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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任健 《心尚年轻》

——同窗聚散及加群玩Q之杂感
 
 
玩Q——什么意思?
QQ这玩艺儿,大概十年前就听说了,可注册名号才不多久,是为传输大容量音频文件被迫而设。既无好友,也没人聊天,更不懂那些漂流瓶是该拾捡起来还是扔回海里去,连基本功能也多半没有掌握。君仪邀我进群,才开始真正用Q,学着玩Q。
眼前铺展开一幅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帧不久前的合影,群主让我猜“谁是谁”。除了几个近年会过面的能唤出名姓,其他人大半告诉我是谁也想不起是谁。
接下来,就开始在Q里揣摸“谁是谁”了——文如其人。想起当年张骏曾指着我诗里的一个字说过,这个字,也就是你任健会想得出这么用。Q群里的热闹,让我认出了三十年前,谁会这么认真执拗,谁是如此飘逸洒脱,谁常常冷眼旁观怀才不露,谁总是让人忍俊不禁笑得满地找牙……
旧诗新作贴进了论坛,旧照新图传上了共享,灰白的两鬓和纵横的皱纹不知觉间淡出,在虚拟的世界里,时空渐渐穿越到我们都还年轻的那个年代。
何以三十年各奔东西,各忙各的,而今回到组织怀抱,聚义厅堂,只问之前干些什么练些什么,谁也不问谁这些年为何隐身圈外孤芳自赏。背景幕后,寻思着当有文章值得探究。
每个人都有N个群,不管是不是Q群。学校的,插队集体户的,兵团战友的,街道加工组的,退休后兴趣社团的……反是“出道”之后的工作单位人情淡恩怨浓,朝夕相聚了二三十年,人走茶凉也是常态。可并非每个群都这么热闹——插兄插妹曾出生入死,但突围后奔向不一,生活状态甚至大相径庭,除了喝酒,也多半没什么节目可选。中学时代,虽同窗几年,懵懵懂懂,似知而不知,如今隔了四五十年见面,当说不当说的弄得不敢张口。唯成人教育,又是业余夜校,人人都在单位,多半都有妻室,见面时间不多,又无利益争抢,故能互不堤防,豁达开朗。本无张长李短之嚼言测谎,有事放学之后多聊几句,有情结伴假日出游,有意涂了几页,有心写上数行,反倒是没个束缚,更无校风校纪管束。我实不知当年那些尚未婚嫁的同学,有谁醉意之外抱钓得人,但猜想除了文凭,双赢三赢者总是该有一二吧。也就是这么一群,方能三十年后仍找回轻松,找回放松,找回放纵,找回纵情。重拾文墨音律,再叙茶酒收藏,甚至当年不曾有过的潇洒奔放邀歌邀舞,犹如连续剧的上集提要,虽跳闪,虽恍惑,但真实。
不管是原在仕途,添了文凭文化后青云垫步,还是先操贱役,科考后入幕中举,人人都称黄工大改变了自己人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唯考量有不同,标准有松紧。前一时,360行各居险境如履薄冰,又是官场商场昂扬发韧之机,“离散”在所难免。后一时,360行归为一行,退休,“聚合”又成必然——
就算你彼时位高权重,此时你仗义行侠也少了底气,暗想凉茶已被人从桌上移走,自己的事尚且碰壁何况同学之求;就算你彼时财大气粗,此时也渐渐看出钱不是万能钥匙,心锁打不开,人参也未必吃得回健康;就算你彼时沉鱼落雁尽揽眼球,此时为人妻为人母甚至膝上抱了孙儿,也得装似天生不识风情。于是乎这才没有了行之别,业之隔,均了贫富贵贱,也就捡回了共同的话语。看透了半世炎凉,看穿了追风捕影,看白了奢华富贵,也看淡了生前身后虚名,即便几个冤屈了的才子,也不再重温作家诗人残梦。看得深的,这是养心;看得直的,这是健身;看得悲观的谓之迁就俯就,但也聊胜于说不。
话说晚年最紧要之处,共识莫过于健康,而健康之大要,乃心情愉悦,天天度日如年(吃饺子的那个年)。三十年间陪客户吃腻喝怕了,如今与同窗简餐淡饭也大快朵颐;三十年间抄文牍爬格子写恨了写酸了,如今与学友和诗对句乃平生大快。更难得是忘形一回,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再掺上旅游、美食、歌舞、书画,老年大学的各门功课作业,俨然各领风骚,头头是道。
有文友赠言:为文可,为人可,为文人不可,一为文人,便不达观。初读愕之,今粗解达观二字,大概就应该是破罐破摔。不是拿后半生再赌最后一把,而是摔了破的,重拾人生,找些新的来玩。只要不注入年轻时痴梦,那学钢琴习书画90岁都可以启蒙,学跳舞要当心点腰腿,学美声就不限年龄。其他市井里的养蝈蝈斗蟋蟀,揑软陶十字绣,只要羡慕喜欢,只要自得其乐,什么不可以玩两天?不喜欢了再换。更怠憜的,找些不费心神的,比如加个Q玩,在厨艺交流中画饼饕餮,旁观大师们的图标大战,也能不亦乐乎。
健为文半生,有成就感却无成就,有事业心却无事成业。不至痛恨为文,但也多有愧对为人之道。唯挚爱音乐一生不渝,玩MIDI音乐却仅始于退休前后不久。喜之习之乐之,悟之曰:破罐不摔,岂有今日之乐!看着群里的热闹,渗着啸聚山林的义薄云天,又透出竹林草堂的文心酒胆,毫无名利之纠结,倒像一群放了假聚在夏令营里的学子。感于兹,有半就之曲未命名,遂题为《心尚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