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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不信春色唤不回
 不信春色唤不回
——试论知青文学的新动向
贺 岩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知青文学横空出世,异军突起,并以其独特的魅力领骚中国文坛。三十多年时间过去了,知青文学这只不死鸟虽然历经劫难,依然不时发出异彩,只是其亮点有了一些变化。
  一、知青文学让文学从神坛走下来,由作家的专利变成了真正的大众文学,开创了文学创作的新时代。
  所谓的历史就是被记录下来的往事,而文学是记录往事的重要方式之一。古往今来,文学创造似乎都是文人作家的专利,他们把民众个体和群体的事迹收集起来,写成作品,然后定格为历史。不可否认有些作品的创作是成功的。但是由于许多创作人只是事件的旁观者,不是亲历者,写战争的人基本没上过战场,写农民的人分不清韭菜和蒜苗,写工人的人不敢爬行车,创作出来的东西难免与其所描写的对象“隔”,甚至相去甚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不禁要问:隔行如隔山,这种雾里观花的创作,其笔下的战争是真正的战争、笔下的民众是本原的民众吗?“假亦真来真亦假”,“画虎不成反类猫”,历史成了“任人打扮的新娘”,人物成了“变形金刚”。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还原生活的能力,就编造出一套“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理论,把文学创作神秘化、虚无化,让一般人望而止步,以保证文学创作的贵族化。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宇宙的唯一,每一个时间点的环境都不可复制,他们就是典型。
  曾经也有一些群体是有能力改变这种现象的,他们也的确写出了一些优秀作品。可惜这样的人太少,这样的作品当然也少得可怜。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中间的大多数放弃了留下历史真相的权利。所以,尽管摇旗呐喊了几十年,所谓的“大众文学”“人民文学”依然不过是“作家文学”的招牌幡。
  现在终于有人敢于向这样的文学神坛、文学贵族叫板了:“挤什么?一边闲着去,这里没你们的事!”他们还可以拍着胸膛对儿孙们说:“好好看看吧,这本书就是你老子、你爷爷写的!”这批人,就是中国知青!
  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中,读书人——知识分子始终是极少数,属于社会精英,而底层百姓绝大多数是文盲。共和国成立后,这个状况迅速改变,中国知青作为共和国的长子,是具有较高文化程度的第一代底层百姓,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具备了记下自己历史的能力。可以说,“知青文学”这个名词一出现,中国文学就开创了“我手记我事、我手写我心”的新时代。过去所谓的“工人作家”、“农民作家”,只是对个别作家或少数几个作家的身份定位,而且往往是昙花一现,既没能形成历史流派,更没能深入现实人心。而提起知青作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一代人,是这一代人中的一大群生命力极强的不死鸟。他们有如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无论是天旱还是水涝,都不能使其停止生长,即使看似荒芜之地,也冷不丁地冒出一丛鲜嫩的苗芽来。
  中国知青与共和国同龄,他们见证、经历并参与了共和国第一轮甲子的所有重大事件,所有悲欢离合,他们与共和国血脉相连、甘苦与共,所以他们拥有对这段历史的发言权。
  中国知青是一个巨大的群体,各种形式的知青总数达六千万之多,这巨大的基数为知青文学的创作提供了巨大的人力资源和材料资源。
  人生就是文学,真实就是力量。由于时代的特殊性,多数知青都有丰厚的阅历和自己的思考,只要能把这些经历和思考写出来,无须刻意创作加工,都可以成为一部独特的文学作品。知青们过去忙于生活奔波,没有精力将这些东西付诸文字;现在退休了,有了基本生活保障,有了自由支配时间,有了学习写作机会,有了各种媒体提供的展示平台,有了不断涌现的知青作品的刺激,他们按捺了几十年的记忆和思考被激活了,情不自禁地要提起笔来,记下那些难忘的岁月,记下自己看似平凡实则丰厚的一生。可以预见,今后的十年将是知青文学创作高潮的十年,知青题材的创作人数和作品数量将超过其它任何题材(包括抗战题材)的数量,其文学样式主要是介于小说和回忆录之间的传记体文学。虽然现在有些文学权威对这种新型的文学样式还有诸多质疑,但没关系,文学理论是为文学实践服务的,当这种新的创作实践燎原之势时,自然会有人来论证它理论上的正确性。
  二、西部知青文学正在崛起,并开始形成全国呼应之势。
  就题材和内容而言,过去的知青文学以东北、上海、北京的兵团战士为主要对象。西部知青文学(建设兵团除外)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能够摆上书案的仅有《知哥知妹》《红土热血》《无声的群落》等几部回忆录,代表文学水平的长篇小说少得可怜,重庆地区似乎只有吴传之的《泣红传》,阿蛮的《逆神》。
  然而,继《无声的群落》之后,一年之中,渠县知青李明春的《风雨紫竹沟》(20万字),梁平知青张地国的《魂归辽叶河》(49万字),南江知青贺岩的《凡尘天歌》(93万字)相继出版付印,标志着西部知青文学正在崛起。更多的回忆录和长篇小说正在创作与付印过程中,据不完全统计,单单重庆地区,正在写作中的知青文学作品就以百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没想到这政治上的老话居然也应验到文学上来了。由于西部地理位置偏远,经济相对落后,意识和文化也相对滞后,当东部的知青文学已热火朝天,西部的知青们还绷着一张冰凉的脸在默默观看。然而,这并不证明他们的心也冷得麻木。雪藏得越久的种子有着更顽强的生命力,久不喷发的火山会聚集更多的能量。当东部知青文学略感后继乏力时,西部知青文学接过接力棒,开始了继续长征。
  与东部知青相比较,西部知青下乡的安置形式更加多样化,生活的环境也就更加多元化,所以西南部知青文学的故事情节更为曲折,心理情感更为细腻,生活情趣更为浓厚。而且由于远离国家政治中心,西部的民众心理和习俗都更加活泼、自由、生动,保有更多的生命和精神的天赋原质,受其陶冶,西部知青文学具有灵动、狡黠的特质,与东部知青文学的大气粗犷相映成趣并遥相呼应。西部知青文学的崛起必将刺激东部知青文学的进一步发展,中国知青文学将由单足跳变成双腿奔跑,共同掀起知青文学的新高潮。
  三、伤痕文学依然占有一席之地,但批判文学、励志文学的兴起已经势不可挡。
  知青文学是在血与泪中诞生的,早期的知青文学无不遍体鳞伤、泪水涟涟。中国知青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与牺牲,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愤慨与不平,不让其发泄出来天理难容。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叶辛的《蹉跎岁月》,老鬼的《血色黄昏》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些作品开创了知青文学的先河,在中国文学史上竖起了永久的丰碑。知青的伤痕文学是对罪恶的控诉,是对青春的祭奠,是对灵魂的洗涤,是对美好的向往。可以断定,只要知青文学存在一天,伤痕就是其重要的主题之一。
  但是不能不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阅历的增多,随着共和国一天天繁荣富强,批判文学和励志文学正在逐渐成为知青文学的主流。众多知青开始走出伤痕的阴影,冷静、客观、全面地重新审视那段难忘的经历。
  李明春在《风雨紫竹沟》的自序中写道;“作者认为,‘知青’生涯中的锥心哭和开心笑,固然是记忆中的浓墨重彩,但不哭不笑、或哭笑不得也是人生常态,虽被记忆淡忘,因而被后来的文学作品漠视,也许是更值得文学作品去挖掘,让后来者去思索的东西。”
  《魂归辽叶河》中的知青们“身处的环境虽然艰苦,但他们荣辱不惊,默默奉献,他们的经历虽然坎坷,历经磨难,但他们始终坚守着人生信念,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他们把个人的命运与国家利益结合起来,用自己的言行,努力改变着农村的落后面貌……”
  《凡尘天歌》“以一个与共和国同龄的知青六十年经历为主线,史诗般地再现了一代人的盲从、狂热、绝望、挣扎、怀疑、思考、探索、奋起的心路,折射出共和国艰难成长的历程,揭示了中国知青这个独特群体在特殊时代中的特殊作用。”
  三个素不相识、有着不同经历的知青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作品从伤痕文学中拔出来,赋予其批判和励志的新主题,这不是巧合,而是知青文学发展的必然。担负起民族兴旺的六千多万知青不能永远陷在痛苦的深渊里,这既不符合历史事实也太残酷无情。胜利者的所有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共和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必将让众多的知青重新审视那场特殊的运动,重新评价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的意义。
  四、知青文学开始与民众接轨、与社会接轨、与时代接轨,步入后知青时代。
  以往的知青文学可以说是纯得可爱,书中人物碰来撞去都是知青;偶尔出现一个非知青,点缀一下就无踪无影了。文学作品中的知青成了一个与世隔绝、孤芳自赏的群体,他们的恨与爱、苦与乐只属于自己,很难引起与知青无关的民众的真正理解和共鸣。知青和民众水还是水,油还是油,怎么都搅不到一块。
  但是,经过时间的磨砺和阅历的积累,许多知青突然发现,过去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看似模糊猥琐的民众身影变得清晰高大起来,而且已经植根在自己的身体里。所以现在的知青文学中,民众的身影越来越多,知青与民众有了碰撞、交流和相融,知青回归为民众的一部分。以上三部小说都在这方面有所尝试,有所突破。
  真正能体现一代知青意义的并非是农村时的知青生活,而是回城后的后知青时代,知青的自我认知价值、社会作用和历史地位都是在后知青时代得以体现和强化的。没有后知青时代,知青就只能是一段悲惨的故事而已。《凡尘天歌》对此进行了大胆的尝试,用了整个第三部《渝城放歌》(34万字)来写后知青时代,虽然招致了诸如“离题万里”“不伦不类”的批评,但得到更多的还是首肯。
  知青不应该是一个孤立的群体,上山下乡也不是一个孤立的时代,这样的知青和知青文学之路将越走越窄,行之不远。知青文学必须纵向联系文革与改革,横向联系城乡民众,道路才会越走越宽广。我们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知青作家意识到,知青作品必须回归民众、回归社会、回归时代,将其特殊性和普遍性结合起来,将知青个体群体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起来认识和阐释,才会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永恒的魅力。
  五、知青文学正在向知青文化方向发展。
  近几年,知青们除了积极参与文学创作外,不少人还根据自己的特长和爱好,积极参加各种文化艺术活动:摄影、绘画、音乐、舞蹈、电脑制作,甚至试拍一些小型情景剧。这些都极大地丰富了知青文化的内涵,使知青文化逐渐成为以文学作品为主体的、多层次、全方位的文化体系,并逐渐成为当代华夏文化中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
  六、知青文学呼唤大家、精品、巨著的出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知青文学的再次兴起高潮只是时间和机遇的问题,但是,单有数量是不行的,由于缺少写作经验,大部分知青作品还显得粗糙,不成熟。有识之士曾经评论:中国不是没有作家,而是缺少大家;不是没有作品,而是缺少精品;不是没有著作,而是缺少巨著。同样,知青文学也在呼唤大家、精品和巨著。
知青是共和国历史中不可抹去的章节,我们有理由相信,拥有数量巨大的创作人才,拥有如此丰厚的创作资源,只要勇于实践,百折不挠,能够创造中国改革开放奇迹的一代知青,也一定能够创造中国文学巅峰的奇迹。知青文学的前景必将辉煌!
              (转载《重庆知青》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