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条马路，骨子里透着那股“老底子”的骄傲与平和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日前从衡复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方面获悉，上海现存最大的石库门里弄建筑群建业里将于今年上半年重新对外开放。目前，建业里嘉佩乐酒店内部正在为试运营进行设备和系统调试。

 

很多人不曾注意，紧邻建业里东侧，有一条常年被悬铃木环抱的幽静马路──岳阳路。从马路最北端普希金广场，到最南端车流不息的肇嘉浜路，虽不过短短900米，但曾几何时，这里却是上海“科技智慧”密度最高的地方。

 

曾经灿烂辉煌，又曾归于平淡，然而岳阳路多年不变的，是骨子里那股“老底子”上海马路特有的骄傲与平和。

岳阳路170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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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说话的路

 

李娇娇今年75岁。1982年，家住四川北路的她和家人搬来岳阳路，在上海京剧院附近的弄堂里安家。回忆起刚到岳阳路时的情景，李娇娇连说了两遍“很安静”。

 

“马路上没有人，即便有人，说话也都轻声轻气。”刚从虹口搬来的李娇娇有些不习惯，以前在弄堂习惯了高声说话，来到洋房林立的岳阳路，自己的大嗓门总有些不合时宜。更让李娇娇不习惯的是，岳阳路上的店铺屈指可数。“新开一家店可能一个月都没有生意，因为马路上没什么人。”

岳阳路东平路口

岳阳路位于徐汇区东北部天平街道，北面至桃江路，南至肇嘉浜路，中段与东平路、永嘉路、建国西路相交，全长954米，宽度在15至16米之间，两侧建筑以花园洋房和新式里弄为主，社区和道路风貌保存较为完整，在上世纪40年代就已初步形成今日的格局。

 

正是在这条短短的岳阳路上，有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中科院上海生物研究所、上海科学院、上海中国画院、上海京剧院、教育会堂、上海市老年大学、岳阳医院、建襄小学等众多科学、文化、教育卫生机构，还有周信芳故居、普希金广场等人文历史地标。

 

“老同事来看我，开玩笑说我们这里晚上回去黑漆漆得蛮吓人的。”李娇娇说，沿路有重要科研院所和部分市级机关，因此岳阳路上几乎见不到卡车，即便是搬家公司上门，也要户主找单位开证明才能让卡车上路。

 

“只有建业里东弄附近热闹点，有水果店、五金店、药房和卖锅碗调盆的店各有一家。”李娇娇说，自己和家里人想吃小吃，只好骑车去南边的枫林路或者隔壁襄阳路，“如果不会骑车就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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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缩30年历史的街角

 

说到建业里，李娇娇对这片岳阳路上唯一的石库门里弄群特别感怀。

将以高档酒店重新开放的建业里

“西弄很嗲、很高级，中弄还可以，东弄居民多，就吵了。”她告诉记者，建业里东弄原本有一个菜场，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买东西还要凭票的年代，建业里东弄无疑是附近人来人往最频繁的区域。

 

复旦大学教授李天纲在为天平街道做“马路谈往”专题讲座时曾表示，岳阳路上真正具有居住功能的，只有建业里和岳阳路79弄茂龄村。其中，建业里的东、中、西三弄建于1930年至1938年间，共有22排双层砖木结构楼房共260个单元房屋；茂龄村建于1941年，共有三排砖木结构的双开间三层楼房，约30幢，建筑面积9184平方米，保存都较完好。

 

不过，李娇娇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岳阳路建国西路口的岳阳大楼。

 

90年代初，建业里东弄经过整治，弄内菜场搬离，政府在一街之隔的岳阳大楼底楼新开了一处菜场。很快，全民炒股的风潮席卷全国，资本市场的混沌初开让证券交易所密集扎根在上海市中心，岳阳大楼的菜场也摇身一变，成为当时上海万千证券交易所营业厅中的一份子。

 

进入2000年，股市风潮回落，消费市场走俏，营业厅变成了90年代风靡上海的顶顶鲜超市，没过几年又换成了风头正劲的家得利超市。随着人们消费能力的上升，如今，家得利被售卖各类进口食品的汇金超市取代。看到三家超市品牌的更替，不少1995年以前出生的上海人应该都会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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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艺术家、大明星和“神秘外国人”

 

一个街角就能折射上海过去30年经济发展的轨迹，但岳阳路最厉害的地方远不止于此。

岳阳路1号教育会堂

在岳阳路最南端、临近肇嘉浜路处，马路东西两侧的大楼均属中科院上海分院。其中，西面的岳阳路320号里还有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部分办公园区。大院中，一幢日本现代建筑风格的老楼引人注目。该楼始建于1929年，由日本近代著名建筑师内田祥三设计，现为中科院生化所大楼，建成伊始曾是上海西区的标志性建筑。1963年，在320号大院中诞生了“人工合成牛胰岛素”这一跨时代的科研成果，王应睐、邹承鲁、曹天钦、谢希德等科学家都在此留下过奋斗的身影。

 

沿岳阳路向北，走过建国西路，上海中国画院就位于马路东侧的岳阳路197号。1960年，上海中国画院在汾阳路150号建立，丰子恺任首任院长，1974年搬迁至岳阳路现址。程十发、唐云均担任过画院院长，刘海粟、林风眠、谢稚柳、朱屺瞻、陆俨少、沈尹默、叶露渊、谢之光等艺术大家也都曾是画院的老一辈艺术家。

岳阳路168号上海京剧院

再往北行至永嘉路口，“上海京剧院”的门牌赫然在目。这里原为上海京剧院首任院长、“麒派”艺术创始人周信芳先生的故居。2015年，上海京剧院迁址龙华后，岳阳路旧址成为周信芳艺术研究会所在地，仍是上海传承现代京剧的重要地标。

 

李娇娇恰好住在京剧院隔壁。不止一次，她在家门口遇见过秦怡、孙道临、王文娟、尚长荣等艺术家。吸引众多艺术家前来的除了京剧院本身，还有京剧院大院内著名的南伶酒家，一家集合了本帮菜和淮扬菜经典菜色的饭店。

 

不过，要说岳阳路上最有名的“人物”，应该是这位外国人——俄罗斯大文豪普希金。岳阳路最北端与汾阳路、桃江路交汇，三条路合围成了一个三角地带，中心是一座普希金铜像，周围有花园小路，这座小花园也被称为“普希金广场”。

普希金广场

小小的广场背后还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1937年2月，普希金逝世100周年之际，在沪俄罗斯侨民于广场现址筹建了一座普希金纪念铜像，但1944年却被日军拆毁。1947年，铜像重新落成，宋庆龄、吴国桢、许广平都参加了落成典礼，此时上海人已经将普希金铜像视作城市的一部分。然而，1966年，铜像在“文革”中被作为“四旧”对象推倒，直到1987年8月普希金逝世150周年之际，上海市政府又一次重建铜像，如今眺望着岳阳路的铜像已经是“3.0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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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离开又回来

 

普希金广场虽然精致，却并非生活在附近的居民常去散步的地方。“太小了，手脚甩不开，还是徐家汇公园好，就是远了点。”

 

李娇娇记得，1982年刚搬来岳阳路，邻居们都是同自己差不多大的中青年。慢慢地，随着上海市中心车流愈发密集，留给居民的活动空间愈发局限。2000年起，邻居们相继退休，子女们陆续离家闯荡，建业里的居民也开始大批搬迁，此时的李娇娇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上海市中心的“留守居民”，原本安静的岳阳路，也有点像是要被时间遗忘的样子。

好在，有人走也有人来。李娇娇注意过，90年代末开始，家门口路上的外国人逐渐多了起来。2010年之后，早晚路上经常能看到跑步的“老外”，以及“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拍照”的年轻人，岳阳路北段也陆续开设了新店铺。李娇娇不知道的是，自己平日遛弯的一条条老马路，恰恰是今天被“文艺青年”们视为“圣地”的老洋房街道。

 

今年，徐汇区对衡复历史风貌区保护发展专门制定了全年目标管理计划。目前，岳阳路的道路综合整治、风貌保护修缮及业态调整已经基本完成，下一步将对街道绿化、公共设施、沿街商铺等进行局部优化。

 

在此基础上，今年上半年，岳阳路周边的复兴中路、永嘉路、建国西路、嘉善路等都将陆续完成外立面整治、道路铺装、业态调整、沿街景观提升等工作；今年下半年，衡复风貌区的五原路、南昌路、永康路、乌鲁木齐南路、太原路等道路也将陆续启动整治和更新。

 

作为居民，李娇娇并不需要知道政府什么时候在整治哪些道路。在她看来，岳阳路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保持清清爽爽、安安静静，还有初见时那份大气端庄，足矣。

编辑：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