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昂的梧桐树
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翁敏华(遗作) 时间:2025-02-21 点击:

梧桐树恐怕是最善解人意的树种。酷暑,人们极为害怕毒辣的阳光,它给人撑伞,撑一把硕大无朋的绿伞,一张张大手掌撑开着,浓荫匝地,为人抵挡阳光;寒冬,它又把遮光板彻底撤了,把宝贵的冬阳不留丝毫都给了人类、给了大地。
我喜欢冬日里的梧桐树,这一点与历来文人不同。古代诗人每每注目梧桐。“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啦,“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啦,等等。元杂剧里索性有将“梧桐雨”做了剧名的。故梧桐,似也成了悲情的代名词。深秋季节的梧桐落叶,在丰子恺的眼里,简直就是“凄惨”:“北风一吹,它们大惊小怪地闹将起来,大大的黄叶便开始辞枝——起初突然地落脱一两张来;后来成群地飞下一大批来,好像谁从高楼上丢下来的东西。”“这几天它们空手站在我的窗前,好像曾经娶妻生子而家破人亡了的光棍,样子怪可怜的!”
我倒不这么看,觉得剃了光头一般的梧桐树冠,还挺酷,像条硬汉的样子,挺好看。
曾在一篇小文中比较过梧桐与香樟:“树叶多数皆于秋时凋落,如梧桐,巴掌大的叶片早早便被秋风扫落,扫得枝杆光秃秃的一叶不剩,这才赤裸裸地度冬、迎春,旧年老叶和新年新叶远不照面,间隔着好长一段空白。但香樟不然。香樟的秋叶似乎特别懂得延缓衰老的保养,不显老。”“陈年的香樟叶是在三月初春的东风中开始慢慢变老的。当嫣红的新叶缀满枝头,当新叶渐渐褪去稚红,绿得鲜亮,那一茬老叶,正好涂上酡红,像是在宴会上喝了个一醉方休一般,三三两两地挂在树枝上,等待着风起,等待着风来摇撼它们的身躯。”
是的。梧桐与香樟的落叶,像煞两种新旧交替的退休形式。梧桐爽气,说退就退,香樟牵丝攀藤,总是不放心,新一代上来了,还要“顾问”“巡视”一阵子。
如果说香樟树叶的退休属于“扶上马送一程”模式,那么梧桐树叶就是“裸退”。裸退,是当今更让人激赞、更值得提倡的一种理念——人家“老主任”都彻彻底底地一退到底了,你一个“老老主任”还好意思恋栈?学学梧桐叶吧,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梧桐叶还有一个令人敬佩的地方:人家退是干干净净地退下来、岗位是齐崭崭地空出来了,可是人家的成果——一个个圆乎乎的悬铃,却三三两两地挂在枝条上。梧桐老少爷(叶)们虽不直接见面,可人家的新旧交替承上启下,是靠“成果”来传递的。“裸退”的树亦不算少,但这样留下“成果”交付后一代者,却很少见。
在冬阳里看着这些不大却实在的果子,想着梧桐树的另一个名字“悬铃木”,心里忽然起了一种感动。(本文来源于翁敏华老师生前创建的“江南女塞翁”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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