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在缅共军中的往事
一段被人们渐渐淡忘的历史:当1989年最后一个知青怀着壮志未酬的心境,带着被战火创伤的肢体回到国内,这场历时20年中国知青运动到此就终结了。鲜为人知的是,在知青中曾有这样一批精英,他们怀着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理想,奔赴金三角战场,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个震撼人心的故事,谱写了一段悲壮的历史。
那是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革命的激情使老人也犯下年轻的错误,更何况他们-这些心怀世界勇于牺牲的世界革命中心的革命青年……
生命往往无法预测,当这几千名20岁上下的中国知青在浓黑的夜色中偷偷越过国境线,怀着崇高的理想奔向彼国枪声和树木一样密集的丛林时,一个个惨痛而悲壮的故事便拉开了序幕……
中国知青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动荡的年代把他们的青春一卷而去,留下的只是创伤、磨难、迷茫和痛苦的回忆。人生的苦难和挫折似乎过于偏爱他们了,他们的经历就是一部历史。
一个阴郁的冬口,王曦蜷缩在蓝色将校呢大衣里,抱着电暖气,讲起了那段不人正史的知青往事。
故事在缅甸的热带丛林中展开,九死一生的异国征战,无奈的结局,让眼前这个年近六旬、并不挺拔的老人,眼中闪过切·格瓦拉一般的骄傲。
一群被输送到云南的老知青,怀着切·格瓦拉一般的骄傲,加入了缅共,在缅甸的热带丛林中进行了15年的战争生涯。王曦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金三角搏命15载,能活着回来,他是荒唐岁月里“输出革命”的幸存者。还有数以千计的知青,葬身在缅甸冰冷的土壤中,留下面向东方的无名荒冢一堆。
第一个在缅甸牺牲的知青的故事,以及烈士墓前摆放着血染红袖章的细节,使这革命更令人神往。
1969年,一群中国知青投身缅甸丛林,为“支持世界革命”而战。
张育海,北京四中学生,1969年3月参加缅共人民军,在西沙坝战斗中牺牲,时年约21岁。
昆明知青黄尧在1969年7月5日的日记中这样描述了他的死亡:他被火力压得发疯了,紧紧地贴着地面,几乎嵌进土层里,枪弹的网还在往下压,他嘴里全是泥,鼻子埋进草根里。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呼吸和压抑,弹了起来。“同志们,冲啊……”,他喊道,这是一句从他六岁起就挎着木枪喊的口号。在那一两秒钟之内,正面及左侧的敌军火力点居然懵了、哑了、沉寂了。他一人独据了两军对垒的舞台,打出了整整—梭子弹,在疯舞和高歌之后他倒下了,像软软的羽毛飘然落下。
张育海就义后,他生前的最后一封信流传开来:
“确实,我这条路是迷人的。在前途渺茫,走投无路的下乡青年眼里,这更是一条无限灿烂的路,是他们无力打破沉寂生活而做的‘最后的斗争’。在轰轰烈烈的战争中,暗淡下去的灵魂,重新爆发出灿烂的火花。但对没尝试过战争滋味的青年来说,我总有这样的想法,这不过是在逆流中天真幼稚的精神安慰,与宗教教义中的天国一样。”
“战争不是想玩就玩的游戏,而是残酷的成千成万的吃人惨剧!”张育海的劝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的好友沈大伟在张牺牲后,也加入了缅共(随后牺牲)。
迷人的路
滇缅公路。起点,中国云南昆明,终点,缅甸腊戌,曾是抗战时期仅存的获得国际援助的大陆交通线。它曾沉寂多年,直到1969年初,才有庞大车队颠簸其上,把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输送到云南与缅甸接壤的外五县。
在这条下乡路上,随处可见“打倒奈温政府”“支持世界革命”“解放全人类”的标语。时年19岁的王曦,便沿着这条路摸到了“国际支左”的脉搏。
“国际支左”,今天听来陌生,当年却是走红的“文革”术语。
华人华侨,一衣带水。“文革”浪潮曾经席卷东南亚,导致各国掀起反华浪潮,尤以缅甸的奈温政府为烈。作为回击,在昆明和北京,均掀起了向缅甸政府抗议的万人大游行。1967年10月,中缅两国邦交正式断绝。
1968年1月11日,缅甸共产党借势而起,在中缅边境孟古建立了东北军区。自此,那个上世纪50年代初因革命失败而销声匿迹10多年的缅共,复活了。
王曦这拨下乡知青,有的曾在边城畹町的山上“坐山观虎斗”,目睹了缅甸政府军与缅共游击队的大阵仗,有的则听说自己的“发小”已经加入战斗。于是,在经历了“红八月”的激情和“上山下乡”的迷惘后,他们开始憧憬成为“国际主义战士”。
至于王曦,因为父亲头上那顶“国民党军统特务,中美合作所刽子手”的大帽子,早被收拾得求学无路、报国无门、生存无计,似乎只有战死沙场,才能一雪前耻。
孟古河边“裤脚兵”
孟古河,中缅两山间夹着的一条小溪,宽不过10米,却还得脱鞋卷裤腿涉水而过,凡是投身缅共的中国志愿者都要在此偷偷涉过此河,因此被称为“裤脚兵”。
1970年5月19日,王曦跋涉到了孟古河畔,随身行李只有《革命烈士诗抄》和艾芜的《南行记》两本书。
1970年5月19日,王曦跋涉到了孟古河畔。他两手空空,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独自绕陇川县城一直走到了孟古。
当年,凡出境者均有外逃之嫌,如果被戴上“叛国投敌”的帽子,就是死罪。于是,他两手空空,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独自绕陇川县城,翻拱瓦大山,渡龙江,一直走到了孟古。
夕阳余晖中,齐胸高的水泥界碑屹立在田坝里,王曦对着这个界碑,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算是告别祖国。然后,顾不得脱鞋卷裤,就“哗哗哗”踏进了界河。
到底有多少人跨过孟古河,奔赴了缅甸战场,王曦也说不清楚。有的说5000,有的说2000,无法统计。
这一天,恰好是他20岁的生日。第二天,又恰逢毛泽东著名的“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5·20”声明发表。
这一天,他穿上了绿军装,拿起了沉甸甸的M21半自动步枪,在家庭出身一栏里写上了“革命干部”,彻底告别了自己压抑的过去。
1970年5月,同期投身缅共的昆明21中初三知青王曦(右一)和昆明师院附中高二知青任云(右二),摄于缅北贵概根据地水井湾高地下的孟博坝子。
新兵队里没有一个缅甸人,完全是知青世界,大家互报校名,立马打成一片。他这才知道,原来缅共不仅有个“知青旅”,而且每个营还各有特色。
303特务营,老高三知青较多,都颇有书香子弟风度,被称为“秀钉子营”。
3031营,华侨知青和昆明知青各半,昆明知青中又以在瑞丽下乡的知青为主,他们背倚瑞丽江,在自己家门口打仗,被称为“门坎猴”。
3032营,大多数都是初一至初三的四川人,他们特别能喝酒,人人的性格都被熏陶得和60度的老包谷酒一样火爆刚烈,俗称“火枪营”。
3033营的昆明知青常年累月钻山沟打游击,都是些不修边幅、神头二五的老兵油子,被称之为“痞子营”。
娘子连的百十号小姑娘,最让王曦自叹弗如,她们要么抬着伤员,要么背着几十公斤重的高射机枪,和男人们一样冲锋在前。
游承娥,1953年生,昆明11中初68届(初一)学生,1969年1月下乡当知青,1969年参加缅甸人民军;1974年1月在缅甸牺牲,年仅20岁。
在缅共的历次战役中,都是知青连队打头阵,他们高大、勇猛、忠诚、狂热,牺牲前高呼着“毛主席万岁”,创造了一个个“黄继光”般的英雄传奇。
1968年中国出版了《格瓦拉日记》,不知有多少中国知青怀揣着它或是手抄本投身异国,用热血浸透了被弹片啃噬成齿状的纸页。
到底有多少人跨过孟古河,奔赴了缅甸战场,王曦也说不清楚。有的说5000人,有的说2000人,无法统计。
1993年,昆明某外贸公司边贸部经理王曦在云南怒江州片马口岸,身后就是曾经吞噬过6万中国抗日远征军生命的缅北密支那野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