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来源:山东金融文学 作者:王东海 时间:2024-12-21 点击:
记得小时候平时很少吃饺子,饺子是过年时的奢侈品。原因有二:一是饺子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和面、擀皮儿、剁馅儿、包裹。一家五六口人全靠家庭主妇一人忙活半天(父亲是不下厨房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真正的甩手掌柜。男主外、女主内是中国的传统习惯。他的唯一责任就是将挣来的薪水往家中一交,只要保证他一日三餐,冬棉夏单,余事概不过问),父亲抿着小酒优先下肚三十余个后,边笑眯慈的说:“饺子下酒,越吃越有。”边趿拉着鞋躲到里间屋中,打着饱嗝看报纸去了。余下的四五盖垫饺子,被我们兄弟四个一拥而上,饿狼般一阵风卷残云吞下肚去。哪里还有母亲的份,只好一边啃着地瓜面的凉窝头,一边双眼含泪内疚的说:“唉,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孩子,就这些了,饱不饱都是他了,等过年时尽着你们吃个够。”二是生活物资匮乏,缺少细粮白面所致。每月每人凭粮本供应二斤细粮白面,余者全是粗粮(棒子面、高粱面、地瓜面等)。这十几斤细粮全都蒸成馍馍,首先满足了一家的顶梁柱父亲的飢腹,哪里还有包饺子的细粮白面。
盼呀盼,好容易盼到了过年,端上桌的饺子只有极少量肉馅的,大部分全是白菜粉条的素馅。兄弟四人全都瞪大着眼睛盯着那少量的肉馅饺子。我家二弟人称二邪子,馋肉馅饺子几乎馋疯了,没等父亲动筷子抢先舞着筷子就夹了一只往嘴里送。冷不防被母亲狠狠地照手上抽了一筷子,厉声呵斥着:“这孩子怎么一点事也不懂?吃素馅的去,你忘了吗?年三十的饺子必须是素馅的,吃了一年肃静呀!”两颗混浊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也有些哽咽。父亲说:“行了,行了,一块吃吧,大过年下的,出什么洋相,哭咧咧的不吉利,多想点高兴的事吧!”“好好,孩子们,赶紧和你爸爸一块吃吧,领导发了话啦。”父亲说:“咱家还有荤有素呢,厂里有些工人家,困难的连素馅饺子还吃不上呢,知足吧。”
十七岁初中毕业,参加青海省生产建设兵团,当了一名穿军装不戴领章帽徽的土八路——军垦战士。过年吃饺子,炊事班将面粉和馅儿发到班里,让大家自己动手包。这下可把我们这些吃惯了“请食儿”的懒汉难为死了。请女战友来帮忙吧,又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怎么办?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大家回忆着、议论着、谈笑着,七嘴八舌的乱出主意,手忙脚乱的和面、擀皮、包裹起来。经过约摸一个多小时的战斗,旧报纸上排满了七扭八歪、奇形怪状的所谓“饺子”。
战友们一阵欢呼:“乌拉,我们胜利啦!”饺子是包好了,没有锅用什么下呢?那还用说吗,洗脸盆呀。于是,选了两只看着比较干净的白颜色的搪瓷脸盆,用洗衣粉进行了一番洗刷,便盛上水墩到了火炉上。水一开便争先恐后的把饺子往里扔。但是煮到什么程度是熟了呢?有位战友自恃是明白人,说:“须三开三滚三续水,等所有的饺子涨成气鼓子(河豚鱼)模样,全都翻着肚皮飘到水面上就是熟了!我在家听俺妈说的。”“好,那就由你来掌勺吧!”“没问题,请好吧!”于是他开始操作。看见脸盆里水翻浪花就往里续一勺水,将翻滚的浪花压下去。按部就班的三开三滚三续水后,脸盆里的饺子没有如愿变成气鼓子翻肚皮,却是有的像蛤蟆咧了嘴;有的像皮球漏了气;有的干脆皮馅分离变成了片儿汤汆丸子。于是战友们七嘴八舌的指责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呈得什么能吗?”
面对这个尴尬的局面,这位战友惊慌失措、有口难辩,强词夺理道:“这这这,不是俺下饺子的技术不行,是你们包的饺子有问题。那是饺子吗?老嬷嬷的三寸金莲也比你们包的好、包的强!”三争两争的末免有些脸红脖子粗,带上了些许的火气。这时住在他们班的副排长进来,见状赶紧息事宁人:“算了,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面红耳赤,一人一碗凑敷着吃吧。来来来先给我盛一碗。”说到这里突然瞥见下饺子的白色搪瓷脸盆,不由得一愣:“怎么,用俺的脸盆下的?哎哟,我那脸盆白天洗脸晚上洗脚夜里就变成尿盆用来尿尿呀!你们涮洗干净了吗?俺的个娘来,怎么也不提前问一声呢?”
2000年,世纪之交。随青海省水电设计研究院测量队出工,驻地祁连县野牛沟。一场雪崩造成公路滑坡,让我们十几个人出不了山、回不了家,只得在荒山野岭里过春节。过年就得吃饺子。可是我们的炊事员回省城办年货,被滑坡隔在山外边进不来,临时雇佣的当地大师傅一拍胸脯说:“怕什么?有我呢。”于是一挽袖子洗手和面,将面团揉得软硬适度后,抄起擀面杖就擀,眨眼功夫就擀成一张薄如图纸的大面皮。急得我们在旁边直喊:“哎哎,我们要吃饺子,不吃面条!”大师傅说:“对呀,呶就是要给你们包饺子嘛,怎么啦,不对?”说着从枕头下摸出只大号的手电筒,三下五除二卸掉前面的镜头玻璃,用不锈钢的镜头对准大面皮,从边沿往里挨着扣下去,一下一下,有条不紊。不移时,就扣好了一大堆和镜头直径一般大小的饺子皮,惊得我们目瞪口呆。而他边包边惊异地问我们:“怎么,你们省城人不是这样包饺子的吗?”我们笑得人仰马翻:“您的手艺可真让我们大开眼界呀,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简单快捷的好方法制作饺子皮!”
包饺子是一把好手的大师傅,却在下饺子的问题上犯了难:“你们的高压锅我没用过,嗤嗤得响得让人害怕的心惊肉跳。”我们当然清楚:野牛沟海拔高程4500米,空气含氧量只有平原的60%,下饺子必须用高压锅。否则,再好的饺子也得下成一锅粥。于是便自告奋勇:“我来吧!大家按顺序,一锅30个,条件所限,不能管饱!”
除夕夜,远离亲人的测量员在祁连山深处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水饺。壶筹交错之际,大师傅惊奇地问我:“王工,我看你高压锅用得麻利着,也不看表也不数数,怎么就知道锅中的饺子熟了呢?”我呵呵一乐,故弄玄虚道:“我自有妙招,一提阀门观察观察喷出的水珠大小就知道熟不熟了嘛。一切全在俺的法力掌控之中。挖清者么?”“神着哟,神着!”大师傅用右手呼喇着头皮,憨憨的笑着,由衷的赞叹着。
(作者简介:王东海,字日窠、怀旭,号心佛山人。笔名王冬孩。青海省水电设计研究院退休职工。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晓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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