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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暨南园,我生命之舟的港湾
 暨南园,我生命之舟的港湾
(香港)張穗強
 
  暨南大學位于廣州東郊石牌地區,是一所歷史悠久,海內外頗有影響的華僑大學,上世紀五十年代在廣州復辦,因父母長期任教暨大,我的童年、青年、中年都在校園度過,便成了我的第一故鄉,與我結下不解之緣。半個多世紀來,暨南園與華夏脈搏一起激蕩,我的人生也隨之風雨不斷,歷盡滄桑,度過一段段難忘歲月,留下一個個難忘故事。今天,不惑之年的我經常從香港回到暨大居所,探親度假之余總在校園流連往返,回眸往事,感慨人生。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暨南園,你帶給我多少歡樂喜悅,多少憂郁哀傷,你是我生命的搖籃,我一生最難忘的地方。

  一、參加建湖勞動   留下歲月追憶
  1958年暨大在廣州復辦后不久,父母雙雙調入經濟系任教,舉家入住教師宿舍,我入讀暨大附小,開始校園生活。那時正值國內經濟困難,學校各方面條件很差,教師的生活水平也很低,我和附小同學都經歷過赤腳上學,課余種植,家中養殖的校園童年。1959年,暨大決定在中區挖塘造湖,一來改觀校園面貌,二來養魚改善生活,號召全校師生員工義務勞動。那時身兼暨大校長的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親率校、系、處室各級領導參加挖湖,我和附小高年級的同學也在老師帶領下參加過幾次,一次還在工地上與父母及經濟系師生相遇,母親再三叮囑我勞動時要注意安全。那場不分領導群眾,不分教師學生,不分大人小孩的暨大建湖大會戰,在我幼小心靈中留下深刻記憶。
  建湖工程完成后,以校園中區主干道分隔成“日湖”、“月湖”兩大湖塊,合稱“明湖”。挖出來的塘泥堆積成湖心島,島上建古色涼亭,建小橋與湖岸相連,湖水古亭輝映,湖岸楊柳低垂,湖面小艇游弋,成為暨大校園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更是師生家屬及校外人士常來觀賞之地。當時暨大設有水產系,“明湖”還成為水產科研基地,經常捕撈大批鮮魚活蝦運送食堂加菜,成為校園的又一盛事。如今每次我回到暨大,都會漫步“明湖”之濱,湖岸靜坐,望亭觀柳,尋找足跡,思緒萬千。那時人與人之間關系那樣的淳樸,干群關系、師生關系、家庭關系那樣的可愛,憶夕思今,唏噓之情每每泛起,難以散去。
  二、惶恐文革歲月  難忘干校探親
  1962年我小學畢業,同年考入華師附中。該校與暨大校門相對,近在咫尺,多年來我都沒在華附住校,每日朝離晚歸,目睹暨大一天天變化。1966年發生文化革命,暨大作為華僑大學受到史無前例的沖擊,經濟系紅衛兵來到我家“破四舊”,父親成為“殘渣余孽”、“反動權威”遭到關押,母親因出身地主家庭被收繳全部首飾,剛剛步入青年時代的我開始對暨大感到惶恐。記得一天深夜,暨大廣播站突然傳出劇響把我吵醒,原來學生造反派宣布奪了校黨委大權,接管了各系、各處室包括廣播站,接著口號聲、鞭炮聲、喊叫聲鋪天蓋地,弟妹們嚇得都跑到母親房中。次年校園兩派發生武斗,校外武裝人員進駐暨大,母親帶著我們兄妹搬到校外,寄居親戚家中。1968年軍宣、工宣開進暨大,所有教師干部被趕到粵北英德茶場的“五七干校”。同年底我要上山下鄉,家中只有弟妹幫忙收拾行裝,我還要到市內打長途電話與粵北的父母告別。
  我在海南當知青7年只探過3次親,1971年我第一次探親時父母仍在粵北干校,我要跑到英德茶場去探親團聚。英德茶場原是一個監獄勞改農場,文革時變成刑滿人員就業、知青下鄉和干部下放的地方。看到父母和教授學者們住在簡陋的工棚里,進食粗糙的飯菜,與當地知青進行同樣繁重的勞動,晚上還要開會學習,“接受再教育”,我的心全破碎了。離別時父母送我上車,看見“暨南大學五七干校”大紅匾下父母漸消失的身影,我對暨大的情感跌入深淵。那次我從海南農場來粵北暨大干校的探親,在我的知青生涯中留下極其痛苦的記憶。
  三、面對學潮風波  善待暨南學子
  文革后大學陸續復辦,由于暨大建制已被撤銷,校園被軍隊院校占據,復出的父母調入中山大學任教。1975年我從海南招工回穗,后來考入中山大學,畢業后留校任教,全家得以在中大團聚。1978年暨南大學在原址重新復辦,父母返回暨大任教,父親成為學科帶頭人和民主黨派負責人,當了系主任。為落實老知識分子政策,方便照顧年邁體弱的父親,1988年組織上把我從中山大學港澳所調入暨大港澳所,同年我在經濟學院開講《香港經濟》課程。那年暨大推行學分制,學生可以跨院系修讀并累積學分,報讀該科的非經濟類學生很多,尤以港澳生為最,每周排課很滿,大班多達120人,要在梯級大教室上課。面對開講新課和學生眾多的壓力,想起知青年代自己的苦澀大學夢,我狠下決心定要站好暨大講臺,教好善待我的學生。
  1989年內地發生“六四”風波,廣州高校學生大批走上街頭,港澳生聚集的暨大學生率先發起罷課,突如其來的局勢變化又使我彷徨起來。望著課堂上日益減少的學生,從文革、知青歲月走過來的我一次又一次在課堂含淚苦勸,懇求同學們珍惜寶貴學業,不要罷課上街。無奈時局不饒,學潮難阻,大班上課的學生最后只剩7人,但我仍然堅持下來,未停授一課。“六四”事件后,當局打壓高校,校方勒令參加罷課的學生都要寫檢查,違反者不準上課和考試,嚴令課程主講教師執行。當時的局勢令暨大港澳生十分害怕,大都跑回香港、澳門不敢回穗。眼看學年考試在即,課程進入總復習,自己內心十分著急。我懇求各班的國內生動員港澳同學回校,承諾會盡力協助他們度過難關,讓大家都能參加復習考試,拿到該科學分。面對參差不齊回校的港澳生,我僻出課后時間為他們分批補習,讓大多數同學得以考試過關,事后有領導指責我“喪失立場”,坊間還傳來“為學生放水”的非議。
  1990年我獲批單程到香港定居,與居港多年的妻兒團聚,隨即加入香港媒體,任職《大公報》財經記者,并在多家報刊撰寫專欄。記得一次參加新聞界的新春酒會,香港有線電視主播顧慧敏小姐到我面前,問我認不認識她,我一時納悶,靚女新聞主播,電視熒屏常見,僅此而已。此時她深情對我說:“張老師,我是暨大新聞系86級的學生,你上過我的課,專門幫我們補過習啊”,我聽后竟一時講不出話。幾天后,顧慧敏和一批暨大新聞系畢業的香港同學在一家酒樓請我吃飯,面對一張張當年課堂上的熟悉臉龐,我的眼框又一次充滿淚花,看見當年教過的學生今天與我成為香港新聞業的共事同仁,我深感世界怎么會這么小,暨大突然又變得那麼的溫馨親切,自己仿佛又回到久違的校園。
  今天,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暨大,腳步會特別沉重,思緒會更加復雜,今日的校園雖已高廈林立,但歲月的風云仍在我心中纏繞。我常會想起陶鑄書記和暨大各位老領導,想起父母和他們身邊的暨大前輩,想起顧慧敏和我教過的暨大學生,他們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出現,讓我看到歲月的無情與溫馨。啊,暨南園,我的生命小舟從你身邊駛出,今天又駛回你的身旁,我與你深情守望,總在你身邊徘徊,你是我生命小舟永遠停靠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