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村民举报违法排污 接神秘电话要求“面谈”

李森举报孔家村水塘疑似被污染的照片

绿发会环保志愿者对被举报水坑进行了航拍

5月3日，两名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下文简称绿发会）的环保志愿者在山东济宁市泗水县杨柳镇孔家村调查时遭多人殴打，随即引起舆论关注。绿发会环保志愿者的调查源于一名当地居民的举报，这名举报者从4月开始向当地环保部门反映水塘疑似遭污染的问题，在绿发会志愿者介入前，他曾接到自称“政府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也收到过署名杨柳镇人民政府寄来的“反馈材料”。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不管是请举报者“见面聊聊”的电话，还是表示将大力整治污染的“情况说明”，都不是出于当地政府，那么打电话和寄信的人到底是谁？

5月3日导致绿发会两名环保志愿者被打伤的调查，是针对山东济宁市泗水县孔家村的一处疑似污水渗坑。

被打伤的绿发会志愿者康威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们之所以前去调查，是因为接到了当地居民李森的举报，举报称孔家村一家甘薯食品加工企业泗水利丰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称：利丰食品）涉嫌向这处水塘违规排污。

李森在将事情告诉绿发会之前，他先选择向当地环保部门举报。

李森告诉北青报记者，4月8日，他在环保部网站上递交了举报材料，4月12日，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用手机打来，归属地显示为济宁市，尾号为9762。

打电话的男子自称是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李森给北青报记者提供的电话录音显示，这名政府“工作人员”回应举报说，利丰食品手续齐全，不存在违法排污情况，并多次表示希望和李森“见面聊聊”。

李森拒绝会面，他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和通讯地址给了对方，要求对方将相关情况的文字材料发给他。这名“工作人员”于4月16日给李森发了条短信，说已经邮寄了相关材料。4月20日，李森收到信封署名“杨柳镇人民政府”的书面材料。

以镇政府名义寄给李森的信联系人写着刘玉成

这封署名杨柳镇人民政府的信并未加盖公章

李森从20日到25日多次发短信、打电话给“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均未获得任何回应。

4月25日，李森再次向环保部门举报了孔家村水塘的污染问题。26日，他接到一个尾号5435的电话号码，归属地同样为山东济宁。李森回忆说，电话中传来了前述“工作人员”的声音，对方称自己“换号了”。由于不方便接电话，一段时间之后，李森给“工作人员”的新号码打了过去，在这次电话中，“工作人员”又一次提出要和李森见面。

谁在冒充“政府工作人员”

李森始终觉得这个自称“政府工作人员”的人很可疑，于是在4月底，将以上遭遇和孔家村水塘疑似污染的举报材料一并寄给了绿发会。随即绿发会派人前往调查，就发生了志愿者被打伤的事件。

5月3日，志愿者康威等人被打后，一名广东的环保志愿者从朋友处获得了李森寄给绿发会的材料，他打了那个自称“政府工作人员”的电话。

这位环保志愿者对北青报记者表示：“我当时只是想呼吁当地重视这件事情，结果是一个女的接的，她说自己不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我以为打错了，就先挂了，但之后仔细检查了一下，电话号码并没错。”

于是这名环保志愿者又给这个号码打了第二个电话，还是那名女子接电话。这个电话的录音显示，环保志愿者依然询问政府调查的情况，接电话的女子说她不清楚，并表示她真的不是政府工作人员，而是在“利丰食品有限公司”工作。女子还称，是之前有“领导”用她的电话联系过李森。

女子所称的“利丰食品有限公司”正是被李森举报疑似排污的企业。

材料署名政府却没公章

除了接到约他聊聊的神秘电话，李森还接到过一封可疑信件。

这封信李森是在4月20日收到的，信封上的邮戳显示，寄信时间是4月16日，寄出地点为泗水县杨柳镇。寄件人为“山东省泗水县杨柳镇人民政府，刘玉成”，还留下一个属于济宁市的座机电话号码。

在李森的记忆中，这封信本应该是在4月14日寄出的。由于他一直要求书面回复，4月14日那个自称“政府工作人员”的人曾给他发过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材料已寄走”，并再次提出要与李森见面聊聊。

李森回复称不想见面，但希望能有快递单号以便查询。4月16日，自称“政府工作人员”的人又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我政府材料已给你寄出”，并提供了一个中国邮政的查询码，同时再一次询问李森：“企业想和你见面方便吗？”

李森最终收到的这封信，内容是标题为《关于杨柳镇楚夏寺河道治理的情况说明》的“文件”，共两页。该《情况说明》介绍，楚夏寺河是泗河支流，几年前曾遭遇污染，2016年上半年开始，杨柳镇党委政府从加大对沿岸企业排污治理力度、严控沿岸畜禽养殖污染等方面加强了河道污染的治理力度。文中并未提到举报的甘薯食品加工企业。这份《情况说明》的落款为“泗水县杨柳镇人民政府，2017年4月14日”，但并没有盖公章。

杨柳镇政府没给李森寄过信

绿发会环保志愿者被打事件发生后，李森收到的这份反馈材料的疑点也被放大。

有环保志愿者发现，这封信是4月16日从杨柳镇寄出的，当天是星期日，并非政府办公的时间。如果真的是杨柳镇人民政府发出的“官方回复”，为什么不盖公章？信封上署名“刘玉成”的人又是谁？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李森收到的反馈材料信封上所写的座机号码与杨柳镇人民政府官网发布的电话一致。泗水县杨柳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在就此事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中，没有叫“刘玉成”的人。同时镇政府工作人员确认，最初打给李森的那个尾号9762的电话号码也不在镇政府工作人员的通讯录上。对于李森收到的没有盖公章的“反馈材料”一事，工作人员表示：“这份文件不是镇政府发出的。”

镇政府工作人员称，针对有人涉嫌伪造政府文件一事，他将向领导汇报。

神秘的“刘玉成”到底是谁？

最初给李森打电话的“9762”的机主自称被举报企业员工，署名杨柳镇政府的信件镇政府并不知情，又有个神秘男人一直要求李森“见面聊聊”以及与“企业见见”，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那个留在信封上的名字：“刘玉成”。

这个刘玉成到底是谁？

5月3日绿发会环保志愿者被打伤后，当地警方立即传唤了涉事人员。中国绿发会法律部主任王文勇告诉北青报记者，5日下午，绿发会的工作人员和律师跟随康威等人前往杨柳派出所了解情况。警方向他们展示了针对此事件的《行政处罚决定书》，根据警方调查确认，3名户籍地为杨柳镇孔家村的男子在5月3日上午将康威和张强打伤，3人均被警方处以行政拘留10日并处罚金500元的处罚。

《泗水县公安局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三名打人者都是杨柳镇孔家村人，为首的是一名46岁男子，此人姓名正是“刘玉成”。（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打伤环保志愿者的一名涉案者名字就是刘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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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志愿者航拍并化验水样

4日晚，济宁市泗水县环境保护局发布通告称，经查，网友所反映的“渗坑”，实为泗水利丰食品公司于2007年3月建设的3个防渗蓄水塘。2017年，该公司在蓄水塘旁又新建了一处废水治理设施，目前，土建部分已完成，进入设备安装阶段。

通报称，泗水县环保局在2017年4月23日就收到关于“渗坑”的反映，并对水样进行了检测。经检测，泗水利丰食品有限公司总排口达标排放。针对网友反映的楚夏寺河水质下降问题，泗水县环保局正会同相关部门及杨柳镇作进一步调查处理。泗水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要求县环保局和相关部门对于全县范围内的环保污染事件将零容忍，保护生态环境不受损害。

被打环保志愿者康威对北青报记者表示，5日下午，绿发会的一些志愿者又再次前往了涉事水塘，此前与康威一同被打的张强用无人机对水塘进行了航拍，绿发会志愿者此次取得了水样，目前正在对水样进行化验。

本组文/北青暗访组

编辑：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