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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主页 > 文库 > 往事断想 > 第 2 章 1937年至1945年
第3节 关于《抗战期间的日伪特务贸易公司》一文的说明
 关于《抗战期间的日伪特务贸易公司》一文的说明
 
1985年春节前后,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办公室要编《抗日风云录》,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要我也写点什么,也就是征稿吧。我不禁想起,抗战胜利时我正在上海,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记得一些苏联国籍的原白俄青年,夜间在马路上狂欢歌唱的声音,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可是写什么呢?40年来,写的人何止千万?在淮阴时,新华社的姚溱听我谈了点重庆接收人员“五子登科”情况,他马上就发出了电讯。这还有什么可写的呢?炒冷饭无聊。于是,便联系到当时的“民办”公司出台,想提请大家注意被敌特利用,就匆匆写了这篇短文——《抗战期间的日伪特务贸易公司》,供热衷于搞公司的同志们参考借鉴。笔名“肖金”是征稿的屠良章代我取的,意思是我姓名的一半。我不能文,尤其不善写应景文字。此文写给政协的经过,如此而已。
文中有“中共地下党员早已派出党员打入他们的内部,掌握他们见不得人的种种活动”的记述,事情是这样的:1939年上海“孤岛”白色恐怖日益严重,地下党组织江苏省委号召党员群众注意敌伪汉奸、重庆潜伏特务以及国民党地下组织等的活动。当时我在“三行补习学校”(现淮海中路淮一小学原址)学习,系江苏银行行员,经过“反疏散斗争”来的,又是“学员”,又是群众推选出的“学生会主席”,在党内也是负责人之一,经常与罗惠民一道或我单独去中国企业银行同夏继演接头,我们汇报请示,他帮助分析问题和传达上级党组织精神。但是贸易公司事情他不了解,因为自从1942年江苏省委把史永和我们一批人交给潘汉年领导的情报系统以后,我就不属于江苏省委系统的地下党组织了。
江苏银行出了个叶耀先,他是李士群之妻叶吉卿的侄儿。李一到上海就叫他帮助拉人经营运输业和银钱业,很为可疑。夏叫再了解,于是又通过倪季祥和岳光烈两同事了解到:李住大西路,家中有保镖、电台,有汽车,李认得国民党二陈、共产党周恩来等人。更是可疑,更要详细打听。最后,上级组织决定派党员打入。
同时,党内号召到“江抗”去参加游击队,“三行”同学中的共产党员都报了名,最后派去高芝寿、宋湘泉二人。“打入”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其实我并不与叶耀先熟悉,而是岳光烈的“好意”介绍,相反是高芝寿与叶耀先较熟,但他面孔比较红。去前曾在夏家表决心宣誓,交待与朋友割断联系等等。这都是1939年年中的事,故上文说“早已派出党员打入他们内部”。
关于“东南贸易公司”,文中已简要交代了,不过该公司的孙某即孙时霖,也是江苏银行行员,与叶耀先同时进银行,他们较熟,孙便当了副总经理。因孙是持志大学毕业,与校长何世桢有师生关系,所以何和重庆有关系也与孙有关。孙与军统陈恭澍的关系也密切,抗战胜利后曾随陈到华北活动。孙借口拉存款曾到唐生明(妻徐来是电影明星)1金神父路家中去过,因我也去过唐家,所以还碰到过他。陈恭澍于抗战接近胜利时,由于重庆的关系,也先藏在唐家,再从唐家逃往浦东“忠义救国军”陈默处,而陈默却是我们的人,现安葬在龙华烈士陵园。
孙时霖在杭州东南公司时,与上海实业银行杭州分行经理卢某经常在一起,卢好像也有我们的关系。而我们在抗战大后方的中共地下党员也曾打入国民党的第三战区,他们也与东南公司有交往。这真是一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斗争。我也曾几次到杭州,与卢经理、东南公司洽谈业务。实际便是文中提到“肮脏的政治交易”,即所谓蒋、汪勾结的问题。
 

这一段时期日伪特务活动,据我所知还有,日特梅机关和汪伪“76”号特工总部都一度计划往杭州迁。为此,它们曾在杭州设立“青白训练组”(在原杭州青白中学旧址)训练青年特务。另外,又让己投日伪的陈恭澍等,带一批武装特务往金华南面活动。更重要的是借口“清乡”,打算在杭州(或浙江某地)设立所谓“四省(苏浙皖赣)行营指挥部”,名义上是汪精卫军事委员会的行营,实际上是由日特梅机关和伪“76”号特工总部掌管。它们编了一份计划、预算书,首先由汪精卫自己批准,可是伪财政部总务司司长杨惺华,他是周佛海的小舅子却向叶耀先表示,汪批了还不行,还得由日本最高经济顾问青木一男批准才行。叶耀先自己又不去,要我以伪调查统计部代理第一厅厅长名义去找这个日本顾问。为了能说得清楚些,我请当时任伪感化院长,早年曾用杨登瀛名为我中共特科工作过的鲍君甫充翻译。这个日本顾问很藐视汪精卫,看了他的“兆铭”签字,一口否定了这件事。现在回忆,只记得他的冷笑了。汉奸傀儡有什么屁用?李还自鸣得意说什么有了“政权”?可恨亦复可笑!这样,日伪特务企图东南“大干一番”的阴谋,就此无甚结果。
所谓法西斯轴心的德意日等国,是将要彻底失败了。但日特梅机关等日伪特务并不死心。他们一面希望南京伪政权对重庆蒋介石劝和,一面又令伪“76”特工总部改组,在李士群死后它便改为伪政治保卫局,由万里浪当正局长、胡均鹤2当副局长。而后“移重点于对付共产党”,这其实也是日本首相东条英机的所谓战略意图。
我作为打入的中共党员,怎么对付呢?文中讲到他们的组织形式是“四股”合作搞一个“海通贸易公司”。四股股东之一兼经理的即孙时霖,财务负责人包玉持是上海实业银行稽核部主任,他也是原江苏银行同事。包曾在大夏大学和“三行”学校兼授财经方面的课程,因此与我既是同事也是我的老师。另外两个副经理,也都在伪调查统计部当过上校科长的两个副经理是,一个是卞默声,又名卞劼静,也是江苏银行的同事,并兼过“三行学校”的教师,还在上海伪江苏地方银行分行当副经理。另一个副经理就是我了。我当时辞去上海实业银行南京分行经理,来上海总行当业务部副经理,是因为李士群死后,我在南京己不利于活动。对此,南京银钱业界朋友曾通过上实行副经理许缄三口头劝我说,希望我留在南京与他们共营银钱业务,我也谢绝了。因为我的组织关系在上海,与南京地下党从未发生过横的关系。而我回到上海向史永要求组织批准我到解放区去学习或工作,他不同意,回答是组织上叫我“搞经济情报”。并且,他从淮南回来告诉我说,我们情报部长是刘长胜,刘告他,他是团级干部,我是营级干部,又说刘曾查询我每月开支多少,说解放区经济困难,命我注意节约等。实际上,他还不了解情况,我自入党从未领取过工作、生活费,完全是“以战养战”,量出为入。
当我与卞默声接受日特梅机关的任务,同往苏北调查“如何与新四军地区作贸易”时,史永嘱我万一与解放区人员发生接触有麻烦时,只可同团以上干部讲是刘部长的部下,切勿暴露真实身份。我与卞到南通后,即设办事处于城里,随后乘汽车沿公路到扬州,再到江边码头过江,在镇江上火车返沪,就算是打发日本人的“调查”完毕,根本未同解放区人员接触过。运往南通的桐油、福建土纸卖给当地商人,向商人购进土酒、土布等运回上海。实际上卞是盐城人,老家大概是财主,他根本不敢去盐城。日特梅机关塚本大尉的所谓“谋略工作”,便由孙时霖去搪塞应付完事。
可是日特梅机关并不罢手,他们提出用土布缝一批统一式样便衣,式样有点类似夹克衫,并借到一座空屋作秘密作坊兼仓库,那间房屋好像是在嵩山路附近,是一座老式洋房,也好像是被杀的流氓头子张啸林3的公馆。抗战胜利后,这些衣物如何处理,我便不知道了。而我分析,这与日伪特务密谋过的,在盟军登陆后去东南沿海“打游击”应是一回事。不过,孙的口气里不大在意或不以为然;陈恭澍也不表示赞同与否;万里浪迎合日本人但也不积极。现在看来,如果抗战结束前的形势不是后来那样,很有可能有些日伪武装匪特,会逃往东南沿海去垂死挣扎。那样老百姓可能要遭受另一种伤害。或者他们逃往国民党的第三战区,由顾祝同去收编。抗战胜利消息传到上海后,史永传达我们准备迎接解放,由刘长胜当市长。但后又改变方针了,这是众所周知,就不必赘述。然而,有一件事想起来很蹊跷,即东南公司驻百老汇大厦办事处的日本嘱托川村打电话来,说日本驻沪陆军部的某某希望我去商谈,我请示史永,史嘱算了,不去理他们了。究竟是为什么?大概永远无法回答了。
还有,海通公司四股之一的陈恭澍(此人情况这里从略)逃到台湾,在台湾出版的《传记文学》第46卷第6期上写道:“李士群很嫩,单凭他一个科员、干事的职位,居然三下两下就能闯出个名堂来,不能不说他的确有两把家伙。所以我始终怀疑在他背后,必有‘捏线’之人”。他“怀疑”什么呢?其一,他先拿伪“76”号特工总部的构成分子来说,“大部分是已脱离组织关系的老共产党暨共青团员”。另外,“尚有一些藕断丝连的共党分子摇摆于奸党与汪伪之间”。他又“举一个例子为证明:伪‘特工总部’自开张以来,前前后后不知残杀了多少抗日分子,可是连一个共产党也没有杀过,这说明一个事实:不是共产党不抗日,便是伪特工总部与共产党相勾结。”这当然是他的反共攻击,其实也正说明国民党特务的无能。
总之,这篇小文当时除了应景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外,也因担心有些人无目的或有其它目的搞什么贸易公司,结果反被人利用。我想以此文引起他们的重视。
 
注  释
〔1〕唐生明(1906-1987),湖南东安人,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原国民党将领唐生智(1889-1970)的弟弟。大革命失败后曾对共产党同情和支持。后任国民党政府中将高参,长沙警备司令部副司令。1940年秋,奉蒋介石命令参加汪伪政权,做地下抗日工作。1946年为国民政府军委会中将设计委员,1949年参加程潜、陈明仁举行的长沙起义。后任全国政协委员。
〔2〕胡均鹤(1907-1993),妻子赵尚芸系东北抗日英雄赵尚志的妹妹。1925年入党,1932年在上海被捕,当上了国民党特务;抗战后当汉奸,在伪“76”号特工总部二处任处长。抗战胜利后被判10年,1949年释放后又投靠共产党,解放后任上海公安局情报委员会主任和专员。1954年再次被捕。1984年平反,享受17级离休干部待遇。
〔3〕张啸林(1877-1940),浙江慈溪人,原为杭州地痞。1912年到上海,与黄金荣、杜月笙同为上海租界青帮头子。1927年参加上海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上海工人。曾任国民党军司令部少将参议、上海法租界纳税华人会会长、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监事。1939年参加汉奸活动,次年8月被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