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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主页 > 文库 > 《流人杨瑄》(节选) > 第 3 章 《流人杨瑄》节选
第1节 24章 吉宅凶兆
 24章    吉宅凶兆
 
历史上名家都评注奇书《易经》,第一是因为深奥玄妙才研究,第二是因为学问大才能够研究。第三不仅仅是因为易经是术数,而且可以算命预测未来。
杨瑄自恃习奇门八卦,善看风水,通晓易经阴阳。杨瑄不但评论过古文三大家侯方域、魏禧、汪琬的文章,而且对京华三绝的纳兰性德、曹吉贞、顾贞观的文章也一样地有自己的见解,他评注过著名的大文人顾贞观的《易书》,还刊刻付印。还要一提的是,还在尚阳堡的时候与陈梦雷、顾永年、戴梓专门研讨过易经。他特别的服气陈梦雷,他认为陈梦雷比自己的学问大,自己才及陈梦雷的一半,陈梦雷撰了《周易浅述》八卷。后来杨瑄就纂了《抱质堂易说》四卷!陈梦雷的《周易浅述》大旨以朱熹《周易本义》为主,参以王弼《周易注》、孔颖达《周易正义》以及苏轼《苏氏易传》、胡广《周易大全》、来知德《周易集注》。诸家未有说者,及其所见与诸家不同者,则抒已见以申明之。而杨瑄与陈梦雷的观点大同小异:《易》之义蕴虽多,大抵为理、数、象、占四者。以“理、象、数、占”四者解《易》,是此书的纲领,也是作者的中心思想。书末附图四十二幅,乃陈梦雷之友杨道声所作,但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杨瑄《抱质堂易说》,所有的图都是自己所做。
在《易经》活学活用上,杨瑄达到了执迷不悟的境地,他一向有自己的见解。也常常地给别人刻制桃符,他的字就是“玉符”或者“玉斧”,“符”与“斧”同音,加上一个“玉”字,那就是辟邪大全了。碍于身份,不好把自己混为走方的算命先生,他只是偶然的也给别人算命,他风水看宅基地的本事,大得很,而且一点儿也不谦虚,谁找他去,他都去热情得很。但是,长子不让他在这里在搞什么风水一说,在这个问题上,杨锡履坚持不让步了。因为他们家就在这个问题上败了家。
乐颠颠的杨瑄看到了地块,根据风水学说一对照,却是头上一盆冷水浇下来,心里大火烧起来!这还叫宅基地?这里还能够盖房子?他跳着脚,开始折腾儿子,叫儿子一定要去找巴尔沙交涉 。
杨锡恒有自己的想法,他从心里往外不愿意去,苦唧唧地劝道:“算了,知足吧。咱们是遣戍来的流犯,来了就让盖房子,有这样的待遇已经是不错的了,比那些为奴的不是强多了吗?”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杨瑄不同意,他认为可以更好:“你们哪,什么事情不懂!什么事情都在于人去争取,无论什么,都不能够轻易地放弃!吾是遣戍来的流犯不假,可是汝不是啊,汝现在还是七品中书呢,怎么说,也是一个地方父母官的品级啊,待遇应该不差的呀。”
哭笑不得的杨锡恒不急不缓地劝说:“好了,好了,将就吧。此一时彼一时,今朝不比以前在朝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的。明明知道不可为,就不要为。就这样吧。”
杨瑄执拗得很,来了犟劲:“好,汝不去,吾自去!不孝的东西,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葆眞,你去。”
    杨锡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厉声叫道:“父亲,不可以!我也不去!你说宅基地不合适,怎么才叫合适?以前我们都听你的风水,可是,你却因为相信风水,败了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数百年的基业,险些灭族!兄弟做不成官,我一辈子没有进京赶考,自己被流放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受苦,全家不团圆,子孙无前程,这些还不够吗?这些种种,是因为我兄弟不孝吗?!”
杨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儿子也从来都不说违背长辈的话,今天突然说出这样刺激的话来,实在是出乎意料的震撼,简直是倒反天罡!但是儿子的话,像炸雷,把自己的尊严和一意孤行炸得体无完肤,懵了,傻了,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锡履句句是真……
他们家怎么败的?杨瑄心里有数,那是他看错了人,被人暗算了!
还得从33年前的尚阳堡说起。
 
尚阳堡汇集了数千文化流人,数千个文化流人汇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社会,说这些文化人失去了自由,可是他们还是有一定的活动空间,说他们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确是自由受到了羁縻。在这个生活空间里,喜好交际的杨瑄认识了许多的朋友,其中的一个姓刘的对他影响非常的大,就像是被迷倒了一样构筑了杨瑄的魂魄,姓刘的不仅仅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流人,而且他说他是明朝重臣刘基的后人,犯的是“朱三太子案”,这个老头儿是朱三太子的近臣至亲!至于他是谁的后人,杨瑄的兴趣不大,感兴趣的是有极好口才的刘某也是专门研习风水的,他能知人间祸福吉凶,看阳宅、看阴宅,看容貌贵贱可展乾坤。在尚阳堡,他靠给人算命,混饭食为生计,人称刘半仙。杨瑄认为这个人有大学问,是满腹经纶的奇人,天下少有。
对于这样的人,陈梦雷和顾永年他们根本就不屑于搭理,他们劝告杨瑄:“不要跟朱三太子案的人打交道,大清朝气势正盛,犯不上沾上晦气!”
但是刘半仙经常跟他说《易经》,而且说得头头是道,硬是把杨瑄给镇住了,认为他有真学问。因请他为自己算命。刘半仙测了八字,说了杨瑄的许多事情,一一说对,杨瑄立刻就相信了,他哪里知道,杨瑄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且直率,许多的事情都是自己说出去的,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刘半仙得到,哪里还有说不准的道理呢?
刘半仙算道:“楷庵你犯了小人了。我立一个堂子,给你破一破!破万里,没有几年,槛儿一过,你就会遇恩释放归家,过个十年八年的,早晚都会有青云直上的那一天。”
一听这样的预言,杨瑄很中意,在尚阳堡天天不就是巴望着早一天回家的吗?他是病急乱投医,就鬼使神差地让刘半仙请了神立了堂子,然后,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兴高采烈,还高兴地对刘半仙许诺说道:“要是吾有回家的一天,汝也释放,无处可去,就去吾家,吾家有高宅阔院,良田家产,吾为汝养老送终。”
顾永年恼道:“楷庵你糊涂,他算的怎么灵验?还不是汝自己说的,被他得到。想汝与吾这样的人,也会与人算命,他样的人哪有真才实学,属于地痞无赖的走方风水先生,会沾边就赖,到时候,汝想甩都甩不脱的。”
     陈梦雷也说:“要算命,是戴梓最灵验,他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湖四海,无所不知。楷庵,要是算命灵验的话,吾等为何身陷囹圄,谪地到了这里呢。”
杨瑄纳言,不再与刘半仙来往了。刘半仙不甘心,一次次地来找,脸上的笑纹一次比一次大;杨瑄的眼睛抹搭着,一次次地不认识他,脸上的冷淡一次比一次浓,因为,他如果再和刘半仙来往,戴梓和陈梦雷就不跟他来往,要断交了。杨瑄只有一咬牙一跺脚,舍了一头,放下了刘半仙。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1695年),这年,38周岁的杨瑄被释归回乡耕读,杨瑄无处散发心中郁闷,只有一心完成著述《楷庵诗草》、《处世要略》、《农桑百艺》、《命运捉弄》等书。书成,叫子孙们阅读传家。遥遥地听着子弟学馆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他心情好愉快,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也是百般悠闲快乐。只是无人之时,遥望远方,不知道何年何月皇上才能够把他召回京城侍候皇上,一展宏图抱负,为杨门雪流放之耻,重新扬眉吐气,再次光宗耀祖,。
忽然有一天,外面吵嚷,管家来报说外面有一位走方算命的风水先生,疯疯癫癫地骑在门坎上不进也不出,还指东说西,说什么也不走,还大言不忏地呼喝叫当家的来见恩人。
杨瑄一听,谁敢这样的大胆,在他的家说三道四,就放下毛笔走了出去看一个究竟。
远远地看去,那老头,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样子似有些眼熟,但见他瘦骨嶙峋,身穿廪生服饰,脑后拖着有一根整齐灰白的长辫子,不大的眼睛汪着一层白蒙,影影绰绰高深莫测,给人一种游移不实的阴险感觉。老头第六感觉到,已经有主人出来了,装腔作势地扭头就走。
杨瑄命管家把他叫了回来。老头低了头回来了,精气神是不卑不亢,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真的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杨瑄心中一动厉声喝道:“汝是何人,敢在吾这里指手画脚?管家,拿点银子,打发了!”
老头连不变色心不跳,开口就是熟悉的吴音,不客气地回绝了,冷笑一声,硬气朗朗地说道:“汝当吾是讨饭的花子,江湖骗子?汝眼看有大祸临头了,吾岂能要汝这点晦气!”又扭头就走。
杨瑄一听,这话里有话呀,卖弄什么呀?也没有把老头的话当作欲擒故纵的拖刀记,厉声叫道:“休走,汝把话说清楚,怎的就有大祸临头了?”
老头扭过头来,与杨瑄的眼光正面对视,这一照面不要紧,两个人的眉头跳动,脸型走样,杨瑄大吃一惊!
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仙风道骨的刘半仙!刘半仙真的找来了,他怎么找来了,他什么时候被释放的?这些年他都在哪里生活?据杨瑄所知,朱三太子案流犯都是重犯,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有可能放归,全部都是永不还乡。他刘半仙有什么能耐和机会,有可能离开尚阳堡?一千个疑问萦绕在杨瑄的心头,他为什么一来就说杨宅风水有问题?他一定要问明白。可是刘半仙没有按照杨瑄的思路说话,不按照常规出牌,而是按照自己的设计思路一步步地进行。
刘半仙做出惊喜万分的姿态,说道:“哎呀呀,两座山走不到一块,两个人总有机会走到一块的,这才叫做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我早就算好了,我们有见面重逢的一天,那时候你还不信!没有想到这么快,吾们就见到了,我就是随便走走,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汝家,这是天意如此呀。”
从心里说,杨瑄高兴万分,自从尚阳堡回来,还没有一个在尚阳堡回来的难友来看他,就是这样的一份情,重情重义的杨瑄也得要盛情款待,他高叫管家,请两位少爷过来。
儿子们很快来到,杨瑄叫道:“葆眞(杨锡履),函贞(杨锡恒),你们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葆眞(杨锡履),函贞(杨锡恒)跑来一看,父亲的故人旧交到了,也是很高兴,一一见过礼,在一边坐下,恭恭敬敬地听着他们说话。
刘半仙说道:“吾就是在外面看到此宅有血光之灾,却没有想到,这是贵府。这才有缘重逢啊。”
惦记着血光之灾一说,杨瑄急忙地问到:“有何见教?请赐高见。”
看那瘦骨嶙峋的刘半仙眉头一挑,故作玄虚,一本正经地回顾四座,见杨府一群狐疑的大大小小的眼睛透着冷漠和敌意都盯着他,主要人物也都在坐,心里头很高兴,一家人的注意力全部被他吸引住了,证明自己的手段,初步计划见了效应了,他不急!提出了一个请求:“汝也研究易经,懂得风水,我们到外面去,一一指给汝看,汝才会相信。”
一家都将信将疑,嘀嘀咕咕地跟着老头儿走到了中院的大门外。
杨翰林府坐落是在金山卫的洛北村北,占地有百亩之多,偌大的东南西北中五处精致优雅的高门大院,俨然就是一处江南花园景观,翰林府大院落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洛北村。就地理环境来说,左右和后面都有一条必须的交通大路存在,供杨府自己的出入,无甚不妥,当初选址的时候,考证过,这里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刘半仙侃侃而谈,借题发挥,这些便利的交通,反倒是不利的元素,好比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白发苍苍的刘半仙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满腹经纶,就像一个指点江山的诸葛亮,侃侃说道:“贵府是龙虎之地,东有金龙大道,西有白泾大道,北有永宁道依托。可惜贵府主屋矮小的没有气魄,门前照壁又矮小,不足以镇强龙猛虎之基,故不出两代,主人必有血光之灾,全家遭殃。”
杨瑄吓了一跳,刘半仙确实比自己强,自己妄称学问高深,看不出破绽来,倒被刘半仙说破,同时心里头在害怕,外带一点不是滋味。
反复思忖掂量,杨瑄终于下定决心,请刘半仙重整宅院。这样的高人他不会轻易放过,杨家不能在自己的手里败落下去。
刘半仙支支吾吾地说道:“吾本来要去普陀山参佛,路过此地。偶然看到了此处的吉宅凶兆,暗自吃惊,不认不识,不愿意越过雷池一步,转身离开又良心不忍,吾乃菩萨心肠,只好说出,却不曾料到偌大的杨府,竟然是翰林府杨楷庵之家。吾的道学研究不高,请楷庵再请高明破一下,改宅才是。”
一个陌生人的胡说八道,杨瑄就轻信于人,杨夫人看着心里头有气,阻拦道:“如若改造,恐有不妥,定然耗资巨大,居家过日子,勤俭持家乃吾家祖训,招摇过甚,似有不妥。吾家有今日,很是不容易。老爷三思。”
明明是欲擒故纵,杨瑄就好像看不穿一般,根本就听不进去夫人的提醒和劝阻,鬼催一般急道:“既然吾这里的风水已经被汝看破,汝必有高招。吾早就说过,以后汝就住在吾家,吾待如犹如亚父,为汝养老送终,以后吾可陪同前往普陀山就是。”
此举正如刘半仙所期待,他心中大喜,半推半就,就把杨府作为他的落脚根据地。
为了不叫杨瑄寂寞郁闷,担心老爷郁闷,给他找点事情干,贤惠的夫人就依了老爷,他说怎么就怎么的,没有多加干涉。从此刘半仙落户到杨家,看到杨瑄开心得不得了,一家老小也待刘半仙如活神仙,言听计从。渐渐地,老头儿就自燃而然地成为了杨府的太上皇。
于是,一场耗资巨大的工程在杨府进行了。一个翰林之家,轰轰隆隆地改造屋宇,引起了路人的侧目。乡邻议论纷纷,吃不透杨府在打什么主意。这么大的宅院,这么好的府第,还要重修,要修成什么样子,扩建到什么规模,建成之后,会何等样的豪华奢靡?乡邻议论纷纷,吃不透杨府在打什么主意。
坐北朝南的杨府主宅是十一进深深的院落,一进接一进,一进一风景,处处有景致,比那皇帝的御花园都要讲究。曲径通幽处,尽是奇树异石,分寸之内,尽是风光。刘半仙进宅,整个走下来,一天没有走完,他一边走一边看,暗自称阔叫好。他庆幸,总是没有看走眼。但是他还是独出心裁,命将第三进主屋五开间平房破拆,重新再造,原地拔起了九开间高厅大厦,庄严雄伟。屋宇上面覆盖着特别新造的阴阳瓦,彩釉琉璃,顺坡下脊,重檐翘起乃凤头飞檐,挑挂着金玲铁马,风儿吹过,叮咚作响,状如殿宇。宅院前不伦不类,不僧不道,不庙不宇地起造起寺庙里才有的钟鼓楼。美其名曰东建钟楼镇恶龙,西建鼓楼惊白虎。
原在宅院河北大门前的照壁拆毁,在大洛浦河的南岸,新起15丈长,3丈高的青砖照壁,砖雕红日照耀麒麟戏水兆吉祥。大门前新雕高大汉白玉石狮子一对,两旁左右边门前也一反常规,摆放汉白玉石狮子一对,用足够的狮子神兽威慑青龙白虎,以镇定宅院乾坤。
家庙也翻新,今非昔比,老祖宗居住的地方更加高大气派,肃穆庄严。
松江府地区,乃天下才子成堆的地方,文官武将遍地都是,起家宅是一处比一处讲究排场,但是超规格的杨翰林府,其气派豪华已经足可以在松江府震慑东海岸了。
但是这还不够,刘半仙又在旗杆上下了功夫。原来翰林府宅前有一对旗杆,用以悬挂大清龙旗。现在,刘半仙叫杨瑄把石旗杆架增至十四对,中间四对是青石,两旁黄砂石旗杆架各五对。旗杆乃是采用江西上等的条木,中间四对旗杆共八只,每杆高达6丈,插上大清八面龙旗,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意寓大清的八旗建置。两旁旗杆矮了一丈,也有5丈高,扯上十面“杨”字彩旗,就像帅旗一样, “十”字意寓着杨家世世代代地拱护中央大清,为爱新觉罗氏效忠,其气派好似数百年后的联合国国旗博览会,王侯之家也没有这样的讲究,就是皇宫,也没有门前摆设着24只旗杆的前例。
这是翰林府的宅院主宅。主宅后面,是一片好大的花园,园中开辟人工湖,假山上有风格特异的秋水阁,湖畔左有映月楼映湖中月,右置明月楼接天上月,左园有藏书万卷的文渊阁,右园有收藏金石书画的万宝堂,各种名花异树优雅其中。
杨府主宅的地下,开挖了地道,地道穿过护城河的河道底部,通向四院,再通向田野,对于当时海盗猖獗的不安定的因素,翰林府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功用,就是作为军事重镇要塞也不为过。哪里有人敢轻易地窥视呢?杨府的秘密和一切被深深地保护在深宅内院看不见了。
距此府中院一里许,有家庙大殿5间,里面住着1000多年以来的列祖列宗。
南面有一个方阵,东、南、西、北均是五开间三进院落大小一样的四个四合大院老宅,老宅四周开成护宅河,只有东南一条进路,与杨公府中院形状一样,仅规模次之。此次亦重新修缮,粉墙青瓦,碧水环抱。
杨府四院分工明确,东院里佃户居住,南院是杨府的粮库,西院是杨府子弟学馆请有坐堂学生授学,北院是待客的宾馆。四院由总管一人统管,又有四院的二管家专门管理,事务庞杂有条有理。又建置接官迎客厅于主宅城中,朝廷来使及商贾巨头均餐宿于迎客厅院落,亦设总管一人常住。中院置都总管一人,诸事层次清晰,大而不乱。
自重新改建以后,果真此杨家一帆风顺,平安无事,子嗣陆续添人进口,粮食丰收,财源滚滚。可是静下来的时候,杨瑄还是不开心,时而唉声叹气,心中隐隐作痛。
刘半仙虽然眼睛渐渐地白内障,眼神还是像明眼人一样, 他看出了杨瑄的心思:“楷庵不要着急,要慢慢地等待,此事要等待机会才是。
杨瑄摇摇头,不吭声。
刘半仙说:“机会就在身边,汝完全可以抓住。”
杨瑄一听:“机会在哪里?”
刘半仙果然是一个狗头军师,眼不明心亮,他说道:“历朝历代,皇帝都出宫微服私访,吾朝皇帝南巡尤甚。吾闻出使国朝的朝鲜使臣,在向国王的报告中奏曰:‘康熙皇帝不肯一日留京,出入无常,彼中有‘马上朝廷’之谣矣。”
杨瑄不感兴趣,悻悻然:“微服私访怎的就会访到我这里,没有用的。”
刘半仙布满白蒙的眼睛睁得很大,朗声说道:“吾吃过的盐比汝走过的路还多。如何就不知?吾不是民间的草蜢,吾乃朱三太子的属下,也是侍候过皇太子的官员,知道皇上出行私访是必不可少的,明朝的皇帝如此,满清的皇帝也是沿袭旧制。康熙有志,也要两年一次,他用此法体察地方吏治民情。了解民间疾苦和社会状况。据吾看来这位皇上雄才大略,不是等闲之辈,比那前朝胜过十分,乃是一个办实事大事情的明主圣君。吾已经这把年纪,也就不再追随朱三太子了。”
刘半仙到了这会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天下的事都是满清的了,再提明朝的那些事情,以卵击石,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他研究过康熙下江南:“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甲子,九月皇上初次南巡启銮。十月,开放海禁。南巡途径黄河,视察北岸诸险。十一月 南巡至江宁,谒明孝陵。回銮时次曲阜,诣孔庙,瞻先圣像,讲《日经》,诣孔林酹酒,书‘万世师表’,留曲柄黄盖。皇上用施琅议,于台湾设府、县等,隶福建行省……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 己巳,正月,皇上第二次南巡,临阅河工。二月,皇上抵达浙江绍兴,祭大禹陵,亲制祭文,书名,行九叩礼,制颂刊石,书额曰‘地平天成’。三月,皇上至南京谒明孝陵。命八旗科举先试骑射。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 己卯,正月,皇上发布南巡诏旨: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二月 第三次南巡启銮。三月,皇上阅黄河堤。驻杭州,阅兵较射。四月 车驾驻江宁,阅兵。皇上第三次南巡时,太湖水东一带有老百姓告状,说他们的田地已经被水淹没,可是还要上交税粮。皇上不相信,问扈驾的守备:太湖究竟广狭多少里?守备答曰:八百里。皇上觉得很奇怪:志书上记载的明明是五百里,怎么会有八百里呢?守备解释曰:本来是五百里,由于多年风浪冲刷,堤岸坍塌,就长成八百里了。守备还告诉皇上:不仅水东一地是这样,周围的许多地方都有这种情况。而这些地方也仍然照原有的田亩数纳粮。皇上感慨说道:‘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焉?’立刻令当地官吏查明实际情形,豁免税粮。康熙重视治理河防工程,兴修水利,优礼士子,蠲免赋税,利用南巡的机会,治理水患,安定社会,了解民情,争取人心。”
杨瑄惊道:“汝乃民间布衣,如何就知道如此重要的国家大事?”
刘半仙正色地说道:“吾实乃朱三太子的属下,非匡人欺名盗世之徒。靠神机妙算,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杨瑄问道:“如今朱三太子已经销声匿迹,如何再重新提起?”
刘半仙遮掩道:“不提朱三太子,但提康熙南巡。也说说汝,汝性情耿直,刚愎自用,不知道拐弯看风向,不撞南墙不回头,因此才有尚阳堡充军一劫。康熙还是要南巡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杨瑄被抢白一顿,几句话就被人揭露得体无完肤,心里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这是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透,管他朱三太子什么事情,重要的是自己的仕途开了一扇窗子。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朝臣旧友王鸿绪他们告诉他,江南地区,乃人文重地,反清复明思想给当地士人以巨大的影响,帝利用南巡之机,接见汉族耆旧及致仕官员,大行羁縻之策,尤其是坚持祭扫明陵,给汉族士人及百姓以精神安慰,实现了其笼络人心、稳定统治的目的,往往还要根据所察,任免一批高级官员,擢升清官,整治腐败、澄清吏治。重要的是消泯满汉对立情绪。杨瑄,还是有机会复出的。帝下江南,其主要活动还有督河:即“相度形势,察视河工”。帝每次南巡都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考察黄河水患上,然后亲授方略,付诸实践。其次是体察民情,沿途问俗观民,安抚百姓,“凡有地方利弊,必设法兴除”,特别是较多地免受灾地区的钱粮正赋。又次是周知吏治。帝每到一处,都告诫大小官员“当洁己爱民,奉公守法,激浊扬清,体恤民恤”……
由此,杨瑄印证了刘半仙的先见之明:知道皇帝出京南巡,官员耆旧会纷纷巴结献礼,各种时鲜与古董,种类数量繁多,物品应有尽有,价值连城;但是杨瑄怎么能够靠得上去呢?他是废官,是犯过罪被释放在家耕读的百姓,哪里有什么机会迎接皇帝的驾临,清整道路,修建凉亭,靠近皇上呢?
他一个文人,没有别的办事,只能结交名流,为重修金山卫城隍庙写碑,为苏州杭州的寺庙题字,给诗友作画面……到处留下书画书法,最得意的是给邵铭的七古:
 
盘角传闻朔野珍,喜随豹尾来见真。边塞万里探奇迹,博物何须羡景纯。
 
说话间八年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康熙四十二年。这年杨瑄已经46岁了,距离他被遣戍到尚阳堡已经13年之久了,一件对于杨家非常重要的大事情发生了。
上年九月康熙第四次下江南。到达了松江府王鸿绪、王顼龄兄弟俩个的私宅园林游玩,为两处私宅的书屋题了御笔。最重要的是兄弟两个都向皇上推荐了杨瑄,说他学问很好,请皇上重用云云,眼看着皇上看重的重臣王氏兄弟推荐,其它的马屁精也立刻跟上,纷纷效仿一边倒,说杨瑄是松江府的高才,似乎,皇上不用杨瑄,就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康熙终于在四十二年乙卯(1703年)四月份下诏“乙卯喻吏部,原任编修杨瑄,学问堪优,着复原职”,康熙四十二年丁丑(1703年)九月,诏用原翰林编修杨瑄,加检讨……”“以……翰林院编修杨瑄,充日讲起居注官”从四品官,杨瑄心花怒放,从此抬头,一切都照刘半仙的预料展开了,他倍加尊重刘半仙先生,称其为仲父。
更大的荣誉还在后头,康熙四十四年乙酉(1705年)康熙帝钦赐御书《抱质堂》,三月二十四日杨府的新宅落成,杨府家宅大门外鞭炮齐鸣,鼓乐喧天,舞狮踩青,车马纷至,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康熙帝钦赐御书“抱质堂”挂匾!
匾下扑通通一批批一片片跪倒礼拜的各色人等,杨府的荣誉让邻里沾光喜气。是刘半仙主张改造主屋,才换得这样的好事不断,官位攀高不下。功劳理应归属刘半仙。;刘半仙的得意就更不用说了,在杨府俨然就是一个太上皇了,说一不二。
这年的十一月,48岁 的杨瑄官居正三品,为顺天乡武试主考官。此后,杨瑄在京师忙于伺候皇上,渐渐地冷落了在华亭县家里的太上皇刘半仙。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杨瑄吉星高照,连续高升,二月内阁学士 翰林院掌院学士,品级从二品、二品兼礼部侍郎;五月,康熙辛丑以内阁学士杨瑄,俱充经筵讲官。六月 癸巳以内阁学士杨瑄,兼詹事府詹事正二品,年内他已经是殿阁大学士。这几年是杨瑄在仕途上青云直上的时期……
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 丁亥),正月 康熙帝第六次南巡,杨瑄具随侍……
一路青云,提升太快,不免叫人眼红生嫉妒。根据世间官场的规律,民间总结了一句:升得太高,摔得更惨,就应在了杨瑄的身上……   
先是后院起火,丫鬟惹祸,祸起萧墙刘半仙——
刘半仙住在杨瑄家,以活祖宗自居,没拿自己当外人!吆五喝六,在杨瑄不在家里去京师的时候,开始还鬼鬼祟祟地隐蔽些,后来就公开地引来一些陌生人来家里议事。渐渐地,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大摇大摆地进出杨家了。
这个刘瞎子,真把杨家当成自己的家了,而且也把杨家当成朱三太子的巢穴了,这可是犯下了大逆不道的滔天大罪,要是叫朝廷知道了,杨家就会诛灭九族!看看情形实在是不妙,没法收场了,管家杨锡履实在是忍无可忍,也不管父亲回来后会如何不高兴,他决定,该出手时候就出手!一天,那些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议论反清大事,杨锡履径直走了进去。
杨锡履用眼光巡视了一周,看到这些人也有衣冠楚楚的斯文样子的,也有粗手大脚农夫样子的,还要风吹雨淋黢黑的渔夫,各色人等站着的,坐着的,就像那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一样当地有座次,正中间,正襟危坐的就是刘半仙。杨锡履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罗圈揖:“各位,肯赏光到我家来,不胜荣幸。我这样一看,各位似乎都是有高远理想的饱学之士,明事理的江湖好汉,不像我们家的人什么理想都没有,就是懂得怎么活着,为谁活着,怎么过日子!你们到我家已经有几年的时间来了,把我们家当成了议事厅!恕兄弟我直言,现在已经是大清朝了顺治,康熙朝都已经过来了60多年,别说谁也没有见过朱三太子,就算是他活着,又能怎么样?本事再大,他也成不了气候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各位家中都有妻儿老小,都要养家糊口,再干那些没有影子的傻事,是不是吃饱饭没事情撑的?是爷们的,敢为那朱三太子不怕死,那也应该当好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儿子,是不是?应该有敢为宗族的香火负责。至于那些改朝换代的国家大事,可是你们这些人来办的?我倒想,也该问问自己: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是干什么的?你们能够干多大的事情?再者说了,这是犯大清律法的灭族大祸,你们要干用不着的事情,也不应该为了朱三太子,拿我们杨家做垫背,牵连到我们杨家诛灭九族,伤天害理是不是!?是吧?我这130来口,眼看着就要人头落地了……”
     杨锡履的话掷地有声,分量相当的重,句句敲打在人心上,还没有说完,有的人觉得没有面子,红着脸,讪讪地,低了头溜了出去,开始的时候,有些人还有的迟疑,陆陆续续地,就走光了,坐着的刘半仙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们不要走!都给我回来!回来!”一个也没有留住,转眼功夫,人都走光了,剩下一个刘半仙气得呼呼地大喘气:“葆眞!干什么你?你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你个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太不像话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锡履嘿嘿冷笑:“少来那一套!你当你是谁?拿你当人你才是个人,不拿你当个人,你就是一个鬼!我父母看你年纪大了,把你养活起来,你还真的不要脸。愿意住你就住,不愿意住你就走!走不走?”
刘半仙骂道:“你个兔崽子,没良心!忘恩负义的东西!”
杨锡履一点也不客气,回敬道:“你个老兔崽子!你是一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你对谁有恩?有什么恩?你就是骗一骗我父亲,我父亲他也是看你可怜才收留的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一盆菜了!是我们家对你有恩,你才是忘恩负义!”
杨锡履转身走了,受到羞辱的刘半仙本来想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但是转念一想,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打定了主意,他要实施报复,他要等到杨瑄回来!
看到杨家阖府不像以前那样待见自己,水也不及时,饭也不可口,伺候得不周到,刘半仙的心里是万分的不满,气愤得要死。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51周岁杨瑄,正在朝中热衷拥戴八皇子参与党争,杨瑄荣耀朝野之际,刘半仙让杨瑄的家中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小事。
杨家有一个叫春笕的年轻貌美的小丫鬟,长得喜眉笑眼,很讨人喜欢,特喜欢小动物,自己养了一只鸡,没事的时候斗鸡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年已经古稀的刘半仙居然就悄悄地地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姑娘,自作多情。常常以为春笕的每一个笑脸都是为他展开,春笕的每一次请安,都是对他的爱慕,就常叫人呼唤春笕来侍候自己,下流无耻地摸摸索索,动手动脚,惹得春笕几次要发作,耐于杨家对刘半仙的客气和高看,春笕也就忍了,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在她的心里渐渐地策划好了一个报复的计划。
小丫鬟喜欢养鸡,刘半仙喜欢吃鸡,见了鸡就像没有命一样地贪婪饕餮。
康熙四十八年春上元节,丫鬟春笕笑容满面,给刘半仙送来食盒,端出了半只肥得流油的母鸡:“请先生慢用。”
“过节了,我在这里等你一块过,怎么才来,盼得我心焦。”刘半仙臊性挑逗:“春笕姑娘,都去赏灯,为何不去?”
春笕斜眼傻笑,秋波横飞:“先生为何不去呀?”
看到了这样的眼神,刘半仙如何不心动?像遇到了知音红粉知己一样:“吾的眼睛不适合看灯,就是喜欢看汝。”
狡猾的春笕有心挑逗:“看我作甚,你看这只鸡呀?”
春心荡漾的刘半仙一语双关:“吾就喜欢看汝的丰乳肥臀,汝就是一只讨人喜欢的鸡呀。让吾来摸摸汝这只可爱的小鸡。”
春笕也戏耍道:“汝快食鸡,让吾来摸摸你这只老鸡的瘦臀。”
刘半仙惊喜万分:“当真?”
满面桃花的春笕娇嗔地回道:“当真,你总得先尝到鸡味才是,不然,白到世上走一回了。”
一听这话,刘半仙都快要乐得昏过去了:“好,好,说话算话?让我吃?”
春笕媚眼飞潮:“哪个说不让汝吃了,先吃这个鸡,吾就是给汝送上门来的。”
刘半仙的心,激动得战抖起来:“好,吾就吃这个鸡,然后在吃汝这个鸡,小美人,汝迷死吾了。来来来,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来分食此鸡。”
春笕抿嘴笑着摇摇头:“请自食。”
两个人言来语去,一语双关,刘半仙受用得飘飘然,早已经垂涎欲滴,他手抓母鸡,大快朵颐,满嘴流油,油水滴到了胸前的衣襟上,一双白色迷离的眼球,不停地斜视着春笕的丰乳肥臀。那春笕也不是好惹的茬子,心怀叵测,心底冒火,故意在刘半仙的眼前扭屁股,逗得刘半仙昏昏然,就快要受不了,放下了半只鸡,对春笕说道:“换一只鸡了。”
春笕试探着说道:“这只鸡可是鲜美?”
刘半仙不知是计:“鲜美,可是再鲜美也比不上汝这只鸡鲜美。”
春笕一本正经地说道:“汝差了,汝吃的这只鸡,是落进茅厕的落坑鸡,浑身都是臭屎,吾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洗的干净,想先生喜欢吃鸡,主母又是个精打细算的主儿,平日也不杀鸡,这只鸡扔掉了可惜,吾想到了先生的劳苦功高,就煮来,给汝解馋。”
刘半仙一听,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
春笕叫道:“难道还欺骗汝不成?就是落坑鸡!你吃的就是落坑鸡!”她反复强调着。就怕刘半仙不相信。
刘半仙此刻恶心得难以忍受,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哗”的一口喷出老远,刹那时,满屋子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腥臭味道,这个喜欢吃鸡的老家伙,把整个的胃都要吐出来了。
再看春笕,早已经得意万分,哈哈哈地一路欢笑着,跑远了。
刘半仙忿忿然,气得呼呼地大喘气,以为这一定是杨夫人或者杨锡履设计好的,叫春笕以送鸡为名,要打发他出门是实,这侮辱的伎俩,他实在是难以难受。他又联想到杨瑄近年来不多问候的原委,就想,你们这样的忘恩负义,吾也要叫你你们得到更大的报复,叫你们知道吾的厉害。
从此,刘半仙对杨家便怀恨在心,他夜夜观天,推演八卦,选择一个恰当的日子可是实施报复,发誓要置杨家风水于死地。
年底,冬日,天降大雪,寒风扑面,就要过年了。正在京师的杨瑄给皇帝做起居注录,忽接到随从送进来家中刘半仙的急信,信中没有别的话,只有一句:“请杨阁学速归,有大事面商。”
掂量着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是这样的不着边际,这样的没头没脑,杨瑄拿着信件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心中有事什么也干不下去了,反正也快过年了,几年没有回家,他要回到南方过团圆年。他匆匆面圣,托言母病危,告假回乡。康熙帝乃是孝子,立即准奏,杨瑄可以请省亲假三个月。他归心似箭,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三千里的路程,不到一个月才20余日就赶回了华亭县的家里。先扑进内宅,一看,母亲好好的,妻子也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说家里没有什么事情,都觉得杨瑄的问话不可思议。杨瑄在心里觉得很踏实之外,生发出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立刻转身来到后堂,拜见神机妙算的仲父刘半仙。一见刘半仙也是好好的,心里就有点不愉快:“仲父为何无故叫吾归家?吾在京师忙得很呢,皇上那边脱不开身。”
看到杨瑄不高兴的神态,刘半仙不说其它,直接切入主题曰:“贤契现在侍候皇上,还想继续升官晋爵吗?”
杨瑄不解:“楷庵木讷,不知道先生所问何意?我就要提升到一品,己官至极品矣!”
刘半仙哈哈笑道:“贤契差矣,怎说是官至极品?还有封王晋爵加九锡之尊在后边哩,大丈夫以身许国,理该壮志凌云!为何舍此而不为呢?”
     他这样的将军,杨瑄果然中计:“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官场进取非同寻常,叹无途径。请指点一二。”
杨瑄流露出贪欲之心,正中刘半仙下怀。刘半仙早就把杨瑄的品行摸得透透的,莞尔一笑,即向杨瑄讲明,进取之策,易如反掌,要使杨门永葆子孙后代荣华富贵,杨宅外环境必须改观。当即建议:其一,将当下桥南首的杨公庙迁至杨公府东南半里地,在四院中的东南二院之间,坐镇金龙道头旁,骑在龙首之上为阴,帮忙掩护杨府要冲。其二,为解决金龙道上胸部缺水,于杨公府东南100丈处东西开一条横河,东达黄汶江,西通大洛江,名蓄龙浦,全长109丈,蓄龙浦金龙道上建一石桥,正名金龙桥……
杨瑄一怔,这又是一项工程浩大的开销,数年来建设和改造新的杨府,材料和人工已经耗去了杨家银库的多半,果若再搞工程,恐怕就动了杨家的筋骨,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够轻易而动,因与夫人和儿子商量。
出乎意料,夫人不同意,强烈的反对:“宗庙迁移事关重大,不可轻信他人!断了祖宗仙气保佑,于后代不利。”夫人进一步说理,“家庙乃祖上选好的吉地,列祖列宗已经住在这里上千年的历史了,万万不可叫祖宗离开故土,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杨瑄气道:“夫人好没有见地,祖庙又没有动多远,就是在迁移数百十丈远的地方怎算迁移,都是在杨府之内!”
从来都不说反对话的夫人也沉不住气,反驳道:“动一步也是动,动祖庙是大事,吾不能够答应迁移,没有道理!”
杨瑄的面子不好看了,他哪里受到过这样的驳击:“怎的没有道理?吾的话就是道理!仲父的话就是道理,哪个敢不赞成?”
不提仲父还可以,一提仲父夫人的怒火腾地攒起来,一件件叫她不愉快的事情浮现在眼前,她用从来没有过的声音大声怒道:“休提汝的仲父,那是一个什么东西?说什么朱三太子的属下,他也配?胡言乱语信口雌黄汝也相信?口说什么神算,要是灵验,他自己却为何落到惶惶然无家可归,要靠吾家养活?敢在吾家吹五做六做太上皇?要吃要喝,还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吾家如履平地,说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竟敢对吾口出狂言,还敢调戏吾家丫鬟,一个下流痞子。汝一个堂堂的二品朝官,尽然事他当仲父!亏汝聪明一世!吾可不缺少什么仲父。吾已经忍受多年了,叫他给吾滚出去!吾死不答应迁移祖庙。”
春笕就站在夫人的身边狐假虎威,瞪着刘半仙。
刘半仙就大模大样地坐在堂上微笑,听到夫人的话,居然无动于衷,很有修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听得进去,又好像装作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有听见一样,他已经把杨瑄的性格摸得透透的,知道杨瑄这个大傻瓜会替他说话,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杨瑄活做得到,把一切摆平。
果然,杨瑄被抢白得颜面扫地,他气呼呼地跳了起来,脸色酱紫,肚腹起伏,喘气粗粗:“汝在说些什么?吾家乃礼仪之家,汝竟敢大声对吾指责,亏汝还是一个大家闺秀,三纲五常被汝丢在哪里?吾杨家的脸被汝丢光,吾替先人教训汝!”举手就向夫人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锡履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杨瑄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削在了杨锡履的脸上,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他嗷地叫了一声:“父亲,不可!汝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贤惠的母亲!”
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跺着脚,骂道:“杨楷庵,汝敢为了一个瞎子打吾?吾也不活了,就叫汝打!打死我们,汝跟狗东西仲父去过,是他给了汝荣华富贵!”说着,她一反常态就往上扑,“吾要是不叫汝打死,就自己死!”
顿时,堂上拉架的,吵架的,打架的,乱作一团。
刘半仙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坐着,对现场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放声大哭的夫人伤心至极,她被儿媳妇和丫鬟们拉走了。春笕临走还忿忿然,扭头冲刘半仙“啐”了一口,还骂了一声:“淫贼!不要脸!”
堂上,剩下的是面面相觑的男人们,猜不透的刘半仙,还是一动不动地挺坐在堂。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是五味瓶子打翻,什么滋味都有了。
杨锡恒劝道:“父亲不要动怒,好说好商量,这样闹得人仰马翻,合家不宁,气坏了母亲,也是于事无补。”
杨瑄自知对夫人有些过分,颜面也不好看,惴惴地遮掩:“吾也没说什么,她就这样闹得天翻地覆,哪里还有什么妇道规矩?”
厚道老实的管家人儿子杨锡履也不同意父亲的决定,劝道:“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杨家祖训耕读传家,丰衣足食,这样足矣。再说吾家现在银钱快要动了筋骨,前期搞改建,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后劲了。去岁歉收,收租不多,开销太大,进项已经不多矣。不如以后再说。”
刘半仙不管杨府夫人和儿子怎样的反对,也不在乎任何人的脸色,反正他也是看不清楚,又说出一个太大的机密来:“抽出一卦,乃上上卦,如错过机会,杨府又覆梁之灾。如此计划一旦告成,杨公府宅基贵不可言,将有‘神器’出世!”
杨瑄惊喜问道:“怎么还会有‘神器’出世?如此说来,改河迁庙势在必行了。”
博学的二儿子杨锡恒也不同意:“还是安于现状,待吾家再积累些银钱,再动改河的工程不迟。”
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杨瑄不高兴:“怎的就这样的容易知足?明年涵贞要赴顺天府赶考,我们就算为汝着想,也要做这改河迁庙大事情。再说,还有‘神器’会出世,吾就这样的定了,汝等不可再多言多语。”
杨锡恒很少与父亲争辩,不让他说话,他就不说。只有不吭声了。
杨锡履不高兴,还在跟父亲讲理:“父亲,汝这样对待吾母不公平,母亲就是有道理,她看人看事情都是不会错的,吾家要神器干什么,吾家不要迁移祖庙。吾说不迁就不迁!”
杨瑄眼睛一瞪:“吾说迁就迁!汝说了不算。”
杨锡履来来了犟劲:“吾说不迁就不迁!吾是长门长孙,吾是掌门管家,汝说了不算!”
杨瑄气急败坏:“反了汝了!吾是汝老子,吾打死汝,看看谁说了算。”他顺手抄起在身边的一个明代汝窑名贵瓷瓶,抬手就像杨锡履的头上砸去,早就看出杨瑄企图的杨锡履躲都没有躲,挺着被砸,“呯”的一声闷响,瓷瓶砸灾难了杨锡履的头上,他硬是挨了重重的一记,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杨锡履在堂上一片惊愕中,慢慢地倒在破碎的瓷片上,杨瑄道貌岸然的尊严也砸在了破碎的亲人心上。
出人命了?!杨瑄傻了,他手足无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修养极深的殿阁大学士,会为一个外人贸然出手,把忠厚老实的儿子打倒在地这是干什么呀。
一向平和宁静的杨府翻天了,在阖府一片抢救的混乱中,刘半仙的嘴角上翘,微微地露出得意的笑容,起身离座,摇摇摆摆地退到后堂,躲进自己的豪华卧室忍不住放声大笑。
夫人气愤难当,承受不住,急火攻心,胸口疼痛,病倒在床;杨锡履被瓷瓶打得大脑震荡,颓然间头部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没有什么知觉。医生来来去去在后堂忙忙碌碌地抢救医治。
事态严重,杨瑄吓坏了,生怕夫人和儿子有什么意外,不是到这边守候在夫人身边,就是坐在那边儿子的床头,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地不安宁,心生内疚,祈盼着神灵和祖宗的保佑,儿子和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改河迁庙又有什么意义?回过头来又一想,为了他们,改河迁庙势在必行。
杨瑄好不郁闷,谁也不搭理他的仲父,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受到冷落的刘半仙,饭食也几乎无人给与照顾。整个春节,杨府不是在像以往的快乐中欢度,而是在沉闷的气氛中渡过。
转年新春刚刚过去,上元的彩灯还未撤掉。杨瑄他认为良辰吉日来了,事不迟疑,也不管夫人和儿子的病势与态度如何,自己亲自披挂上阵了。
二月初一日,他从娄县、华亭、平湖三县请来的农夫、无业之民,一大早的就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计7654人,云集于洛南、洛北两村,兴师动众,燃放鞭炮,舞狮踩青。
破土开河,搬造庙宇,建造金龙桥,整修车路等诸事同时进行。知道的是杨阁学府修风水工程,不知道的以为是松江府在开凿新的大运河,一个村才有多大,居然举三县之役!杨府到底有多大的财力?成为街头巷尾议论之谜。
杨夫人叫丫鬟春笕出去打探消息,春笕溜了出去,半晌才回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还说,神算大儒何世澄他们都看过了工程,一句话都没有说,摇头而去,一定是有什么隐秘不能言语。夫人沮丧万分,病情加重,杨瑄忙于工程,和刘半仙在工地上监工,也不来看望病重的夫人和长公子,好像把他们忘掉了一样。
民夫们好吃好喝,倒也卖力气,到三月二十日,一个多月的突飞猛进,诸项工程已基本完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蓄龙浦金龙道段河床开挖遇到难题,白天开河成功,至明晨河床又已长高,潮起潮落一反常规,反复数天,无法竣工,就连老渔民都诧异,说如此状况亘古未有,定是触犯了海龙王。
杨瑄手足无措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率杨府老少拜妈祖,拜海龙王,拜祖庙,该拜的都拜过了,还是情况如故。他恭恭敬敬地地请仲父出山,解倒悬。
刘半仙坐在河边,他心头兴奋,看来他测算的天文与海潮的异常是准确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此刻,他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掐指计算,嘴里还念念有词,望空中拜了三拜;又念念有词,望河中拜了三拜;又念念有词,给土地拜了三拜。在杨瑄等的焦急巴望中,一本正经地说道:“后日,让河工将开河工具(铁铲、铁鎝之类)全部扦插在河床上过夜。”然后就不吭声了。
按照刘半仙的要求,民夫们把所有的铁器插到了河里到了后日,至晨一看,果然灵验,河床不再长高,只见半河锈色河水,如同血色一般。至此工程全部竣工。杨瑄大喜认为日后必有大发:“仲父果然神通广大,吾没有看错!”他自命博学,却忽略了,那铁器经过河水浸泡,铁锈全部被泡出,哪里会河水不红的道理?
工程竣工,杨瑄得意万分,这才想起病卧在床的夫人,赶紧去看,谁知道,怎么亲热,夫人对他理都不理,他讪讪地自觉无趣,又去看杨锡履。只见高高大大的儿子,肿大的头颅虽然消肿,但是已经病弱得眼睛都睁不开。杨瑄心里觉得愧疚,为了修工程,把一个好夫人气成这个 样子,把好儿子打成这个样子,真是不应该,他叮嘱总管,一定要为儿子夫人好好地看医生,尽快地叫他们好起来。
总管一算账,一报帐,杨瑄傻了眼,开河、造桥、异地搬庙等项目,包括工食费计耗资白银14.9648万两,铜钱3000贯,把祖上世代积蓄耗掉了大半。
看看夫人,再看看长子,再一看耗费,杨瑄忽然间觉得头重脚轻根底浅,一头软塌塌地晕倒在地上,也是由于操劳过度,也是心力憔悴,也是心里不托底,他竟卧床不起。
内宅里,这屋床上躺着一个夫人,一个老爷,那屋床上躺着一个儿子,这杨府究竟是怎么啦?丫鬟春笕风风火火地往来穿行在三个病榻之间,传递内宅病情通报 消息。
涵贞来到了床前请安:“父亲好些吗?京师的钦天监传来来消息,今年的天象有奇观,因此月潮发生了变化,因此,吾才知道,为何吾家修河才因潮水的非常状况而不能够竣工。”
涵贞的一番话,实际是从侧面婉转地说,刘半仙没有那么多的能耐,但他可能是观察天象的高手。杨瑄的心里当时一惊,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难不成真的就被夫人说中?
正在胡思乱想,外面突起一阵狂风,吹落高厅御赐抱质堂牌匾坠地,竟然同时屋脊掀起。
阖府一片惊慌,杨瑄大惊失色:御赐的牌匾坠地,难道说朝廷有事,事关自己的仕途?
又听外面鸡啼声声,人声喧哗。
丫鬟春笕大惊小怪来报:“雌鸡上树啼鸣,驱赶不下。”
杨瑄心里已经很是焦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过了一日,又是鸡鸣狗叫。
丫鬟春笕惊慌失措,来报:“老爷,不知为何,吾家白狗跳上屋顶,掀瓦落地,没命狂叫,众人驱赶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在深深地忧虑中,不祥凶兆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杨府上下无不惊惧。
杨瑄命丫鬟春笕去请仲父来设坛通神,丫鬟春笕急匆匆去又急匆匆回:“没有人在,不知去到哪里。”
杨瑄以为刘半仙几乎是瞎子,一定不会走远,命人到处去找,哪里找得到?
一日,丫鬟春笕匆匆来报,依夫人命,请到华亭有名的何世澄来到,杨瑄抱病出迎,心中存有一丝希望。
不料,观看杨府风水宅地后,何世澄大惊失色,好半天才说道:“前些日子,吾听说杨府拦截河道,迁移祖庙,工程好大,倾三县民夫之劳役,轰轰烈烈。吾来观看,就大吃一惊,知道杨府宅基风水已破,只是不知道为何精通术数的杨阁学,会有此一举?不敢说破。今日吾过府来验看,吾算出,府上日后必有血光之灾!”
一下子,杨府老老少少目瞪口呆,果然不幸被夫人言中,纷纷对夫人更加敬重,围绕着夫人的远见卓识,说长道短,也没有人来理睬杨瑄的复杂心态和感情,杨瑄的威望 一落千丈。
何世澄仔细地掂量着说话用词的分寸,闪耀其辞:“吾素知府上乃忠厚传家,行善积德,还养了一位朱三太子的算命先生,是不是此人的计谋也未可知。老爷可去问他,吾没有破解的办法。”说罢,也不要酬劳,头也不回,匆匆忙忙的扬长而去。
杨瑄悻悻然,已经沮丧万分,扶病起床去亲自去寻找仲父刘半仙,谁知那个装瞎子的老头子早已经不知去向何方。再一查看,他已经卷带着杨瑄给他的银子和他在府上敲诈勒索的银钱跑得无影无踪。
刚愎自用的杨瑄这时如同晴天霹雳自认晦气,往日轻信于人,故有今日的报应。
尽管杨锡恒考取了“赐同进士及第。”也无济于事,自此,杨瑄家开始走下坡路,家道中落如江河流水,覆水难收。
就在这年,朝廷太子案,东窗事发,太子被废,他和王鸿绪、马齐被原品休致回家……凶兆出现了,一个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
在家里十四年的漫长期待后,等来的是杨府抄家拆毁,妻离子散,杨瑄被又一次更加遥远的遣戍充军……
屋宇规模壮观,花园锦簇的富豪之家杨府轰然败落,雕梁画栋被尽数拆毁,材料被用在修华亭县城墙上,杨瑄祖祖辈辈的心血和家私,全部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