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塞万提斯的道路（下）
来源:上海观察 作者:陆蔚青 时间:2019-03-10 点击:
摘要：我在车窗前看到那些土黄色的房子，窗棂上垂下竹帘。想到这个曾经繁华过的城市，在游人离开之后，转入寂寞，在天地之间静静的空无一人，我的心里陡生悲凉。正如李后主词，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所有曾经的繁华，都已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了。
如今旅游圣地的托莱多小镇，已经没有人居住。在古代首都工作的人，下班之后纷纷回到马德里，这里距离马德里乘汽车只有一小时多的路途。我们乘早班车来到托莱多小镇，票价不到十元，在古城外围的三角广场的露天咖啡馆，吃了一餐西班牙油条加咖啡，黄昏时买票回去，晚霞已经落下。我在车窗前看到那些土黄色的房子，窗棂上垂下竹帘。
想到这个曾经繁华过的城市，在游人离开之后，转入寂寞，在天地之间静静的空无一人，我的心里陡生悲凉。正如李后主词，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所有曾经的繁华，都已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了。
其实从马德里一路向南，才真正进入塞万提斯的道路，因为塞万提斯的谋生之路是在格拉纳达到塞维利亚之间，而他所描述的堂吉诃德行侠仗义之地，也基本都在这一带的荒郊野岭。据记载，塞万提斯曾在格兰纳达做过收税员，后来在塞维利亚因祸入狱，也就是在入狱期间，塞万提斯开始写《堂吉诃德》第一部。
格拉纳达是西班牙第三大城市。我们乘火车到达之后，还需再乘汽车一小时左右到达市中心。从现代化大街下车，一转身就进了窄小的胡同，一排排石头砌成的街道。西班牙夏日炎热，当地的建筑颇能适应环境，狭窄细长的街道，在两排高大建筑之中，掩盖在建筑的阴影之中，风吹过来竟有清凉的感觉。
西班牙女郎穿着长裙，麻布衣衫，戴着草帽，在石头道上走过，节奏清晰而清脆悦耳。格拉纳达拥有西班牙北部没有的风景，在一些小街的上方，吊起来的遮阳布覆盖着整条街道，行人笼罩在阴影之中。格拉纳达的小摊上开始有了阿拉伯人的布袋裙，两腿宽松扩大，脚踝处收紧，女孩子穿上袅袅而行，颇有风情。市中心一如这世界的任何城市，大型商店里出售着世界通行的各种名牌，不仅有欧洲名牌，也有北美名牌，给人千篇一律之感，反不如小摊贩卖的草帽和布袋裙，虽然质量一般，却独有风情。
我们居住在市中心的小旅店，价位不高，清洁干净，装饰却十分现代，只有黑白两色，赏心悦目。开了阳台的门，见一个长一米余，宽半尺的小空间，一时不知成为窗台还是阳台。上面摆着几盆花，铁艺的栅栏十分欧风，俯身向下看，一条小街，三三五五的游人鱼贯喧哗着走过，便想起从前的女人从缀满玫瑰花的阳台上眺望情郎的电影情节，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幽会。
我在格兰纳达的大街上，看到一个乞丐在教堂前乞讨。这是个年轻人，带着一条热得不停伸舌头喘气的黄狗。年轻人坐在一条肮脏的毯子上，在看一本书，他一边看一边笑，他的笑让我想起塞万提斯第一部出版时的趣闻。说皇帝与大臣看到一个年轻人，一边看书一边笑，就打赌说这个人一定在看《堂吉诃德》，如果不是在看《堂吉诃德》而这样笑，他就是神经病。大臣前去询问，年轻人果然在看《堂吉诃德》。
试想一下当时的《堂吉柯德》，引起了西班牙人民怎样的喜爱，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而在《堂吉柯德》第二部中，塞万提斯也反复谈到人们对《堂吉诃德》的喜爱，出现了假堂吉可德，假桑丘，还有假塞万提斯。还有人狗尾续貂。《堂吉诃德》出现了不同的版本。想想如今一部好书也会引起盗版，续本等诸多文学之外的活动，其实古今中外，何其相似。
我回过头来向那年轻人张望，见到一个游客模样的人走过来，蹲在年轻人对面，一同翻看年轻人手中的那一本书，我看到他们的笑脸，相谈甚欢的样子，我想他们一定在谈堂吉诃德，我愿意与你打赌。
我们就这样沿着堂吉诃德的道路一路向南，从格拉纳达到塞维利亚去。我一路试想在两个城市的山野间，堂吉诃德的义举和故事。因为据赛万提斯所写，这里正是堂吉诃德的故乡。
塞万提斯在塞维利亚陷入的监狱，让他写出了心目中的英雄。他的英雄不止一个，因为有人说堂吉诃德有骑士梦，而桑丘却有狮子心，想到桑丘言语中充满了西班牙谚语，表现出西班牙人民的经典智慧，我为塞万提斯神奇的人物搭配而喝彩。那是俗世与理想的对比，是朴素与高贵对比，是人生享乐和替天行道的对比。
人们说堂吉诃德是一个喜剧人物，但我却在他的数次大战中感到了悲凉，一个生不逢时的骑士梦想是不能实现的，不仅不能实现，反而受到讥笑和嘲弄，尤其是在第二部，在伯爵家族的故事，已经没有上半部那种天马行空的开阔，更多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拘束，所以堂吉柯德来到巴塞罗那之后，他即将结束作为骑士的生涯，这也正是塞万提斯所做的。塞万提斯在巴塞罗那进行了短暂停留，他像堂吉诃德一样热爱巴塞罗那。
如今百年过去，《堂吉诃德》仍然是排名第一的世界名著。而每年的4月23日，是塞万提斯的逝世纪念日，也是世界读书日。他当之无愧。
而他笔下的人物，生命是如此漫长，不仅如此，众多作家用独特的形式，对塞万提斯致敬，其中卡夫卡关于桑丘潘沙的袖珍故事最为有趣，特抄录如下：
“桑丘潘沙——顺便提一句，他从不夸耀自己的成就——几年来利用黄昏和夜晚时分，讲述了大量有关骑士和强盗的故事，成功的使他的魔鬼——他后来给它取名为堂吉可德——心猿意马，以致这个魔鬼后来无端的做出了许多非常荒诞的行为，但是这种行为由于缺乏预定的目标——要说目标本应该就是桑丘潘沙——所以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桑丘潘沙，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沉着地跟着这个堂吉可德——也许是出于某种责任感吧——四处漫游，而且自始至终从中得到了巨大而有益的乐趣。”
至此，卡夫卡重新发现了堂吉诃德，并将格局反转，桑丘变成了讲故事的人。堂吉诃德变成了故事的仆人，也变成了桑丘释放出来的幽灵。
在西班牙沿着 “堂吉诃德之路”行走，不仅是用脚，更是用心。这实在是一条精神之路。
（责编：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