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源的日子

来源:原创 作者:晓 歌 时间:2017-03-23 点击:

流源村口

 
       我是 1969年3月到江西峡江流源村插队落户的。我它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终身难忘
       由于离沪前十天刚切除了扁桃腺,身体还很虚弱,下乡后没休息就立即下田参加强体力劳动,再加上伙食又差,不久我就得了病。可我还硬撑着每天坚持出工,最终还是病倒了。连着三个月时而高烧时而又吐又泻,先后在大队卫生所、公社卫生院和县医院医治,都未能痊愈,反而越来越消瘦虚弱。有同学写信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上海的家人,最后终于

被我父母知道了。他们焦急万分,火速派我哥哥赴赣,可是大队革委会不批准我回家。知青们帮着再三恳求大队干部准假,终于让我回了上海。
      在上海,先后转了四个医院,做了不知多少检查,直到两个月后才终于在长征医院确诊,是直肠里长了个瘤子,便很快动了手术。
      六九年的八月初,我术后才一个星期,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天都在发着低烧,在家养病,没想到小组长就上门来了。她以命令的口气对我父亲说,你女儿为什么逃避劳动回上海,这么久了还赖着不走?当时父亲虽然白天在厂里干着工程师的活儿,但头上还戴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回到家里还要到居委会报到,接受监督。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我分辨说:她刚开了刀,还在发烧!
         她自己的子女通过关系
当了兵,却厉声斥责父亲:你们这种人,就是娇气!
       父亲无言以对。我不想和她争辩,让父母为我受气,便决定马上离开上海回江西。不是我不留恋这个温馨的家,也不是我不清楚自己身体虚弱需要休养,而是不愿给父母增添麻烦。
      其实我哥哥已经去区乡办打听到,象我这样的情况,本来就可以不用下乡,而且也可以要求退回来,因为我们刚离开上海不久,我们的档案材料实际上还来不及送往插队的农村,还在上海。我哥哥说,有不少到黑龙江的知青都已经被退了回来,因为那里是反修前线,可能要打仗,身体不好的人不能适应。象我这样的疾病,也不适宜上山下乡。
可我当时一心只想要革命的前途,根本不打算再回城,一点也不考虑我哥哥的意见。那时流行的口号:“离父母远了,离毛主席近了”,何况我的家庭又是那样的情况?所以我执意要回江西。
       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是在大学毕业实习期间,由于外语成绩优异,被抽调到来中国援助抗日的美国空军地勤部队当了几个月的翻译官。父亲曾经多次告诉我,他们怎样参加抗日救国,怎样因战乱而流亡。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么仁爱慈祥,那么风趣开朗。父亲从不训斥我们,也从未和母亲吵过架,他在运动中也从没有想不开。他说,我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我绝不会自杀,运动过后一定会搞清楚的。你们要听党的话,跟党走,争取光明的前途。出去锻炼锻炼,吃点苦,有好处。
      我已准备好回赣的行装打算去买火车票,可在这节骨眼上,才四十多岁的父亲在工作岗位上突发胃出血,病情危重,住进了医院开大刀。我只能每天去医院陪父亲。他被切除了五分之四的胃。人很消瘦无法进食。
        我多么想在父亲的病床前多照顾他几天啊。因为母亲一向体弱多病,患有严重的肺气肿,体重不满八十斤。哥哥已在安徽插队,妹妹又被分配到远郊;可父亲坚决地说,我可以住到厂招待所去,你们都不要再陪了。
        于是我很快就踏上了返赣的归途,回到了峡江,回到了流源。

      回到村里,许多老表都认不出我来了。因为我在那里待的时间本来就不长,生病后又从一百多斤减到了七十多斤,头发也掉了不少,圆脸变成了长脸,眼眶凹进去,完全变了模样。再说,走的时候病得很严重,老表们都以为我大概不行了,回不来了。有个小孩对我说,去年我们队有个上海阿拉,生病回去了,病得好厉害啊,抬到拖拉机上去的,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就是我。我没对她说白,怕吓着她,也让她保留着对一个知青姐姐的眷念吧。
我没怎么休息就出工了。初春,农忙尚未开始,每天的活儿是往地里上肥。我独自一个人挑着百来斤的牛粪,在泥泞蜿蜒的田埂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我觉得头昏眼花,腿脚发软,不住地打颤,一不留神就跌跤,一路上跌了好几跤,浑身沾满了泥。有人说,怎么路也走不稳?就这模样,还来出工?(直到2006年,我重返第二故乡,还有老表记得,你就是那个当年走在田埂上常常摔跤的上海阿拉小姑娘。)

       我爬起来,一路走,一路跌,终于把牛粪挑到了地里。
       接下来,农忙开始了。每天凌晨就要起来,参加拔秧插秧。
       天气还很冷,春寒料峭,山坑田里的水冰凉冰凉的,气温也很低。我们身上穿着棉袄,可裤脚却要卷起来,直到膝盖上,因为要赤脚下水田。
       插秧的活很累,因为一天要十几个小时浸泡在水稻田里,弯着腰;还要比速度,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别人甩在后头。一块地里大家排成一条线,自然谁也不愿落后,这样就常常会干到直不起腰来。还有蚂蝗也来欺负我们。江西有很多田叫做蚂蝗田。常常是在一块地里同时有数十条蚂蝗游过来,拼命地叮咬我们的腿脚,吸我们的血。由于插秧要比速度,根本顾不上拉掉蚂蝗,而且有时你越用力拉蚂蝗吸得越牢,我干脆就让它吃饱了血自己掉下去。我本来就有贫血,凝血功能差,被蚂蝗一咬,血就更止不住。在我插过秧的地方,水田里经常一片鲜红,到了晚上洗脚的时候,脚盆的水里都是鲜红鲜红的。
      我们每天都要干到天黑才收工。这时候知青们几乎每人的脸和手都会肿起来。因为过度劳累又没什么营养,不象老表家家户户都做了米酒。早晚喝点米酒,既活血又有营养,就不会象我们知青这样天天腰酸背痛。每天收工回来,我累得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早点休息,于是就随便吃点酱菜白饭睡觉了。
        尽管生活这样艰苦劳累,可在我的日记里,却还充满了对农村广阔天地的新鲜感和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我在《插秧曲》中这样写道:
      《黎明速写》——朝霞送走满天星,映出梯田平如镜,公社社员扯秧忙,挑秧下田笑吟吟。
      《插秧》——插下一簇簇嫩绿的秧苗,献上一颗颗火热的红心,用我们的巧手双双,为祖国的大地织春锦。
     《新苗》——红日照耀新苗壮,碧水滋润新苗绿,排排禾苗迎风摆,株株向阳长得齐。
       这样的小诗我还写了不少。我从未对艰苦的生活有任何抱怨;有烦恼,但从不消沉。
       那时没有谁对我们说要注意健康,连父母都写信勉励我们要吃苦耐劳,好好经受锻炼和考验,而农村干部就更是根据“革命加拼命”的要求来号召知青们向老表看齐,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新农民。
        那时候,我知道因为自己身体其实是很虚弱的,走在田埂上经常摔跤。可我没有停下来休息,我不愿被认为是娇气的人,所以拼着全身的力气,坚持着,咬牙硬撑着。尽管腹部还经常隐隐作痛,可我什么也没对人说。即使写信回家,也总是报平安。
      大队干部对我第一年病重回沪治疗是记忆犹新的,所以第二年开春,他们就开会讨论了我的情况。正好那年村里要上学的小孩很多,于是决定调我到小学校去当民办教师。
      从此我开始了民办教师的生涯。虽然学校也要种水稻、种菜,也要砍柴挑水,也要带学生上山劳动拣茶籽,还要搬砖盖房搞勤工俭学,但是毕竟比大田十几个小时的重体力劳动要轻松些了。后来我又得了更严重的疾病被学校送回上海,但是在流源小学的日子,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大田的知青多了许多看书学习的时间。这是乡亲们对一个没有请客送礼、没有后门关系、甚至“家庭出身不好”的普通知青的真诚照顾。让我心存感激,终生难忘。





流源小学





我和队友小华重返第二故乡

                                                                                                                                 2006年,  我和三十年前的学生重逢在新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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