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牛事(连载二十六)

来源:原创 作者:林嗣丰 时间:2017-02-26 点击:

情满探亲路

      1969年底,我们开始有探亲假了。幸运得很,我成为连队第一个被批准探亲的上海知青。按规定,假期加上路程有一个月的时间。收拾好行李,带着其他知青的希求,我匆匆走上了回家的路。

      十分巧的是,我这一路是与团生产股的现役军人严股长同行。严股长是我的恩人,68年底整党时,有人提出不能让我再当通讯员了,是他仗义执言才使我继续做了一年。现在能和他一路同行,实在是荣幸。严股长是无锡人,自己的家安在沈阳,所以到了沈阳后我就和他分手了。我们从双山车站上车,到齐齐哈尔转车。那时还没有直通上海的火车,到了天津还要从两个车站间转换,再上去南方的车,十分麻烦,严股长就告知我签票转车的方法,如兄长对弟弟。团部的现役军人中有不少是南方人,而且很多是上海人,比如政治处副处长、保卫股股长、军务股副股长等。张副处长在1973年时曾关照过我上学的事,军务股陈股长几乎就是我们的朋友,记得后来探亲时我曾受他委托去过他的家。陈股长家在九江路上,他爱人热情地接待了我,我给他带回过东西;他也去过我家,给我带回过东西。记得那次他从上海探亲回来,给我来了电话,抱歉的说因为团部的人抢吃他带回的食品,结果连为我带回来的糖果也吃掉了。我们间的关系就这样的亲密。

      回到家里,二阿姐和继母当然是十分的高兴,尽可能的拿出好东西来填充我那贫乏的肚子,安抚我那受过创伤的心灵。自此,二阿姐也就成了我们探亲的主要接待者。

 探亲时拍的“标准像”
 
在家读书。
 
      阿爸已经离世一年多了,大阿姐去了湖北农村,家中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显得很冷清。尤其是白天,二阿姐和继母都去上班了,更是安静得可怕,我就去连队知青家走走,代他们探望父母。由于我是第一个得到探亲假的,所以许多连里上海知青的家我都去走了走,包括二连通讯员的家。

      很快返回的日子到了,我将回北大荒,各家托我给他们的孩子捎东西。这是每个家长的心意,我一一收下了,不料却堆成了一个小山。我用线毯包成一堆,走时叫了一辆三轮车,拉到了北站,准备通过货运随车运到兵团。谁知因为包裹实在太大,车站不肯接收,只好又运了回去。这下苦了我的老同学翁玉海,翁玉海毕业时分配在了上海邮局。我回来探亲,他就来看我。我回北大荒的那一天,他来送我,大包裹就是他押运的。他后来替我一家家地送了回去,当了义务的投递员。我心中也十分的不安,感到对不起知青家长的托付,没有尽职把大家的东西带回来,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家书都抵万金,更何况那些浓缩着家庭情意的包裹呢?好在大家都没有责怪我,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使我那颗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当然,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成了公用品。童建芳不仅把那瓶醉肉吃了,还把醉肉用的黄酒喝了个底朝天。那个因水灾,我们吃了一冬的焐麦磨成的面和玉米面窝窝头,靠的是我带回来的几瓶辣酱。

后排左为翁玉海。
 
      我于1970年元旦前按时回到了连队,没有超一天的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给了王连长很好的印象,他不但当时表扬了我,并在以后的工作中给予了我很多的信任。

      记得回来后,我在宿舍走廊的小黑板上写下“以战斗的姿态迎接七十年代”十二个大字,送走了六十年代,开始了新的征程,并在那年的春节与排里的知青一起在雪野中“革命”了一把。

      第二次探亲是在1971年的夏天了,那年麦收季节依旧遭受了水灾。阿爸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所谓的“结论”:按职工正常死亡处理。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结论,既没说有什么问题,也没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按“正常”死亡处理了。但不管怎样,我的处境毕竟有了好转,连队在拒绝我去小学校当老师,据说还有让我去团部当通讯员的调动胎死腹中后,终于让我当了连队的统计员。

      可能是因为我的工作得到了连长的赏识,所以水中捞麦的战役一结束,他就难得的批准我于夏天回家探亲。

      这时,从上海到东北已经有了直达哈尔滨的列车,于是我就从哈尔滨转车,省去了在天津转车时必须在两个车站间回转的困难。更主要的是,在哈尔滨会得到哈尔滨知青热情的接待,他们不但把我接到家里居住,拿出好吃的招待我,还主动揽过了买票、送站的任务。我曾在于凤瀛、李卫家住过,在沈杰、林康强家吃过饭,还到郝国利、张力家做过客,受到过他们的热情接待。连队哈尔滨知青大多的铁路子女,对他们来说,送我们上火车的事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但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那个时候探亲的人多,火车车厢如同沙丁鱼罐头,上车如同打仗。哈尔滨知青就会把我们提前从其他通道带进车站,在从头攒动的站台上,把我们从车厢的窗口塞进去。我们从上海回来,他们就结伙到车站来接,随后再把我们送上去双山的火车。共同的命运,让我们这些当初还曾动过手的知青成了生死与共的亲密战友,情同手足,直至今日。

李卫(左)和沈杰。
 
      由于在南京时靠窗打了个瞌睡,到上海我就感冒了,二阿姐和继母就急忙带我去医院。也许是刚从麦收的第一线回来,我那时特别能吃,一顿饭要吃三大碗大米饭,如饿狼一般。上海的大米也是按计划供应的,但家里从不说我吃得多,而是尽量满足,她们知道我在北大荒吃了很多的苦。

      过了几天,大阿姐学校放暑假也回来探亲了。自打1968年夏天北火车站分手,姐弟再次见面竟是在三年以后,更没想到的是见面时,这时阿爸已经不在世了。大阿姐的生活比我要苦多了,虽然都是去了远方,都在农村,但我毕竟过的是集体生活,周围还有那么多的同学,那么多的战友。大阿姐一个人被分配到了湖北荆州沙市下面的公社里,在那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头上还被戴着一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帽子,处境是可想而知的。再加上她还要替阿爸承担每月寄给乡下阿爷的10元钱,负担是那么的沉重。回到上海她不讲究菜的好坏,只希望能吃上大米饭,足见她在那里生活的艰难。

      那年,先于我们参军去的同学纷纷退役,好友王金年也回来了,我们结伙去游玩,市中心的人民公园,远处的长风公园,都是我们的好去处。同去的还有两位女同学--一个是“8.27战斗队”的王明珠,另一个外号为“小胡子”。我们在公园里玩耍、拍照,交流各自的经历。王明珠因身体不好,留在了上海,分配到了上无三厂,还在厂里参加了文艺小分队。她很努力,早早就入了党,后来被推荐去华东师大上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市委宣传部,后来当了市政府接待办主任,据说现在的地铁3号线原先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为“明珠线”的,是个十分能干又十分正宗的人。不幸的是她于2004年夏天因白血病而英年早逝了。

王金年(左)和我在长风公园。

我们在长风公园摆PS,前女为王明珠。

王明珠(右)和“小胡子”在人民公园。
 
      那年,我又准时返回了连队,没有超一天假。

      此后的几次探亲假都是和连队其他的知青一起在上海过的春节,我们间时有走动,山海关路石英汶家、斯文里陈梅春家、西康路谈菊芳、谢瑞芬家,我都去过。还记得在石英汶她母亲端上来的汤团,我是不吃糯米的食品的,但那天盛情难却,破天荒地吃了两只;也记得去张惠芬家带她去上海音乐厅,听朱逢博唱“北风那个吹”的事情;还记得去桂继红家,那时她父母亲正遭受迫害,全家被赶到了底楼的一间小屋子里,至今的印象里还只有人影晃动的阴冷感觉。我也去过毛节宽家,坐在面对长方形天井的他家中尽情谈笑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哦,还有就是倪云祥来我家问他能否吃大肉的事。岁月虽然过去四十多年了,这些情景依旧不断地在我眼前浮现。

      1974年的冬天是我离开连队前最后一次探亲,临行前突然发现自己放在箱子里准备探亲用的五十多元钱没有了。记得我将钱放入箱子时,有一个人是看见我放的。由于平时大家相处都很好,从来没有想到谁会拿谁的钱,因此也没有防备。想来可能是他一时起了贪心,悄悄的拿走了。后来一位在连队医务所工作的老职工子女问我,我的钱是不是全是五元一张的,因为那人曾托他人转手请她用这钱去买猪肉,准备探亲时带回家。这就更证实了我的猜想。齐齐哈尔知青李荣生知道此事后,让我别作声,让我先去把那五十元钱换回来,由他去找那人。毕竟做贼心虚,又是第一次做这事,那人很快承认了,把钱送了回来。

      探亲本是探家庭之亲,我却感受到了知青间的浓浓的感情,真是情满探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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