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海︱亦师亦友亦知音——缅怀北大荒农垦摄影事业奠基人郭沫水
来源:《中国农垦》杂志 作者:刘宏海 时间:2025-12-14 点击:
亦师亦友亦知音
——缅怀北大荒农垦摄影事业奠基人郭沫水先生
刘宏海
刘宏海
12月15日是郭沫水先生逝世四周年的日子，想到郭老的离去心情就无比悲痛。郭老是北大荒早期开发者之一、北大荒垦区的第一个专职摄影记者，还是知青的前辈、导师和挚友，也是我的忘年交。
■ 北大荒摄影第一人
■ 北大荒摄影第一人
1967年郭沫水在北大荒
我知道郭沫水的名字已经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了。一天购得《大有作为的新一代——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业余摄影作品选》，因为喜欢摄影，便常常翻看、爱不释手。之后从师政治处摄影干事张福宽处了解到，这本影集的主编郭沫水、吕向全是《兵团战士报》的专职摄影记者，他特别强调郭沫水是“老铁”。那时大家称铁道兵转业的为“老铁”，所以留下了印象。
2000年后我开始收集整理上山下乡史料，阅读了很多北大荒的资料，从中了解到郭前辈的很多信息，他的履历让我肃然起敬。
1932年8月15日，郭沫水出生在浙江诸暨。15岁到杭州学美术，17岁进入浙江干部学校学习。1950年3月参军，在铁道兵文工团当美工，同年入朝参战。1954年参与了我国首部抗美援朝题材纪录片《钢铁运输线》的拍摄，为日后转行摄影打下了基础。战后，一批批铁道兵响应王震将军号召挺进北大荒，已经在铁道兵报社工作的郭沫水主动申请参加北大荒开发。1957年他来到了北大荒，参与铁道兵《农垦报》的筹建，自此他成为垦区第一个摄影记者。1968年后，他又把镜头对准了知识青年。1978年调回故乡，任职于浙江省委宣传部摄影办和浙江画报社等单位。
郭老的摄影艺术成就很高。他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黑龙江摄影家协会理事。20多年呕心沥血，拍摄了大量转业官兵艰苦创业和知识青年在生产建设兵团大熔炉里锻炼成长的照片，全方位记录了北大荒从初创到生产建设兵团、再到现代大农垦的发展进程，留下了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他有许多摄影作品发表在《人民画报》《解放军报》《中国农垦》《中国摄影》《中国建设》《北大荒画报》《北京日报》《文汇报》《解放日报》《黑龙江日报》《合江日报》《兵团战士报》《农垦报》等报刊杂志上，有的参加了国家和省级摄影展，还走出国门，参加苏联、日本、越南、阿尔巴尼亚等国的影展。他把火热而真实、艰苦而美丽的北大荒介绍到全国各地、传播到海内外，可谓成果丰厚、影响深远，无愧于“北大荒摄影第一人”的美誉。
■ 悉心培养摄影人才
2016年，我参与编著《知青老照片——上海知青在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接触了不少当年黑龙江兵团各师团的摄影工作者，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不少郭老的故事。
郭沫水十分爱惜人才，他到北大荒后不久，就开始寻找和物色摄影人才，向媒体推荐好作品。从1957起，许长山、吴守业、赖鸿锦、周居方、肖枫、董云波、凌云等农垦摄影人的作品就经常出现在各媒体上了。他发现被打成右派的原《人民画报》社摄影记者吕向全在云山农场劳动，就一直关注着，等右派一摘帽，立即向上级要求把吕向全调到兵团宣传部从事专职摄影工作。后来他们一起工作、配合默契，使兵团的摄影工作上了一个新台阶。
郭老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一是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但谈起摄影却滔滔不绝，毫不保留。二是在实践中培养人，下基层采访时常常带上当地摄影干事一起拍摄并现场指导。三是做事专一，工作细致入微，容不得半点马虎。
郭沫水非常注重培养摄影人才，从1971年起就开始举办摄影培训班，吕向全来了后他们又一起举办了好几期。他们亲自上课讲解，指导采风实践。他还鼓励各师自行开展培训，使不少青年学到了摄影知识、掌握了基本技巧，垦区的摄影队伍逐渐形成，摄影作品也随之增多，许多作品登上了报刊杂志。在郭沫水主持下，黑龙江兵团政治部陆续出版了《知识青年在北大荒》《大有作为的新一代》《我爱边疆》《知识青年去北大荒》等摄影作品集，公开发行，好评如潮。郭沫水在省摄影学会理事会上大力倡导摄影培训，发现和培养青年摄影人才，许多市县相继开展了这项工作。黄成江、侯玉华、吴乃华、周确、冯克伟、周雷中等知青摄影家都是这一时期脱颖而出的。
上海知青冯克伟曾向我介绍过他与郭老的多次接触，最长的一次是陪同郭老采访了一个多星期。1971年，34团（八五八农场）8连被评为先进单位，授予“四好连队”称号，郭沫水随即前往采访，刚从农业连队调到团宣传股不久的冯克伟全程陪同。郭沫水不仅采访先进连队，也采访其他连队，他说多走多看可以全面了解基层的情况。每到一处，郭沫水都是先与干部战士聊天，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完全变了一个人。等到拍摄的时候，他与采访对象俨然成了朋友，拍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事后，郭沫水对冯克伟说：“咱们搞摄影的，要想拍出好片子，一定要与采访对象互相了解，通过接触知道对方的性格脾气和工作特点，了解得越多越能帮助你确定拍摄的主题。再说了，人家跟你熟悉了，拍照时就不会拘束，拍出来的形象也就自然了。”一席话让冯克伟茅塞顿开。
后来，他们还一起采访了老红军张文忠。张老曾任八五一〇农场副场长，延安时期在中央警卫团与张思德是战友。初次见面，大家在张老家的炕上盘腿而坐，聊长征，聊抗美援朝，聊家常，聊北大荒。“旁人还以为他俩是老战友呢！”冯克伟说。
之后，在郭沫水的指挥下拍摄了张文忠与知青促膝交谈、向青年讲述革命故事、与青年们一起下地劳动等情景，张张都是大片，大多上了军报和中央报刊。拍摄中，郭沫水悉心对冯克伟进行技术指导，讲解人物站位、构图、光影、景深等摄影技巧。冯克伟说，与其说是陪同采访，不如说是一次向大师学习的天赐良机。
此后，冯克伟又参加了兵团和省里的摄影培训，使他如虎添翼。后来冯克伟走到哪儿都带着照相机，拍摄技术突飞猛进。到他回城时，已有70多幅摄影作品被中央和地方媒体选用。
新华社高级记者、黑龙江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周确也有很深的体会。周确因从小受父亲熏陶喜爱摄影，下乡后很快被团里发现调到宣传股当了干事。1971年，郭沫水在18团（友谊农场）举办全兵团摄影培训班，周确参加了培训。他学得认真、拍得也好，拍摄的《女放映员下连》被郭沫水推荐入选《大有作为的新一代》摄影作品集，对这位哈尔滨知青是很大的鼓舞。不久，郭沫水又电邀周确参加采风，并一起采访了第一支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队长杨华，拍摄的照片登上了中央和省级报刊。
1975年，全兵团文艺汇演，郭沫水大胆地把汇演的拍摄任务交给周确负责。重压之下，周确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了任务，受到兵团首长的表扬。次年，郭沫水又把周确送去新华社培训班学习，使他走上了摄影记者的道路。周确说，这一切全靠郭老当年的培养和提携。
郭沫水慧眼识人才，悉心培养人才，为垦区摄影事业的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 忘年之交情谊深
2000年后我开始收集整理上山下乡史料，阅读了很多北大荒的资料，从中了解到郭前辈的很多信息，他的履历让我肃然起敬。
1932年8月15日，郭沫水出生在浙江诸暨。15岁到杭州学美术，17岁进入浙江干部学校学习。1950年3月参军，在铁道兵文工团当美工，同年入朝参战。1954年参与了我国首部抗美援朝题材纪录片《钢铁运输线》的拍摄，为日后转行摄影打下了基础。战后，一批批铁道兵响应王震将军号召挺进北大荒，已经在铁道兵报社工作的郭沫水主动申请参加北大荒开发。1957年他来到了北大荒，参与铁道兵《农垦报》的筹建，自此他成为垦区第一个摄影记者。1968年后，他又把镜头对准了知识青年。1978年调回故乡，任职于浙江省委宣传部摄影办和浙江画报社等单位。
郭老的摄影艺术成就很高。他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黑龙江摄影家协会理事。20多年呕心沥血，拍摄了大量转业官兵艰苦创业和知识青年在生产建设兵团大熔炉里锻炼成长的照片，全方位记录了北大荒从初创到生产建设兵团、再到现代大农垦的发展进程，留下了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他有许多摄影作品发表在《人民画报》《解放军报》《中国农垦》《中国摄影》《中国建设》《北大荒画报》《北京日报》《文汇报》《解放日报》《黑龙江日报》《合江日报》《兵团战士报》《农垦报》等报刊杂志上，有的参加了国家和省级摄影展，还走出国门，参加苏联、日本、越南、阿尔巴尼亚等国的影展。他把火热而真实、艰苦而美丽的北大荒介绍到全国各地、传播到海内外，可谓成果丰厚、影响深远，无愧于“北大荒摄影第一人”的美誉。
■ 悉心培养摄影人才
2016年，我参与编著《知青老照片——上海知青在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接触了不少当年黑龙江兵团各师团的摄影工作者，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不少郭老的故事。
郭沫水十分爱惜人才，他到北大荒后不久，就开始寻找和物色摄影人才，向媒体推荐好作品。从1957起，许长山、吴守业、赖鸿锦、周居方、肖枫、董云波、凌云等农垦摄影人的作品就经常出现在各媒体上了。他发现被打成右派的原《人民画报》社摄影记者吕向全在云山农场劳动，就一直关注着，等右派一摘帽，立即向上级要求把吕向全调到兵团宣传部从事专职摄影工作。后来他们一起工作、配合默契，使兵团的摄影工作上了一个新台阶。
郭老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一是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但谈起摄影却滔滔不绝，毫不保留。二是在实践中培养人，下基层采访时常常带上当地摄影干事一起拍摄并现场指导。三是做事专一，工作细致入微，容不得半点马虎。
郭沫水非常注重培养摄影人才，从1971年起就开始举办摄影培训班，吕向全来了后他们又一起举办了好几期。他们亲自上课讲解，指导采风实践。他还鼓励各师自行开展培训，使不少青年学到了摄影知识、掌握了基本技巧，垦区的摄影队伍逐渐形成，摄影作品也随之增多，许多作品登上了报刊杂志。在郭沫水主持下，黑龙江兵团政治部陆续出版了《知识青年在北大荒》《大有作为的新一代》《我爱边疆》《知识青年去北大荒》等摄影作品集，公开发行，好评如潮。郭沫水在省摄影学会理事会上大力倡导摄影培训，发现和培养青年摄影人才，许多市县相继开展了这项工作。黄成江、侯玉华、吴乃华、周确、冯克伟、周雷中等知青摄影家都是这一时期脱颖而出的。
上海知青冯克伟曾向我介绍过他与郭老的多次接触，最长的一次是陪同郭老采访了一个多星期。1971年，34团（八五八农场）8连被评为先进单位，授予“四好连队”称号，郭沫水随即前往采访，刚从农业连队调到团宣传股不久的冯克伟全程陪同。郭沫水不仅采访先进连队，也采访其他连队，他说多走多看可以全面了解基层的情况。每到一处，郭沫水都是先与干部战士聊天，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完全变了一个人。等到拍摄的时候，他与采访对象俨然成了朋友，拍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事后，郭沫水对冯克伟说：“咱们搞摄影的，要想拍出好片子，一定要与采访对象互相了解，通过接触知道对方的性格脾气和工作特点，了解得越多越能帮助你确定拍摄的主题。再说了，人家跟你熟悉了，拍照时就不会拘束，拍出来的形象也就自然了。”一席话让冯克伟茅塞顿开。
后来，他们还一起采访了老红军张文忠。张老曾任八五一〇农场副场长，延安时期在中央警卫团与张思德是战友。初次见面，大家在张老家的炕上盘腿而坐，聊长征，聊抗美援朝，聊家常，聊北大荒。“旁人还以为他俩是老战友呢！”冯克伟说。
之后，在郭沫水的指挥下拍摄了张文忠与知青促膝交谈、向青年讲述革命故事、与青年们一起下地劳动等情景，张张都是大片，大多上了军报和中央报刊。拍摄中，郭沫水悉心对冯克伟进行技术指导，讲解人物站位、构图、光影、景深等摄影技巧。冯克伟说，与其说是陪同采访，不如说是一次向大师学习的天赐良机。
此后，冯克伟又参加了兵团和省里的摄影培训，使他如虎添翼。后来冯克伟走到哪儿都带着照相机，拍摄技术突飞猛进。到他回城时，已有70多幅摄影作品被中央和地方媒体选用。
新华社高级记者、黑龙江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周确也有很深的体会。周确因从小受父亲熏陶喜爱摄影，下乡后很快被团里发现调到宣传股当了干事。1971年，郭沫水在18团（友谊农场）举办全兵团摄影培训班，周确参加了培训。他学得认真、拍得也好，拍摄的《女放映员下连》被郭沫水推荐入选《大有作为的新一代》摄影作品集，对这位哈尔滨知青是很大的鼓舞。不久，郭沫水又电邀周确参加采风，并一起采访了第一支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队长杨华，拍摄的照片登上了中央和省级报刊。
1975年，全兵团文艺汇演，郭沫水大胆地把汇演的拍摄任务交给周确负责。重压之下，周确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了任务，受到兵团首长的表扬。次年，郭沫水又把周确送去新华社培训班学习，使他走上了摄影记者的道路。周确说，这一切全靠郭老当年的培养和提携。
郭沫水慧眼识人才，悉心培养人才，为垦区摄影事业的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 忘年之交情谊深
2018年6月本文作者与郭沫水先生合影
郭沫水三个字深深地印在我脑子里了，加上我有征集老照片的想法，于是郭老成了我必须采访和学习求助的人。
经多方联系，我终于走进了郭老在杭州的家。老人家精神矍铄，看到我这个从未谋面的北大荒老知青，兴奋得就像见到了老朋友。我向郭老表明来意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和指导。郭老高兴地说：“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好事啊，我当然要全力支持哦。”他捧出珍藏的摄影资料任我挑选，让我好生感动。
翻看老照片时，郭老抚摸着王震将军在密山火车站对密密麻麻的转业官兵作动员讲话的照片，仿佛回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他详细介绍了当年拍摄时的情形，动情地说：“我就是奔着王震开发北大荒的动员令去的。”这幅重要历史时刻的照片在全国农垦系统人人皆知，但能亲耳聆听拍摄者的讲述更感真切动人。我问郭老：“您在铁道兵报工作多好呀，为啥要去北大荒呀？”郭老说：“那时国家穷啊，建设新中国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行，生产粮食与行军打仗一样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解放军理当冲锋在前，所以我报了名。”我又问：“那时候您知道北大荒有多艰苦吗？”郭老十分肯定地回答：“我在报社工作能不知道吗，但再苦也不会比朝鲜战场更苦吧，那是冒着美军轮番轰炸的危险在抢修铁路啊。”我的心一震，我们知青只知下乡时的苦，但与前辈们的经历比，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聊着聊着，我想起曾听说郭老一般不在基层连队用餐，总是尽量赶回团部招待所食堂吃饭，甚至还会自带馒头去采访，就问他是怎么回事。郭老笑着说：“这是我的习惯。”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下乡时，北大荒已经有了发展，但是还不富裕，很多基层连队很困难。人家把兵团机关下去的人当贵客呀，想尽办法弄些好东西来招待你，有的甚至把老职工家里的老母鸡杀了来招待，我怎么张得开嘴，怎么咽得下去啊！”听得我泪花在眼中打滚，感叹道：“郭老，您对北大荒的感情真深厚啊！”郭老说：“我的摄影是在北大荒开始的，又在北大荒入了党。可以说，北大荒给了我艺术生命，也给了我政治生命，这份深情无以回报啊！”我在心里默念道：“这真是一个不忘初心、品德高尚的人啊！”
郭老询问了我们征集老照片的具体做法以及编辑思路等，我一一作了回答。郭老给予了充分肯定，也讲了一些图片编辑的要求和他的建议，鼓励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做好。”
这是一次非常愉快且受益良多的拜访。回到上海后，我与郭老微信频频，常咨询请教，友谊也在不断加深。2018年6月，我们的影集出版了，我马上给郭老送了过去。当老人家捧起厚厚的影集时，孩子似的开怀大笑起来。
没想到3年后，郭老竟离开了我们。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是郭老此生交往的最后一个北大荒人了。交往不在长度而在深度，我和郭老能成为忘年交，是他的专业素养和北大荒情怀感染了我，他身上的黑土芬芳至老不散。
谨以此文缅怀郭沫水先生。
（作者系北大荒知青。本文刊登于《中国农垦》2025年第12期）
（责任编辑：铁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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