写过诗歌、长篇小说、短篇小说,写过散文,这一次是他几十年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一直“写到脑子像发热的机器,会胀痛”,十余万字,只写了一个多月,但是难得。

      他写的是钟南山——长篇非虚构《钟南山:苍生在上》发表在《收获》长篇专号2020春卷上。

      1 坦率说真话,从未改变

      早在2008年,钟南山获评全国道德模范,熊育群就曾对钟南山进行过细致采访,并完成了报告文学。去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他再度写了钟南山。多次走近自己笔下的“主人公”,他的认识也不断深入,“坦率说真话,这种秉性是钟南山血液里的。”

      接近钟南山十几年,从2003年非典时期到如今,熊育群发现,钟南山的这种秉性并未被时间和外界所改变。“面对是非问题、真假问题,他秉持自己的个性,遵从自己的良知。”熊育群说,今年1月18日抵达武汉后,看过病例,现场调研,钟南山曾当场严厉质问相关负责人。熊育群认为,“钟南山还是那种性格,求真、认真、执着,他知道这个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采访与写作的时间都很有限,熊育群与钟南山通电话,办公室谈话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大部分情况下是与钟南山院士的助手苏越明联系,还原求证各种细节。“人家在救命,我真不忍心打搅他老人家。”但是,熊育群感叹,对于一个在广东生活差不多一辈子的人来说,钟南山的普通话可以说极为标准,语调平稳准确,听不到广东话里的尾音,比湖南人熊育群的普通话更标准。

      钟南山的父亲钟世藩,是我国著名的儿科专家,中山医科大学一级教授。质朴的钟南山从小就看到父亲作为医生救死扶伤受人尊重。而他在山东乡下劳动,脚踝严重伤病;他的家庭发生惨痛变故;他回到北京后无法从医,只能烧锅炉……1971年,钟南山终于可以从北京调回广州,安排在广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工作,回到广东的那天晚上,父亲问钟南山:你今年多大了?钟南山说:35岁。父亲轻轻地说:哦,35岁了,真可怕!那是多大的希望,又是多深的失望。即使回了广州,钟南山被派去当医疗干事,而医疗干事是行政管理人员。“如今他受万众瞩目,我们以为他一定是少年天才,人生处处掌声响起。其实他不是,他就是一个搏命的人,拥有极度自尊和事业心。正是不断战胜挫折与磨难,塑造了当下的人。念念不忘挫折对于自己的影响,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内心。”熊育群觉得正是在这点上,自己和钟南山院士有了某种意义上的精神链接。

      2 被文学迷惑,始终不悔

      曾凭借散文集《路上的祖先》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熊育群的青葱岁月在上海度过,1979年,他考入了同济大学建筑工程系,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农场来到大都市上海。下午,火车在轰鸣中抵达上海站,等熊育群摸到位于城市东北角的同济大学,已是日暮时分,再找到自己的宿舍,打了一瓶开水,他喝第一口就吐了出来:“怎么一股子药味啊!”后来才知道,那是自来水里加多了氯气。四年里,一条横贯城市的长长的延安路,他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往返无数次。

      这么个典型的工科生,却迅速拜倒在缪斯的脚下,他的创作从诗歌开始。熊育群的第一首诗歌是上大学时的一个春天写的,少年内心的躁动、离家思乡的情绪,自然而然流淌成一首诗。大学里,他学美术,做画家的梦,通宵排队等着看卢浮宫画展,积极献血得到补贴,第一时间奔去买下那本昂贵的画册;他又做了歌唱家的梦,参加同济声乐队,盥洗室里响彻他的歌声。一个颇有前途的建筑师被文艺迷晕了头,大学毕业时,同班同学写给他的留言都是“劝诫”:“不要一叶障目!”“老兄,如果你到三十岁还没发表一首诗歌,你一定要给我打一个电话,我来安慰你!”

      大学毕业后,熊育群按分配进了湖南省建筑规划设计院,6年的工程师经历,他参与设计的建筑作品有湖南商场、张家界的规划、乌干达体育场的招标,还提前评定了工程师,但此时他再也无法按捺住血液里的文艺因子,先于同事完成了建筑设计图纸后,他在办公室的报纸缝里悄悄写起了诗,被斥为“不务正业”,可是,要知道,文艺,正是熊育群生命里的正业啊。

      初步入文坛的创作者,最先必然遭遇大量退稿,但是文学早已迷惑了熊育群的心,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写,但是我非常热爱,我只能把所学的专业丢弃了。”

      他毅然离开了设计院,离开了建筑师的行当,直到后来进入媒体工作,又为了能够有时间写长篇小说,而加入了中国作协,成为职业作家,他回首时才发现,作为建筑工程师,几十年大规模的建设,是最赚钱的职业之一。如果当初没有下定决心离开设计院,后来会怎样?“埋头搞设计,与社会隔绝。可能你经常遇见的一个普通理科男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吧。”提及“当年勇”,熊育群抚掌大笑。正是当年从建筑设计师转行进入了新闻行业打开了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让他接触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从编辑报纸副刊到时政新闻,高速运转的媒体生涯一下子把最真实的社会展现在他面前,社会各个行业不同个体,如万花筒般在他面前一个个出现,“这些年的媒体经历,让我至少能够写小说,这太重要了。”文学帮助熊育群思考,让他知道怎样去把握世界,文学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支撑,有时候甚至是一种信仰,在现实生活遭遇困顿时给人以精神的力量。

      3 非虚构写作,更待后人

      从诗歌、散文、小说,到如今的非虚构写作,无论如何变幻文体,熊育群始终没有放弃浪漫精神。在《钟南山:苍生在上》的开头,熊育群写了一首诗,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子夜/昼短夜长/书写一位耄耋老人/那一夜匆匆行色/何以连接了万家哀哭/他的眼泪/落成一个国家的泪水”。“抗击非典那年他67岁,今年84岁,17年的岁月仿佛一眨眼就溜过去了,只在青丝上留痕,秋霜似的白发笼在他的额头。想不到耄耋之年还要与病毒交战。”文章中不断出现这样的交叉、联想、对比、反思。“非虚构精神是我人生的支撑,非虚构写作顺应了时代,同时又为想象打开了另一个空间。想象与非虚构从不矛盾……”熊育群自觉,到了自己这个年龄,许多事再不尝试就来不及了,他相信,最好的作品还在后面。

      作为一个作家,总想把自己的作品写得跌宕起伏,对人物的描写丝丝入扣,总是希望能够把挫折上升到一个理性的高度加以概括证明,熊育群所写作的钟南山是他所理解的钟南山,与现实只能是无限逼近。“钟南山是个公众人物,他的事迹人所皆知,几乎没有虚构的空间。而真实的东西往往会有种种限制。”熊育群认为,或许,待到多年以后,还会出现更好地写钟南山的作品。

      >>>作者手记

      写钟南山,也是在写自己


      在广东生活多年,熊育群依然乡音不改,当他在爱神花园上海作家协会的会议厅里,用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回忆起在上海的四年青春岁月,分明饱含着对这个城市的特殊感情。这也是他把《钟南山:苍生在上》的首发权给了《收获》杂志的重要原因。

      编辑钟红明说,为了这本不时随着国内外疫情发生变化而改变的“动态”的书,一遍遍地修改,他们几乎把电脑里能用的字体和颜色都用完了。直到付印前一天晚上9点,还在做着最后的修改。如此费心费力的写作,让这些来自于生活的细节,充满了真实的气息,具有现实的力量。钟南山走过的历程也反映了社会历史的变迁,熊育群正是希望借写钟南山这个人物来认识社会。写钟南山,其实也是在写他自己。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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