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冬

来源:雪峰文艺 作者:宁光标 时间:2024-12-16 点击:
四季,于一半明媚一半薄凉中辗转,时光,于寂静喧闹中丰盈,美艳的秋还没来得及走开,冬猝不及防地来了。
立冬,意味着凛冽的寒风吹拂大地,万物逐渐进入休眠收藏的状态,大自然开始收敛生机,寒霜覆盖百草。
这个季节,大地注定是多彩的,树叶与野草,带着几分羞涩与温婉,走进赤、橙、黄、绿层染的世界。
孟冬里,挽着冬的胳膊,闻着花的馨香,再次走进国营月溪林场龙坪山康养基地,不久前还是花红叶绿的水杉园,卸下了繁华的绿装,在冬的怀抱中,以沉默的方式,聆听时间低语,变成满园橙黄遮云天的梦幻之境。
漫步向前,黄灿灿的风景,像暖阳暖进了心窝。俯身拾起一片落叶,能看到叶脉中藏着岁月的故事。徜徉园林深处,微风拂来,狂欢的树叶在枝头摇曳,没等你眨眼,一片片似彩蝶翩飞,悄无声息地落在你的周围。刚到小溪边,风却加快了脚步,追着树叶疾疾跑起来,天空宛如落下黄色的雨,其声淅沥,细语吟唱的溪水中飘动着许多的彩色小船。
这时节,温山软水中的枫树、水杉、银杏及藤蔓植被接受了冬的盛情相约,以彩色之姿点亮了山野,它们身姿婀娜,色彩斑斓,成为大家心中永恒的美好和珍贵的记忆。
仲冬,阴极之时,动植物开始蛰伏,土地萧索一片。久晴后的一个夜晚,谦卑的小雨在窗外无声无息地洒落,大地厚了一份寒意。凭窗眺望,山峦叠嶂的雪峰山一片氤氲,云雾一团一团地聚拢,又一点一点地揉碎,一切都在虚无缥缈间。
同样的季节,异样的世界。1978年仲冬,南方大街小巷的男男女女还像在秋天一样,着短衣穿薄衫,走进夜色之中,醉饮香茗、烈酒时,雁北的大同市,轻盈的雪已铺天盖地飘落了一月有余。在山舞银蛇,冰封大地的时候,咱当兵的人,无惧严寒,踏冰卧雪,出操训练,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斗志。此时此刻,远离亲人的我,在雪花娟娟飞舞的天空下,想起了家乡温暖时刻里的几碗甜酒,一个糍粑,一片猪血丸子和儿时的打雪仗,堆雪人,踩高跷,荡秋千带来的热闹。雪,没有停止脚步,大地冻了,树木冻了,房屋冻了,河道冻了,飞鸟没有了踪影,唯有肩负着保家卫国重任的军人,在雪花一如既往地落下来的日子,把铿锵的脚步,震天的口号,雄健的英姿留在了山头,留在了老百姓的田间地头,留在了营房内的操坪里。
四季有序,万物有时。进入冬季,养生对于保持身体健康至关重要。《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说,“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如今,养生专家认为,万病之源,源于血酸。入冬后,应该喝开水,吃熟食,阻止寒气入侵。遵循养生的原则,有助于保持身体储藏和调养,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养藏,从古籍《遵生八笺》里能够找到真谛,“冬之三月,乾坤气闭,万物伏藏,君子谨戒。”藏者,心藏、身藏、行藏是也。心藏养福,身藏养寿,行藏养禄。藏,则韬光养晦。
腊月,节日有三。古代,冬至是个重要的节日,这一天,皇帝会率文武百官出郊设坛祭祀,行“迎冬”之礼,并有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之制。在百姓眼里,冬至是上天赐予的福祉,这一天得“吃冬至肉”、“供冬至团”、“馄饨拜冬”。
腊月初八,大江南北都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腊八粥又称“祈寿粥”。这种甜粥的食材,一般是用糯米、红枣、花生、红豆、莲子、百合等合煮。在粤、桂、闽等地,煮腊八粥时,他们还会加入桂圆、龙眼肉。年复一年的深冬,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可口养生,增福添寿。
腊八过后便是年。从小到大,我祈盼春的姹紫嫣红,喜欢夏的蝉鸣晴空,热爱秋的落叶枯藤,更期待冬的薄雪寒风。北宋理学家邵雍说,“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阶前冻银床,檐头冰钟乳。清日无光辉,烈风正号怒,人口各有舌,言语不能吐。”在季冬的每一寸光阴里,当雪花随风撞进你的怀里时,抬头间寒枝孤寂,低眉处白雪满川,那似雾缥缈,如云妖娆的洁白飞絮,惊艳了时光,一树一树不苟言笑的琼花傲立风中,轻盈优雅,素美梦幻。于我而言,此刻,除了感受到冬的凛冽,还目睹了冬的静美和冬日的闲适。
雪,以庄严肃穆的姿态,走进我的视野,它纯净动人的模样,如玉一样纯,似银一样白,像烟一样轻,像絮一样柔。尽管皑皑白雪带着它的寒冷和萧瑟向你走来,却始终掩盖不住我对雪的喜欢与期待,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是。季冬的雪越堆越厚,我的心情愈发清朗。来到雪地,你若踏一路积雪,握几缕寒风,侧耳倾听雪花在耳畔簌簌而下的声音,走着走着,就会感到,日子一下变轻了,轻到只剩下灵魂,过往的得与失,名与利,成与败,瞬间风烟俱净。
1970年季冬,北风萧萧,吹走了仲冬的最后一丝暖意,莹莹白雪从腊月初落到了正月中旬。不用外出放牛、砍柴的日子,我们盼过年和拜年的心情如一张水彩画,五颜六色。那个年代,从腊月二十三祭灶官那日开始,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了起来。年越来越近,忙了一年农耕的父母也放下了锄头、柴刀,把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从缝纫店取回了为儿女们添制的新衣服,从供销社买回了鞭炮,在堂屋门两侧和廊檐下的屋柱上贴上了春联。那几天,家中的灶火总是烧得旺旺的,蒸甜酒,烤烧酒,舂糍粑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去完成,厢房中的火盆从早到晚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清闲的我们,整天不挨家,一会在河边取冰,一会走进空旷的田间嬉闹。天愈寒,雪愈密,我们愈发不去顾及,只见那如仙女下凡袅袅地从灰蒙蒙的空中慢慢悠悠地登临人间舞台的雪花,一朵两朵八朵,落进了田畴,落在了山冈,落入我们的脚印里,落在了我们的欢笑里。
腊月二十九日的下午,雪洋洋洒洒地飘着,寒风吹着欢快的口哨,父亲穿着塞着稻草的雨鞋去菜地扯萝卜,剁白菜。回到家,他一边抖动身上的雪粒,一边对我们说,今年这场雪下了个把月,地里一冬都没有干过,所有的树木,一棵棵。白覆盖着绿,绿撑着白,不简单啊。
年已到,夜幕四合的晚上,雪光辉映的村庄一片洁白。我们掩好堂屋门,围在灶前,开始张罗年夜饭了。明亮的马灯早早地挂在堂屋的墙壁上,喜气的烛光在神龛上冉冉燃烧,小油灯立在灶台上。那旺旺的灶火亮亮堂堂,把一家人的脸庞映得绯红,一如新贴的红色春联,鲜艳夺目。
那个年代,人人总盼望丰富祥和的年早点到来,喜庆一把。我家虽然不富有,过年一定会举全家之力,拿最好的物产,让年热闹起来。从傍晚时分开始,坐在灶前的一家人看着灯火,灶火都是喜气洋洋对自己笑时,个个喜形于色。大人回忆一年的收成,小孩扯着拜年的过往,不知不觉,灶上的铁锅内腊味开始喧闹,铜壶里的烧酒痴情欢笑,鼎罐中的醪糟温情跳跃。雄鸡扯着嗓子响起第一声时,四面八方齐鸣的鞭炮,打破了村庄的寂静,接着,脆响的炮仗也一声紧接一声,响彻了夜空。年,就这样在大家的喜笑颜开和屋前落满红色纸屑时开始了。
几杯酒下肚,父亲的话多了起来,声调也比往日高了几度。他说完咱家启迪后昆的家风家训后,又深情地讲起了他曾经当过兵,还保存了一本印有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姓名的退伍证,尤其讲到他曾在粮站工作过的往事时,脸上露出自惭形秽的神色,眼眶也有些湿润。父亲的回忆,我们第一次听说,为他的过去深感自豪和骄傲。这时,父亲用那双勤劳的手擦了擦眼睛,又开心地笑着说,“你们姐弟,读得进书的就得去读书,若是读不进也不要紧,可以去修理地球,老三你高中毕业后去当兵吧,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守岁的夜静谧温馨,过年的酒芳香陶醉。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又回到灶前。这时,屋外不张扬,不纠缠,一丝不苟的雪夹着冰雹无休止地下,打得瓦片、树叶、外墙发出清晰的脆响。雪越下越大,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这时,母亲一声哈欠后催促我们姐弟赶快去睡觉。看着父母疲惫的神态,我们姐弟几个立即把过年的喜悦收藏起来,搁在心里攒着,一个个轻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解衣宽带,钻进母亲早已用火箱薰得暖暖和和的被窝,开始焐化一个个痴痴的梦了。
银装素裹的日子,树木和瓜架上都挂满了冰棱儿。走向屋后的园子前,不经意的一瞥,挂满冰棱的梅树下映着几点红,一个个像小小的灯笼,暖眼暖心。我知道,这季节,雪为梅来,梅为雪开。特别是那些浪漫的诗人会说,红梅点点如同冬日里的火焰,燃烧在白雪之间,向世人展示它的坚韧与不屈,我却觉得,梅,为这单调的白色世界增添了一抹亮丽而温暖的色彩。
万籁翩翩暮雪,千山一夜白头。日子匆匆,岁月安然,那片片洁白的雪花,虽然脆弱,却高雅倔强,成为冬里最温柔的使者。旧雪未消,新雪又拥后的霜花,不沾染尘世的污秽,没有风俗的香味,算不上尘世的花朵,却把秋天的伤深藏。
童话的世界,纯真无邪,季冬里,尘世间所有的纷杂皆被洁白无暇遮掩,我的世界下雪了,这多情的雪是为冬而舞,为冬而歌。我愿在银丝闪烁,玉树琼花的大地上,踏响碎琼乱玉,把心交给冬,闻着鲜洁的空气,沉淀心情,让日子充满欢笑。

(晓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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