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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4、知青故事《美莉的爱情故事》上

一、美莉找对象
  上海女知青美莉到刘村已经第三个年头了。美莉虽然在女知青中长得不漂亮,可也算得上聪明机灵的女孩。
  美莉眼睛细细长长的,皮肤微黄,身子骨比较瘦弱,没一般青春女孩丰满的曲线。身材颀长,背却有点弯。那是因为美莉自幼患有慢性气管炎,身体不好造成的。体弱多病的人往往多愁善感,美莉常常哀叹自己一个常捧着药罐的人还要干重活,命运还不如林妹妹。她多么希望有个象宝哥哥那样的人来疼自己啊。至少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自己,那样砍柴挑水之类的重活也有人会替自己做了。美莉常想,尽管同队的女知青们对自己也不错,可大家都很苦,——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总不如找个知心男友,好关心体贴自己。在别的女知青一心想上调离开农村的时候,她却在想着找一个白马王子。
  美莉不像大部分女知青为了显得彻底“革命”而忽略自己的性别和容貌,她爱打扮自己。她着意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她喜欢花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美莉衣着得体,常穿淡雅中略带点亮丽花色的衣服,弥补自己不太漂亮的脸庞和身材。
她希望会有一个勤快能干的男知青看上自己,当然,那个人必须是自己看得上眼的。
  美莉的想法很实际:——上调首先要讲“表现”,自己身体不好怎么做得到“表现”好呢?上调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呢?走不了,还不如安下心来,面对现实。
  她对大队干部不允许男女知青来往的做法大不以为然。她对同队的女知青们说,我们都二十出头了,为什么不可以谈朋友?国家规定的晚婚年龄是25岁,难道我们到了25岁那一天突然去“拉郎配”和陌生人结婚?上头还叫我们扎根,扎根不就得嫁人?
  女知青没人响应她。她们觉得,在这穷山沟“扎根,”那还不是一辈子完了,和那些婆婆妈妈的农村老表妇女有什么区别?可也没人反驳美莉,——反对“扎根”,传出去弄不好会打成反革命的。美莉愿意扎根就让她扎好了。
  美莉对自己这个知青班里男女同学平时互不来往也有看法: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吃着一锅饭,却缺少互相帮助的精神,还不是叫队干部们训多了,管怕了?
  其实男知青们的真实想法和大多数女知青们一样,是怕男女之间接触多了产生感情,影响上调,故意冷落、尽量避开女同胞们的。
  美莉没想到,自己的丘比特箭射中的不是上海人,是一个省城下放的知青,叫海云。
  海云原是插队知青。因为力气大,肯干活,任劳任怨,他虽出身不好,但还是破例被抽调到了县林业局工作。
  那一阵林业局一群职工在刘村住了很长一段日子,与上海知青都熟了。刘村深山老林多,树木多,林业局在这里一呆就是几个月。——号称林业局却居然不种树,而是专门靠砍树为业的。
  虽然林业工人和知青也差不多辛苦劳累,可他们毕竟有固定的收入,于是海云的同事们就比上海知青显得有优越感,走路都抬着头,也喜欢和上海女知青搭话,只有海云是例外。他不声不响,不大和女知青说话。
  偏偏海云在一大群林业局粗里粗气的男职工中很显眼,因为他文静、秀气,白净。虽说他个头高高的,膀大腰圆,看上去挺结实的,但比姑娘还腼腆。他那晒不黑的、白里透红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可里面常流露出一丝忧伤的神情,两道浓眉总是微微锁着。他总是穿一身蓝色的旧学生装。
  海云力气大。别人一次扛两根竹子,他能扛三根,别人扛一棵树还喘,他偏要扛两棵。歇工的时候,他会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地削筷子,或编个小竹筐,搓根草绳什么的,粗活细活都有两下子。
  海云很省俭。别的林业局男职工都喝酒吸烟,一个月下来把工资花得所剩无几,海云却把钱统统都寄回家了。别人笑话他,“是不是让母亲给你留着娶媳妇用的?” 海云不置可否。只有和海云有深交的人才知道,海云的父亲早年被打成右派,是从上海遣送回原籍的,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海云母亲带着儿女跟着父亲回老家,也没了工作。海云父亲去世后,母亲忧伤成疾,一病不起。海云的姐姐出嫁早,海云寄钱回去是赡养母亲用的。
  大家都说海云上海话讲得好,听不出南昌口音,其实他们不知道海云的父亲本来就是上海人。但海云从不对别人说自己也是上海人。他觉得上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好炫耀的。不是一样的人吗?再说家庭出身使海云有深深的自卑感。他老是埋头苦干,沉默寡言。
可人们却没料到,沉默寡言的海云却比那些能说会道的男职工、男知青都更早博得女知青的青睐,他在他们那一帮人中最早得到丘比特箭的关照,令同伴们羡慕不已。
 
                   二、美莉恋上了海云         
  美莉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海云的。
  那天下雨,海云他们没上山。林业局一伙人便到上海知青的住地去玩。他们在一起打扑克、聊天,嘻嘻哈哈开着无聊的玩笑。看到上海女知青走过,便主动搭腔。海云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削竹筷。只见他不一会儿就削好一双光滑洁白的竹筷,接着又削第二双。竹篾刀在他手中一上一下很听话。尽管海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可他的模样还是在十几个男知青中不同寻常,他灵巧而熟练的动作使过来看他们打牌的美莉不禁眼睛一亮,随口说了句:“蛮能干的嘛。”
  林业局的一个男职工立即搭腔道:你还没看到他编的小竹篓呢,那才叫手艺!另一个男知青接口说:海云会的东西多了,要不要给你编一个?
  平时自己队里男女知青话不多,各人忙各人的。美莉觉得林业局这帮人比自己队里的男知青显得热情多了。可林业职工这种热情似乎有讨好的意味。也许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拿工资的国家职工了,有向女知青献殷勤的资本了吧。
  美莉才不会看上他们呢。可美莉有点高兴,至少他们不象自己队里那几个男知青那么假清高,可以和他们随便说说话。
  美莉说:“谢谢,不用的,不麻烦。”
  一个男职工故意怪腔怪调地说:“哟,这么客气,编也没编,就谢啊,谢什么。”
  另一个人嘻皮笑脸地对海云说:“海云,人家谢谢你了,还不快帮人家编一个?”
  海云抬起头,没说话,但他黑亮的眼睛分明是在征求美莉的意见,好象在说“你真的想要吗?我可以给你编的。”
  美莉被海云望得有点不好意思,忙摇头说:“不麻烦,不麻烦。”
  海云也有点脸红,他低下了头说:“不麻烦的,很容易的。”
  美莉被海云的真诚感动了,她不由得说:“真的?那就麻烦你帮我编个小篮子,好装绒线?”
  海云说:“不费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海云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竹子,很快在手里削成了细蔑条,细蔑条在他怀里跳上跳下,不大一会儿工夫,象变戏法一样真的编出了一只小巧精细的竹篮。
  美莉简直看呆了。
  海云把小竹篮递到美莉跟前,“这竹子太老太硬,编得不好,先给你玩玩,下次再编个好点的。”海云抬了一下头,说完又把头低下了。
  美莉心跳了:海云不但长得好,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是那种好听的男中音,充满了磁性,而且海云很羞涩,神情象个大男孩,好可爱。美莉禁不住又对他看了他一眼。
  美莉欣喜地说:“那就谢谢了,下次有机会请你抽空再编一个大一点的?好给我们知青班装菜。”
  一个林业职工笑嘻嘻地对美莉说:“那你拿什么谢海云?”
  和美莉同队的一个男知青趁机打趣说:“美莉手也蛮巧的呀,海云,你就叫她帮你打一件毛衣好了。”
  知青班里人人都知道美莉毛衣打得好,不但打得快,而且式样好。别人一个星期都打不出来的活儿,美莉只消两个通宵就打出来了。
  海云羞红了脸说:“这不行,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美莉却高兴地说:“这有啥,小事一桩。”
  海云过了几天便给美莉送来了一只更加精巧的竹篮,美莉便坚持要海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让自己洗。海云开始怎么也不肯,可美莉说,白叫你劳动不好意思呀,要不,这篮子我也不收了。
  海云拗不过美莉,只好把衣服脱下来让美莉洗。
  在美莉洗衣服的时候,一个女知青对她说:“哟,帮哪个男同胞洗衣服呀,关系不错呀?”
  美莉很不好意思,暗想,自己是不是爱上海云了?自己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可因为身体不好,从来没给兄弟们洗过衣服,可为什么给海云洗衣服自己会那么乐意呢?
  美莉一想到海云穿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那模样,心里就甜滋滋的。海云从早到晚脑子里都是海云的影子 ——海云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
  晚上海云拿过美莉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上衣,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温暖感觉。除了母亲和姐姐,没有任何一位异性给自己洗过衣服。他觉得美莉真是热情、善良、大方。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美莉已经在洗衣服的当儿悄悄把海云的身材都比划过了,当晚就赶通宵给海云打起了毛衣。
  美莉把在供销社新买的紫绛红的毛线打成了一件厚厚的高领套头毛衣,上面还打了漂亮的立体铰链棒的花型,同室的女知青们说:“美莉的水平越来越高了,这么漂亮的毛衣,是给谁打的呀,好象是男式的嘛。”
  美莉没回答。别人都知道美莉的四哥也在同一个公社下放,还以为美莉是给她的四哥打的呢。
  三天以后,美莉把毛衣交到海云手里,说“试试吧,看大小合适吗?”
  海云不明白:“这是给谁打的?”
  美莉看海云发呆的样子,更觉得他可爱了,她笑着说:“给谁打的,给你打的呀!”
  海云吃惊不小,他以为前几天他们说打毛衣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的,谁知美莉真的拿它当回事了啊,而且是这么漂亮的一件毛衣!
  海云慌忙说:“不行不行,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这有什么,我不是也麻烦过你的吗?”
  “我那是举手之劳,玩玩的。”
  “我这也是举手之劳,玩玩的。”
  海云还要推脱,美莉说:“已经打好了你不穿,难道我穿?”
  海云看着这件男式大毛衣,笑了,只好把毛衣往身上套,呵,不大不小,正合适,比母亲和姐姐打的还好多了。
  美莉说:“怎么样,还行吧。”
  海云连忙回答:“好,好,好,比买现成的都好,真是太辛苦你了。可买毛线的钱我总该给你吧?”
  美莉说:“真的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下次说不定还有什么事麻烦你呢。”
  海云坚持要拿钱给她,美莉边推边说:“要不,你下次有空就再帮我打一样什么东西吧。”
  海云想了想,说:“那我就帮你打个樟木箱吧。”
  美莉高兴得要跳:“想不到你还会打樟木箱呀!那太好了。我买了副樟木板,正想请木匠给我哥哥打个樟木箱呢,那就麻烦你好了。”
  海云也很高兴,他已经看出来,美莉喜欢和自己接近。他说:“我什么时候来打呢,明天晚上来打好吗?”
  美莉说:“不用。你们白天上山砍树挺辛苦的,还是等什么时候下雨天不出工再说吧,反正这又不急的。不过你晚上要是没事,随时可以来玩的呀。”
  海云心想,美莉还挺会关心人的,就说好啊。
  海云穿着新毛衣走了,美莉看着那紫绛红的背影渐渐远去,真比穿在自己身上还舒坦。
  海云走后,美莉兴奋得连药也忘了吃,她觉得自己精神一下子好多了,胸闷头昏的症状也没有了,晚上睡觉,气管炎也好象不怎么发作了,她想: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吗?
  海云回到林业职工寝室,有人发现他穿着新毛衣,就说:“呀,海云,这么漂亮!”
  海云怕别人追问是谁打的,怕人家知道是一个女知青打的,自己先心虚了,不由得红了脸。偏偏那人不放过他,盯着问:“哪来的?这么漂亮的花样,只有上海女知青才打得出来,决不可能是老表打的,说,到底是谁?”
  海云看瞒不住,只好从实招来。一下子,寝室里热闹了,象开了锅,大家都知道上海女知青帮海云打了毛衣。
  有人说:“海云,真有艳福啊,你,这毛衣打得这么好。”
  有人打趣说:“海云,看不出,你不声不响,平时好象也不跟女知青多罗嗦,这么快已经暗地里好上啦,真有一手!”
  有人说:“海云,介绍介绍经验,用什么办法把女知青花到的?”
  海云慌了,忙说:“没有没有,别瞎说,人家女知青听到了要生气的,没有谈朋友,是换工的。”
  一个同事说::“还说没有,刚开始谈,就已经怕女朋友了。看看,还怕人家听到生气,这有什么,交流交流经验嘛,好让我们也学学。”
  海云急红了脸说:“真的没有,人家怎么可能看上咱?”
  同事说:“要没有,你脸红啥?你想,她怎么不给别人打毛衣?你去要求她给我打一件试试?”
  海云一想,这倒也是,美莉怎么会帮他们打?美莉对自己确实有一种特别的热情。不过海云没有把握那就是爱情 ——美莉一个上海女知青怎么会爱自己这样一个 “黑五类”子女呢?
海云这样想着,心里七上八下,又酸又甜,他想到美莉和自己说话的神态,口气,是那么热情;可万一美莉知道了自己的家庭出身,还能喜欢自己,和自己发展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