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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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
孙加祺
2010年5月17日晚上,已近10点半了,我和几个知青战友还聚在老连长下榻的宾馆里聊天。5?17,这是我们下乡黑龙江兵团40周年的正日子啊。为了参加天津69届知青赴黑40周年,老连长夫妇专程从牡丹江赶来。房间里很热闹,大家絮叨着当年那一段段难忘的故事,全然没有回家歇息的意思。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谁这么晚了还来电话?我暗想。一接听,对方是个女同志,话音里透出些激动:“你是孙××吗?”我说是。“你肯定不认识我,这么晚打电话,冒昧了。”对方解释着。我忙说没事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晚打电话,总是有点事情的,特别是陌生人电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我只是想和您说上几句话。”她的口气里带有几分打扰人的欠疚,说没事,但我从她的语气中分明听出好想要说什么。
“我也是北大荒下乡知青,比您下乡的时间要长,说实话,吃的苦也比您多,”她叙述着。“是,是,那是肯定的。”我答应着,但我也茫然着,没明白她要表述什么。
“我今天看到您在晚报上发表的《为什么怀恋北大荒》了,写得真感人,我一口气读了两遍,激起我的思绪,晚饭都顾不上吃了。”原来如此,一不留神,撩动人家心思了。我忙说谢谢您的夸奖,陌生人的夸奖,含金量高啊。
“实在讲,长期以来,我对北大荒没有好感,听到有的人说什么‘青春无悔’,我就来气,在我该上学的时候,断送了十年的青春和学业,难道还要高兴吗?我恨它。”我无语的听着,我理解她,在这深夜时刻的来电,人都说实话。
“但是”,她在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要调整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一直放不下它,对它的认识由最初的单纯的痛恨逐渐变得复杂了,有时,同学们在一起聚会,说起来当年那些人和事,好象也有了一种怀念,偶尔听到北大荒农场的消息,也投入一分关注,有的同学从农场“探亲”回来,也忍不住打听张三、李四老同志们的消息。”她的话说得舒展些了。
“但是,我自己始终说不清我对北大荒是一种什么情感,就这么纠结着、缠绕着,让我时而恨它又时而想它,我总想与它一刀两断,可又撕不开,扯不断,理还乱……”
“是啊,许多知青都和您一样,处在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态,我能理解,特别是您这种下乡时间较长的知青。”我插上一句,礼貌地应和着。
“我要感谢您,看了您的文章后,它把我内心深处矛盾的思想疙瘩给解开了,也说出了我想说的心里话,我心里好象搬走了一块石头似的。” 原来如此。我在电话这端一阵心跳。
“所以,我就找了报社的记者,要来了您的电话,我今天一定要与您通上电话,把这番话跟你说说。”她不容我回答,又说上了。“其实,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总忘不掉北大荒,我返城后,工作单位条件很好,怎么最动心的还是秋收的田野。周围同事们相处也不错,怎么就比不上亲密的荒友呢?我说不清的,让你替我说清了,这是多年来积存的问号。所以,我谢谢你!”
我,深受感动。在电话里连连感谢她,一个素不相识的知青战友,按照打听来的号码,向一个陌生人诉说心里的话,都没顾得报上自己的姓名,哪年下乡的,在哪个农场……
电话放下了,但同是陌生人的电话让我心潮起伏不已,不知名的战友啊,你是谁?今天,请允许我未经你的同意,把这件真实的小事记录下来,在那天晚上……
不知名的战友,我深深的感谢你,是你再一次激励我,继续拿起笔来,尽力记录一个即将消失的时代和它那色彩斑驳的背影。
(作者黑龙江兵团20团天津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